看着不哭不闹,面无表情只在床上挺尸的秦牧,小豆子急得抓头发,对着他嚷嚷:“你要哭就哭吧!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想哭就哭。
没有了爹,你还有娘呢!我什么都没有,还不是一样好好活着。”
秦牧不理他。
小豆子又道:“你爹不要你,那是他傻,你以后挣着钱就不给他花,买了房也不给他住,急死他!”
秦牧翻他一个白眼。
小豆子挠挠头,有反应就好,再接再厉:“以后你也考进士,当大官,比你爹的官还大,天天让你爹跪下磕头!”
秦牧终于是忍不住:“聒噪!”
黑豆站在门口,冷漠看着被锁住的院门。
唐玉书的婚礼,秦氏是长辈受礼,提前一晚就住进孙宅,而且还带走所有东西,不再回来。
几件衣服,孙家送的东西都带走了,她口中最“心爱”的秦牧却孤零零留在唐家。
二选一,他注定要被抛弃。
现在两边是没空处理他,过几天的情况就难说了。
刘氏和唐品山担心秦牧会在来吊唁的宾客中胡乱说话,再生出事来。
从昨晚就锁了院门,让人看守着,不许人接近。
关在跨院无人搭理,只有萍姨娘偷偷送了一些茶水点心。
被小豆子唠叨,秦牧也不躺了,掀开被子下床道:“我一个大活人,在唐玉书眼中跟死的差不多,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玩意。
他以后还想用我的钱,住我的房,想屁吃!”
小豆子听秦牧说得好笑,但想想自己的爹要是娶后娘,自己成了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又笑不出来,只能张嘴干嚎:“哇哇哇,那样的爹,我也一辈子不想要!”
小豆子一假哭,秦牧反而乐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瞧你哭起来,嘴巴大得跟庙门口的狮子差不多,真难看!别哭了,赶紧收拾收拾!”
又对门口的黑豆道:“黑豆哥,我们走吧!”
黑豆过来:“哪里?”
秦牧唇角上翘,露出冷笑:“当然是去吃我爹成亲的喜酒了!”
终于是等到这一天。
娘当初是怎么被赶走的,自己清楚。
是被唐家人泼脏水,诬陷威胁逼走的。
为了自己能在唐家生活,娘不得不忍着,带着伤在暴雨里流浪街头。
现在自己不想要唐家了,娘的这份委屈,这个场子就该让儿子去找回来。
唐举人成亲这样的大事,娘不能去,就让儿子我去,好好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一盏茶时间过去,秦牧背上一个小包裹,黑豆拖桌椅将院门死死抵住。
三人到了后墙边,黑豆取出一根绳子,绳头上是簇新的铁爪,向墙头一抛,铁爪就牢牢抓住墙沿。
黑豆往回拽了拽绳子,发现很是牢固,立即对小豆子道:“豆子,上!”
说完蹲身,小豆子踩上他肩膀,再抓紧绳子,灵活的攀上墙。
小豆子先是左右一看,再回头对院里道:“下面没人!牧哥儿来!”
黑豆再次蹲身,秦牧有样学样,也踩上黑豆的肩膀。
有小豆子在上面拉,黑豆在下面推,他也骑上墙头。
最后黑豆扯着绳子上墙,三人再用同样的顺序平稳落地。
小豆子看着黑豆把铁爪放回怀里,惊讶道:“黑豆哥,你哪里来的这东西,真好用!”
黑豆不搭理他,这次安娘子专门来,除送回金簪,还私下给自己安排下工具和任务。
说小郎君不想走就留在唐家,但是只要感觉有危险,就立即强行带着小郎君回去,哪怕打晕都是可以的。
现在小郎君是自己要走,那就容易了。
翻出院墙,此时三人就在唐家外面,若是要走,立即就可以出巷,可黑豆却不急着走。
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不像小豆子那样话多,心中更像一团火。
在唐家待的这些天,黑豆看着牧哥儿不停讨好着秦氏和唐玉书,依然不能得到承认,甚至都不能出现在亲生父亲的婚礼上,他也替牧哥儿感觉委屈和抱不平。
现在小郎君要去闹婚礼,他就默默支持。
小豆子跟黑豆都看向秦牧,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听他的。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
既然要干出一件大事,肯定要好好商量一下。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唐家哭声一片,早就请来的和尚道士正敲着钹啊罄啊,念着往生经。
只是不知道被活活气死,又挨针扎折腾的唐老夫人,听到这些经能不能安心上路。
孙家宅子那边也正开酒席,欢歌笑语庆胜利。
跟唐家同处一坊的孙宅张灯结彩,唐玉书正端酒周旋在几个官员小吏中。
那几人面带谄笑,举杯回敬,恭维的话不断。
“玉书贤弟,今日先有贤内助,明日定能高中!”
