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林北,殷二新觉得挺稀奇的,边跟林北说话,边拉面条:“林老板,礼品店这两天咋一直关门?”
“我们忙着准备春节礼盒,所以关一段时间门。”林北坐到空位置上说。
提起礼盒,殷二新就想到那天他抢到一盒中秋礼盒,晚上抱着礼盒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和媳妇孩子拎着礼盒给老丈人送礼,中午老丈人喝多了,拉着他说‘二新啊,爸还以为爸死那天,才会等到你给爸花钱’。
都是礼盒惹出来的事,听到礼盒,殷二新手一僵拉断了面,他面不改色把面团了团重新拉面,僵硬转移话题说:“有一个女人,穿的挺好的,这两天她上午和下午在礼品店门口走来走去,有人问她话,她也不理人家,就在礼品店门口待着。”
“她哪里是不理人,她是瞧不上咱们这帮做饭的,不愿意理咱。”殷二新媳妇放下切好的葱段,抱着一摞碗,把碗一个个摆到桌子上,“昨天我抱着一筐鸡蛋从店门口路过,好心上前问她找哪位老板,她立刻捏着鼻子往后退,像躲一摊鸡屎一样躲着我,我每天把自己捣鼓的干干净净,哪里脏了。”
殷二新媳妇把碗重重的放桌子上,殷二新哆嗦了一下,又把面扯断了。
他刚想说媳妇,看到媳妇背着他擦眼睛,话到嗓子眼,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绷着脸重新揉面团。
这回他没拉断面,手脚麻利给食客下阳春面,把面端给客人的时候,他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等林北吃到饭,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夫妻俩不太愿意提起女人,林北也没问夫妻俩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他填饱了肚子,付了饭钱离开。
回到店里,林北推车出门,把自行车放到门外,锁上了门,他骑车离开。
林北在雨台路上遇到了公安郑好运。
郑好运和一个痞里痞气、眼睛却特别正的男青年站在榕树下抽烟,也不知怎么地,林北想到了郑希望。
他拐车头,骑车到两人跟前。林北单脚撑地,掏两包烟撂给两人,郑好运正要把烟还给林北,瞥见唐老大把烟揣兜里,郑好运嘴角抽搐,心想你不认识人家,就把烟装兜里,怪不得钻了徐要要下的套,被上头停职了。
郑好运挨了唐猛一脚,他笑着把烟揣兜里:“唐老大,这是林北,他有一个建筑工程队,还在舟山路开了一家礼品店。”
唐猛脸臭的不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跟林北打了招呼。
林北笑着喊了一声唐老大,转头跟郑好运说:“郑公安,我有一个朋友,他在三景制衣厂家属楼里开了一个裁缝铺,几天前,他把我找他做的衣服放到淮大职工楼宿管那里,也没问我要尾款,又把裁缝铺关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查一查他在哪里?”
“三景制衣厂,他在静贤区,我在江安区,手伸不了这么远。”徐要要把他和唐猛的个人恩怨弄成了两个区的恩怨,搞得郑好运不敢单独前往静贤区,怕被人套麻袋揍。
林北察觉出了不同寻常,他没有多做纠缠,跟郑好运道了谢,正打算要走的时候,唐猛开口了:“好运,你和郑希望是堂兄弟,是吧?”
“是吗?我怎么没听我爸提过?”郑好运挠头。
“你俩都姓郑,一个叫好运,一个叫希望,肯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唐猛一改痞气,十分正经说。
郑好运都听无语了。
唐猛三言两语定下了两人是堂兄弟,他问林北:“郑希望有什么特征?”
