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笑没了眼睛“抬”蛇皮口袋进屋,盘腿坐在竹席上,打开报纸砖数钱。
林北把三辆自行车锁在一起,进屋把钥匙和打气筒放竹席上,到水塘找他娘,塞给他娘两张大团圆。
徐红英眉开眼笑把钱装兜里,拽着林北到麦秸垛后面小声说:“你爹跟我商量,让我秋收过后去你姐那里给你姐帮忙,我想了一下,你姐公婆给你姐帮忙,我去不合适,后来你爹说给我十块钱,请我到余淮镇给你姐帮忙。小北,你知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又在折腾啥?”
“……我爹这回赚了不少钱。”林北顿了一下,最后选择不掺和他爹他娘的事。
“你爹那么会折腾,赚的再多,也会被他败光。”她想到了死老头去年卖掉黑鱼在池塘边盖瓦房,她的心咯噔一下,死老头拿到甲鱼钱不会又要折腾了吧。徐红英咬了咬后槽牙,“我跟你三婶、五婶通一口气,只要她俩管住你三伯、五叔,你爹一个人就跟剪断翅膀的鸭子一样扑腾不起来。”
林北:“……”
所以说他爹为什么这么早跟他娘通气,如果他爹到跟前再跟他娘说,虽说他爹、三伯、五叔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正是因为他爹提前说,三兄弟足足提前大半个月日子不好过。
林北摇头,进入水塘打扫鸭圈。
林志炳趴在铁丝网上喊:“小北,你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和你三伯、五叔到信用社存钱,还要跟中间人看小毛驴,我们这一走,这里就没人了,所以你不能瞎走,留在这里看水塘和池塘。”
林北探出鸭圈,就见三个小老汉喜气洋洋骑崭新的自行车离去。
林北嘿了一声,继续打扫鸭圈。
没过多久,林志昆到池塘找林北,林北背粪筐离开鸭圈,他关上鸭圈的门和铁丝网,和林志昆撞个正着,林北走向粪堆,把粪筐里的鸭粪倒到粪堆上。
他把粪筐放到一旁,拍了拍衣服走过来,递给林志昆一包红双喜:“照片还没有洗出来,我下回回来把照片带给你。”
林志昆攥紧烟盒,蹲到墙根下,声音沉闷说:“田勤贤田主任昨天带我见乡长,乡长说我要是学历高点就好了。”他是他们这辈学历最高的,是初中毕业生哩,他一直引以为傲,认为自己的学历够用,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学历不够用,林志昆心里憋屈的慌。
“前几年镇上办夜校,我到夜校学习一年,考到中专进修两年就好了。”他骑车从乡里回来,在路上抽自己几巴掌,恨自己目光短浅,当年他咋就上夜校呢。
林北花费一点时间接收林志昆说的话,他说:“你现在上夜校也不迟。”
“不迟吗?”林志昆问自己,他也不知道答案。
“你现在努力拿到高文凭,下次机会放到眼前,你就有资格抓住机会。”林北的声音中含着力量。
“我找你六婶商量一下,还是先找你爷商量一下吧。”林志昆从乡里回来,一直坐在黑窟窿洞的大队部办公的茅草屋里,他隐约听到路过的孩子说林北回来了,他犹豫许久出来找林北,跟林北诉说心里的苦闷,他说出难以启齿的事,突然发现这件事也不那么难以说出口,林志昆一脸心事离开。
林北望着林志昆的背影抿唇笑。
很快林北笑不出来了,因为除了之前林志昆到池塘,再也没有人来池塘了。
林北没事干,跑进屋里躺在床上休息。
耳边是时钟转动的声音,林北仰头看金鸡挂钟,金鸡挂钟锃亮,可见他爹经常擦钟。
林北收回视线,闭上眼睛琢磨事情。
傍晚,林北起来拌鸭食喂鸭子,然后坐在岸边看夕阳。
余好好发咸鸭蛋钱,刚完工,就撞见林北堂哥四处找五个叔伯到老宅开会,连婆婆也被喊去了,余好好锁门,牵着林聪到池塘,一眼就看到林北坐在池塘边,她牵着林聪走过去,林聪挨着林北坐,余好好挨着林聪坐。
林北扭头看他俩,余好好、林聪朝他龇牙。
第103章 103
林北收回视线, 身体微微后仰,手臂顺势落下,手掌覆在草甸上, 看向远方。余好好乜斜林北, 林北撇头笑, 余好好高傲地扬起头颅,双臂环住双膝, 双目眺望远方。
林聪倒地, 四肢舒展伸开, 看到蔚蓝的天空,翻滚的云海, 西边的天被染上了艳丽的红色、橘色, 那里的云海云诡波谲,瞬息万变。他鲤鱼打挺爬起来, 朝前走一大步,想要更清楚的感受云起云涌的磅礴气势。
“叮铃、叮铃——”
林聪跑到大路上, 看到了爷爷浑身洋溢着喜悦骑自行车, 林聪大声喊:“爷。”
“唉。”林志炳朝着林聪挥手。
到了林聪跟前,林志炳跳下自行车,一只手扶车, 一只手覆在小孙子的脑袋上,朝池塘喊:“小北,自行车多少钱,我们把钱给你。”
林北站起来, 掸了掸身上的草屑, 走过去递给林志炳两张收据。
林志炳拿着收据骑车离开,又骑车快速回来, 递给林北四百九十八块三毛二。
林北把钱递给余好好:“爹,你们看好小毛驴了?”
