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身,整理一下身上衣衫道:“承蒙安大娘子夸赞,小医告辞!”
“且慢!你还没收诊金……”
“不用不用!”沈修瑾急忙想走。
安春风却示意黑豆将人拦住:“沈小郎中,我这里还有一个患者想请你诊治!”
“啊!还有患者?”
荣雪的情况特殊,那种先天畸形在很多人眼中也是不祥。
安春风先让沈修瑾给自己看诊,想考察一下他的医术和人品,现在看来两样都非常满意,这才将荣雪介绍给他。
旁边茶室里,荣雪戴着面巾等待,旁边还有宁阿婆相陪。
“沈小郎中,这位小娘子是天生的脚踝畸形,已经在矫正,还是想请你再看看,可有药物可以辅助治疗。”
安春风给他解释荣雪的情况。
当初玉嬷嬷和奶娘也给荣雪请过郎中诊治,效果不佳,在大梁朝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无治的天疾。
现在安春风用器具矫正,就想是否再开些促进肌肉骨骼发育的药物来吃。
趁着荣雪还在青春发育阶段,尽快帮助关节定型。
看着荣雪腿上的矫正支架,沈修瑾眼都直了。
他在医馆见过膝踝关节扭曲,无法行走的患者,平时只能借助拐杖,或者木轮椅行动,还没有见过这种像是一条裤子的东西。
对医术探究勾起他的兴趣。
“安大娘子,小医是否可以摸一下……呃,患者伤处?”
医生检查患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不答应。
只是荣雪的支架还在脚上固定着,得先取下来。
因为是在茶室,没有能躺平的地方,光线也不是很好,荣雪只能坐着,将伤脚放到宁阿婆的腿上。
宁阿婆半抱住荣雪的上半身,安春风上前准备取下矫正支架。
突然沈修瑾开口道:“等一下,安大娘子,还是让小医来取!”
他想全面了解矫正支架的作用,和肢体在里面的状态。
安春风本来觉得,取支架是助手的事,但见沈修瑾一脸严肃认真,也就让开让他来做。
沈修瑾走到荣雪跟前,他没有弯腰,而是单膝跪地,让支架置于自己胸腹前方位置,这样高度才最合适观察里面情况。
十一岁的荣雪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她一向怯生,此时见一个陌生年轻男子突然跪在自己面前,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紧紧揪着宁阿婆的衣袖。
宁阿婆还以为她是害怕,小声安慰着:“雪娘不怕,这位沈小郎中医术好,定可以给小娘子治好脚的。”
听到治脚,荣雪才镇定下来,偷偷打量起沈小郎中。
只见这个男子长着圆脸,比不上牧哥儿俊俏,也不像金大人那样冷酷有安全感。
说话间语音温和,时不时还要脸红,但双目炯炯,长长睫毛根根分明,尤其此时做事目不转睛,看着让人心中踏实。
荣雪越看越羞涩,低垂头时不时偷偷瞟一眼。
幸好沈修瑾此时已经全神贯注,才没有发现荣雪的动作。
他已经将外面支架取下,露出裤管下雪白的脚踝。
因为外面有固定夹条,恢复外翻的脚踝上有紫红压痕,看上去很是不雅。
沈修瑾没有直接检查踝骨,而是从腰间取出一根自己用的白棉帕,平整盖在荣雪的脚踝上,这才将手指放上去,一点一点探查骨头位置。
隔着棉帕,荣雪能感觉到沈小郎中那几根白皙手指,在以和缓而深沉的力量捏着自己最丑陋的地方,麻麻的,不是很疼。
只是在有一处,她突然叫出声:“好痛!”
沈修瑾赶紧停手,对旁边紧张的安春风和宁阿婆道:“小娘子的脚踝问题不大,骨头都是长好的,只是外面的皮肉太紧,不够松软。
用这种夹板的确是能拉正脚踝关节,若是每天能熬制药水浸泡过脚再戴,效果会更好。”
安春风长舒一口气,她清楚自己在医术上就是半吊子,现在能让正经郎中诊过,她也就放心了。
“那就麻烦沈小郎中开药吧!”
沈修瑾摇头:“暂时还不能,待我回家翻过医书再开方!”
翻医书再开方?
安春风想笑,这个沈小郎中还真老实,当着患者就说要看书。
但心里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谨慎。
看过诊,约好明天下午依然在他出医馆时见面,沈修瑾就急匆匆走了!
安春风要给一两银子的诊金,他没要,只说之前给安春风误诊他有责任,这次应该免费。
而荣雪这里又没开方拿药,只上手检查一下,也不需要诊金。
安春风觉得,这个小郎中坐堂看病,恐怕要饿死,哪里有这样老实的。
回到梨花巷,安春风让小林子在药房拣回自己要服的药剂。
另外又给唐家的萍姨娘送了信:故人相邀,茶室相见。
秦牧回来了,刘氏想要挟自己的工具没有了,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也应该重新开始了!