“高中是一定的,方才我在那边国子监学子里可是听到,玉书贤弟学识上等,现在再孙员外帮扶,以后仕途长远,吾等只能望其项背。”
“是啊!是啊!以后玉书飞黄腾达……”
谄媚之词溢于言表。
唐玉书苦撑着走了一圈酒。
这种话虽然句句字字都是恭喜,可听在他耳中,如同刀片,将脸皮剥下一层又一层。
要是在自己高中进士之后再听到,那就不是如此心境了。
把厅中酒敬过,走到国子监同窗这边,唐玉书终于是舒一口气,想放松心情。
他在国子监跟诸多同窗也下了一番力气交好,所以这次成亲,同窗也就来了。
不过……
席桌上,鸡鸭鱼肉摆放得层层叠叠,却无人动筷,旁边座位上也是空空荡荡。
看到几位同窗没有坐席吃酒,而是站在一旁,唐玉书诧异道:“各位学友怎的不坐,是酒菜不合口味还是下人怠慢?”
第102章 闹婚
几个学子互视一眼,有人带头道:“唐学弟,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在学堂佩服你的文才,自愿参加观礼。如今礼毕,我们也该告辞离开!”
唐玉书急了,端酒将人拦住道:“各位学友,今天是愚弟的大喜日子,若是你们滴酒不沾,让愚弟颜面何存?。
之前是愚弟招待不周,怠慢各位,这就饮三杯给大家赔礼道歉。”
一群国子监同窗来观礼,最后空腹离开,说出去以后唐玉书还有何脸面混官场。
那几个学子却没有接酒,只淡淡说了一句:“唐学子今有喜事需要招待客人,这我们都能理解,无须在意。
只是我们前来,若是滴酒不沾也说不过去,这样吧!
还麻烦唐学弟跟我们几个指出来,这里的汤菜、米酒有哪些是唐家所出,我们自可饮用,哪怕白茶也可。”
有吗?
没有,都是孙家的。
唐玉书如遭雷劈,看向丰盛酒宴,呆若木鸡。
桌上酒菜虽多,里面却没有自己的一文银钱,哪怕一杯水都是孙家买的。
“告辞!”
“保重!”
几个学子拱手行礼,然后从唐玉书身边走过。
唐玉书身形微晃,刚才被人羡慕仕途飞升还只感觉脸火辣辣的,现在他是扎心的难受。
成亲之礼全部由岳家所出,不是入赘胜似入赘,而且名不正言不顺,还更难以说出口。
现在的同窗,以后就是同僚,自己几十年的时间都要成为别人的谈资笑料……
笑话,成为笑话!
看着几个同窗走出前院,唐玉书恼羞成怒摔了手中酒盏。
一股戾气也在他胸中酝酿:自己就是靠着广安伯府又怎样,你等清高,以后总有你们来求我的时候,到那时休忘今日之辱!
唐玉书对着空荡荡的酒桌,如同鬼迷心窍般,抬手半握,撮空端杯,对着周围团团邀酒,又仰头,做出端酒一饮而尽的动作。
他这怪异举动,可把跟过来伺候的管家给吓坏了,赶紧上前道:“姑爷……你没事吧?”
“没事,你姑爷我还好着呢,以后还会更好!”
唐玉书恢复正常,理了理身上华服,这一套衣服也是孙家的,值不少钱。
就在这时,有在门边迎客的下人小跑着过来:“大管家,啊!唐姑爷!”
见来人慌慌张张神情不对,管家厉声道:“慌什么,今天有再大的事也得稳住。”
小厮赶紧定神,低声道:“唐姑爷,门外来了一个小孩,六七岁的年纪,什么话都不说,只站在那不走……”
唐玉书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不用多说他也知道,那是秦牧!
在自己大婚之日,这个小杂种终于是要搞出事来了!
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他在家,就该跟那贱妇一同赶出去,哪怕死在外面,也比今天埋下祸根强。
不顾满厅的客人,唐玉书转身就往大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