“没。”林志炳推自行车进屋,“我们到中间人家,正巧碰到中间人堂叔家的老水牛过小水牛崽,小水牛崽落地用不好蹄子,踏踏踏蹦跳,就是没让自己摔跤,合我和你三伯、五叔的眼缘,我们仨合计一下,跟中间人说订这头小水牛崽,中间人帮我们跟他堂叔说,最后约定下月二十三号接小水牛。”
林北点头,捞起林聪,把林聪放到肩上说:“爹,我们回了。”
“回吧。”林志炳翻箱倒柜找柔软的布料,眨眼间,厢房跟遭了小偷一样。
林北眼皮抖了几下,驮着林聪快速离开。
大路两边的坡地上长满了茅草。这会儿茅草的叶儿正绿,花儿还是穗儿,余好好摘一把茅草花追爷俩,把茅草花递到爷俩眼前,爷俩和遍布田野的茅草花一样恣肆笑。
起风了,茅草肆意摇曳,金色的稻杆驮着稻穗摇摆,整个田野波浪滚滚。
他们在波浪滚滚中穿梭,眺望不远处村子上空的袅袅炊烟。
回到村里,一家三口被一群人围住,他们七言八语说:
“小北,这回卖甲鱼,你爹、三伯、五叔赚了多少钱?”
“大队部的公告墙上贴了一张海报,海报好看着哩,村支书指着海报上的两个礼盒说里面有咸鸭蛋,大伙儿心里都热乎。”
“小北,今天我赶集撞上镇上的亲戚,镇上亲戚问我你长了几个脑袋,脑袋里除了脑子,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东西,还问我你出生是不是天降啥子异象。诶呦,可把我笑死了。”
“还有人跑到你家院子门口嘀咕你家风水好,旺自己,也旺大家。”……
一声声好话钻入赵大花耳中,赵大花鼻子都气歪了,心想明天她跑到乡里举报这群人搞迷信。
赵大花挎着篮子,扯往前挤的周艳离开,周艳说肚子疼,赵大花赶忙扶着周艳回家。
婆媳俩刚离开,和谐的声音被异声盖住,林苟骑在墙头上喊:“林志廉、林志炳、林志寓哥仨骑上了自行车,可见他们赚了不少钱,哥仨都这么有钱了,就别在乎甲鱼苗了,把甲鱼苗送给相亲相邻算了。”
“钱有出有进,日子才能过得红火,如果钱只进不出,日子就过得跟林苟一般。”林北朝林苟吆喝道。
大家哗然议论:
“林苟不愿意出钱买小鸭子,如今咱们靠卖咸鸭蛋,能三五不时吃一口肉,他只能趴在咱们家墙头闻着肉香啃手指,到了十一月份,林苟因为跟人赊姜苗,人家不同意,他没种生姜,没新姜卖,只能干瞪眼看咱们卖新姜,咱们拿卖新姜的钱买棉花做新衣服、新棉被,他只能穿十年前的旧衣服,盖棉芯黑了的旧棉被。”
“他还是老样子,咱们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小北说的对,钱有出有进,日子才能过得红火。”
他们心底冒出一个声音,如果他们耍心眼赊账、赖账,日子会过回去,最后和林苟一样惨。他们不是胆小,就是万一他们担心的事变成真的呢,他们能扯腰带上吊,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的事成真,他们千万不能跟林苟学。
林苟气急败坏在墙头上骂他们是蠢蛋,脑袋里塞满了驴粪,脑子被狗吃了,有些人不服气,跟林苟对着骂,林苟:“……好日子都是算计来的,你们老实巴交过日子,活该被人当猪给宰了,一群脑袋长在屁股上的大傻蛋,蠢死你们算了。”
“就你能,你不蠢,明天咱们到镇上买肉,给家里人贴膘,好有力气搞秋收,有本事你跟咱们一起到镇上买肉,一起给家人贴膘。”村民们喊。
林苟气的捶胸顿足,突然脚踩空,轰一下,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村民们:“……”
林北:“……”
不关他事。
林北驮着林聪快速离开,走了一段路,林北回头,发现余好好没有跟上来,余好好正带领一群娘子军朝谷场的方向走去。
“聪聪,你知道她们到谷场干嘛的吗?”林北继续往前走。
“妈妈教大家唱歌。”林聪荡着小腿儿说,“之前商量好哒。”
“哦。”林北。
“嗯~”林聪。
到院子门口,林北掏钥匙开锁,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把林聪放到地上,撸起袖子打扫房间。
“聪聪,你爸呢?”