第二日,在第一次见面的茶楼,安春风见到萍姨娘。
萍姨娘很紧张,还一脸憔悴。
安春风还什么话都还没问,她就先哭上:“你让我怎么说好,好端端的孩子就没了!我是对不住你啊!”
“萍姨娘,你别哭,先慢慢说清楚,是谁没了?”安春风端茶替她拍背顺气。
第115章 萍姨娘成说书人
萍姨娘呜呜哭:“牧哥儿啊!牧哥儿没了,你把孩子交托给我,可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了!”
安春风这才听明白,牧哥儿翻墙跑,萍姨娘见自己找来,是问她要人,愁得一夜没睡。
这女人也是心善的,虽然在牧哥儿的身份上无法相助,但在平时吃穿用度也是多有照顾,还带了很关键的消息给自己。
现在秦牧失踪,她也焦虑难安。
“萍姨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牧哥儿,他很好!”以后还要继续合作,安春风也不再瞒她。
“那就好!”萍姨娘破涕为笑,终于是放下心。
两个小厮同时失踪,又是安氏让自己帮忙挑的,她对秦牧的去向多少还是猜出几分,只是怕安氏找自己大闹要人。
现在知道孩子去向,她也就无牵挂,只是不知安氏又为何来找自己,难道是要讨回开店的那十两银子?
“安氏,你要那银子,我还不上,得等些时日……”
安春风摆手:“不用还,萍姨娘,那银子是入股,自然不会随便撤回的。现在那铺子是你管着账,要是铺子想再开大些,我还能再入几两银子!”
“哦!真的不撤还要再加银子?”萍姨娘来了精神。
现在有唐品山呼朋唤友,生意还是有点利润。
那几个京兆府知事当初做这生意也不图钱,只图随时有便宜的果盘。
说好只要自己回本,利润都给唐品山。
给了唐品山,也就是给萍姨娘。
“嗯,现在生意怎么样?可是能做出利润?”
安春风没有问唐家现在情况,只问生意,那才是萍姨娘最上心的,其中还有她的股份。
“能,当然能的,老爷他已经回家丁忧……哎!不如我把这前后事情都给你说了吧!”
萍姨娘没了担忧,又知道秦牧过得好,安氏也不找自己要回银子,她压抑已久的牢骚话终于找到倾诉对象,顿时如同涌泉喷涌而出。
从唐家听闻丽嫔被降为丽贵人就想退亲,再到唐老夫人要休了刘氏,然后孙家上门以冲喜逼婚,引得秦牧在唐玉书婚事大闹一场,最后两家当夜翻遍西城又在牙行丟脸,现在出门都低头,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安春风都没有看出来,萍姨娘居然有说书潜力,把这场闹剧说得是荡气回肠,引人入胜。
自己明明都知道事情经过,再听一遍依然惊心动魄,都想问一句:最后那孩子脱险了吗?
一下午听下来,两人吃了两盘瓜子,三份点心,四壶茶!
有唐家这个话题,两人年纪相差十几岁的女人却莫名和谐,几乎都可以当闺蜜了。
终于吐出心中郁结之气,萍姨娘眉飞色舞道:“你还不知道,现在刘氏又病了,她不病也没办法,因为老爷要她去寺里给老夫人诵经赎罪。”
“嗬嗬,刘氏愿意?”
去寺里诵经,那就无疑是被撵出家门。
“她哪里愿意,这不就病着,家里丧事刚过,老爷也不能太过逼她,只能由她在家躺着。没人搭理,只有秦氏天天来看她。”
“唐玉书没有让孙如意去看望他的亲亲伯母?”安春风想知道孙如意去没有。
提起孙如意,萍姨娘就笑:“那也是个蠢的,孙家要拿捏三郎,就用偷金簪陷害牧哥儿,结果被人当众在嫁箱里找出来,丟了好大一张脸。
三郎对孙家有气,对她自然没好脸色,听秦氏说,结婚五天两人都没有洞房,还是孙嬷嬷熬了一碗补药两人才成事。
现在三郎又回国子监念书,秦氏在家三天两头骂孙家歹毒,孙如意就在秦氏跟前伏低做小做孝顺媳妇。
她本还想来找月熙说旧情,结果被老爷骂走,我都看见哭过两回!”
安春风微笑点头。
不错啊,这热闹日子不就来了吗?
这样挺好,以后还长着呢,打打杀杀的太过血腥,还是钝刀子割肉才刺激。
唐玉书十年寒窗想飞黄腾达,那就如愿等他飞一阵。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穷困潦倒时,再看到自己跟儿子安安稳稳过上幸福日子。
回头无路,求之不得,这何偿不是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