“屋里。”
林北听到这段对话,他上半身探出门,撞见他娘抓一把枣装进林聪兜里,枣子又大又水灵,枣身泛青的部分是青黄色,或者青橙色,这种枣子水分足又甜。
林北举着旧毛巾擦门楣,眼睛瞥向他娘。
在林北的期盼下,徐红英终于注意到小儿子,她放下篮子:“我给你装了一碗酸豆角和酸萝卜,里面还有三根茄子。”现在青黄不接,菜地里的菜菜秧枯了,新种的菜才嘎嘎小,还不能吃,幸好在菜吃不完的时候,她腌了几缸菜,否则这段时间他们没得菜吃。
徐红英感慨这个家没有她不行,所以她不能到闺女家常住,就算她到闺女家走亲戚,也得当天回来,因为她要照看三个菜地。
徐红英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在林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红英已经踏出院门了。
林北坐在门槛上叹息。
林聪跑过来,手递到林北眼前,一个大枣躺在柔软的手掌上:“爸爸。”
林北捏起枣咬了一口:“脆甜。”
林聪挨着林北坐,从兜里掏出一个枣,抱着枣咬一口:“脆甜。”
林北眼里含笑吃枣,把枣核丢进簸箕里,他走过去拎着篮子钻进灶房,趁着天没黑,用茄子烧疙瘩汤,用酸豆角和酸萝卜烧咸肉。
做好了饭,余好好还没回来,林北注意到林聪依旧坐在门槛上,眼皮缓慢黏在一起,又快速分开,身体摇摇晃晃前俯后仰,倒地咕噜滚了一圈,他爬起来重新坐到门槛上,林北转身进入灶房盛一碗饭,端着碗坐到门槛上,舀一勺疙瘩汤递到他嘴前。
林聪软糯喊了一声爸爸,张嘴吃饭。
饭只吃了一半,小家伙倒在林北怀里。
林北一口吃完饭,一只手拿着空碗,一只手夹着林聪到灶房。
他放下碗,往另一口空锅加水,林北盖上锅盖,坐到灶台下的木凳子上,把小家伙横放在怀里,点火烧锅。
锅里的水开了,林北舀水给他洗澡。
小家伙手里攥了一个大枣,林北试图拿走枣,小家伙陡然睁开眼睛,眼睛清澈明亮,林北虚掩他的眼睛,平稳的呼吸洒在他掌心,林北移开手,掬一捧水浇他的头发,睡梦中的小家伙舒服的哼哼两声。
林北快速给他洗澡,拿毛巾裹住他,抱着他进入厢房,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穿了长褂和长裤,就把人塞进薄棉被里。
林北点燃煤油灯,把煤油灯放在窗台上,伏在书桌上写计划,关于礼品商店和建筑工程队的发展计划。
钢笔没墨水了,林北拧掉钢笔壳,捏吸墨管吸墨水瓶里的墨水,吸墨管只灌了二分之一的墨水,墨水瓶就空了,林北把空墨水瓶放到窗台上,拧上钢笔壳,继续写计划。
他写了一份粗糙的计划,没有立即打磨这份计划,而是罗列待办事项,其中三个待办事项最紧急,找王晓冬、钱吉祥验收房子,和绿时代昌平制药厂谈新姜收购合同,寻找糯米酒货源。
他明天上午还要到陶艺的大饭店走一趟。
余好好进入院子,走到窗户下,隔着纱窗朝里看,只听脚步声林北便知道余好好回来了,他放下钢笔,举着煤油灯走出去,朝灶房走去。
余好好哼着歌离开窗户,摸黑到压井那里压水洗脸洗手,她进入灶房,林北已经盛好了饭,余好好端碗吃饭。
林北炒的咸肉酸萝卜豆角太辣了,余好好被辣的一直吸溜,却一直夹这道菜,因为这道菜够味。余好好喝一口疙瘩汤解辣,却越解越辣,她靠在灶台上吸溜问:“你一直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