说完,他让郑好运做记录。
郑好运不情愿掏出纸和笔,抬眼看林北。
“郑希望一米七五左右,一百二十斤上下,双眼皮大眼睛,左边有一颗虎牙,脖子右侧有一颗黑痣,他喜欢戴像鸭嘴一样的帽子,随身带着卷尺。”林北回忆道。
唐猛捻灭烟头,跳到车上,站起来骑车走。
还在做记录的郑好运赶紧把纸和笔塞包里,慌张骑车追唐猛。看样子唐老大不是单纯的把手伸到静贤区那么简单,他还打算把动静闹大,完了,他闹的欢,但是事情一旦结束,就算唐老大爸是市局局长,唐老大就算不脱下这身制服,也得转业。
林北也曾想过找静贤区的公安帮忙寻找郑希望,但仅凭他这段话,人家肯定不会帮他找人,这不他看到了郑好运,想着他和郑好运挺熟的,郑好运应该会跟其他区的同事打招呼打听郑希望。
可刚刚郑好运话里话外都透露两个区关系不太融洽,林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个区关系紧张,看着两人消失,林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林北揣着这份不安离开。
青梅街道办事处里面设了一个点,谁想要买排污装置,可以到这个点咨询办事员,办事员帮你订货。
咨询处的门上挂了一个牌子,林北推车进入办事处,一眼就看到了牌子。
林北停好车,走进去询问办事员怎么订他想要做的排污装置。
淮市没有工厂生产排污装置,工厂也不接受定制排污装置,而且林北想要拿到货,快的话,林北一个月内能拿到货,慢的话,林北三个月内能拿到货。
一套排污装置一万三打底,那边厂子安排人过来安装排污装置,不包括材料,安装和施工费用五千,光买基坑的材料就一千打底了。
林北算了一下,小两万就这么出去了。
真贵。
董诚峰见多了这种兴致昂扬找他询问排污装置,他们听到具体费用,说的好听回去拿定金,结果自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该给林北说的他都说了,也懒得询问林北要不要订货,董诚峰腿翘到桌子上读报纸。
“同志,最近有没有哪个厂子订排污装置?”林北趴在咨询台上问。
突然有人讲话,董诚峰被吓了一跳,僵着脖子抬头看,还是刚刚那小子:“你咋还没走?”
林北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董诚峰,笑着问了一遍他刚刚问的问题。
董诚峰把林北给的大前门撂桌上,收回腿,弯腰打开柜子,拿出一张表格,八三年快过完了,这张订货单只写了一半。
淮市包括淮市下面的五个县全到他这里订排污装置,就那么七八个厂子订了货,董诚峰一眼扫到头,说:“最近只有佘县华元机械厂10月份订了一套排污装置。”
“华元机械厂收到排污装置了吗?”林北好奇问。
“我只负责订货,那头收到订单和打款,直接安排人带着货到厂子里。”董诚峰重新拿起报纸看。
“如果我只要货,不要师傅安装,成吗?”林北问。
“你自己安装,出了啥问题,人家厂子不担责任。”董诚峰不耐烦说。
“淮市有维修师傅?”林北继续问。
“没有。装置有问题,你自己联系工厂,那边会派人过来维修。”董诚峰头一回看到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他快被林北问的没有脾气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谢谢你,同志。”林北转身离开。
董诚峰翻了一个白眼,又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嘴把式。
排污装置贵不说,安装好了以后问题也是一大堆。林北打算去一趟佘县,看一看华元机器厂有没有装排污装置,具体怎么办,等他从佘县回来再说。
回厂里之前,林北到店里一趟,看一看殷二新嘴里的女人是谁。
林北刚到铁路大院东门门口,就看到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站在店门口徘徊,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黄益民母亲。
林北想也没想,直接骑车掉头离开。
到了镇上,林北被一群居民围了起来。
“林老板,你咋不提前说当门卫每天能拿两张饭券!”
“我是第一个看到招工告示的,你早说给饭券,哪还有张帅和胡翔的事。”……
张帅和胡翔到厂里报道,大家伙挤到厂房大门口围观,目睹黄益民给两人两张饭票,两张饭票够干嘛,够吃一碗阳春面,够吃一个馒头和一根油条。对于这些餐餐吃红薯干、土豆的人来说,这样的早餐和午餐真够奢侈,大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胡翔上白班,张帅上夜班,张帅拿着两张饭券离开,一个小时后,张帅领着一个姑娘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两人吃香喷喷的面食,他们跑去围观,一个劲吞咽口水。
一想到胡翔那个懒货能够吃上白面,张帅这个阴暗的人用两张饭券从姑娘爹妈手里骗姑娘出门吃饭,他们不服气。
所以他们看到林北出现,把林北围了起来。
从他们中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那两货强,就因为林北没有讲清楚,让那两货占了便宜,他们让林北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144章 144
跟他们说正因为门卫是张帅、胡翔二人, 他才会给门卫补贴饭钱,但凡换一个人都没有这个福利,这不是戳他们心窝子, 自己又不傻, 才不会说哩。
这群人眼里有懊恼, 有不服气,自己不说点什么肯定不行。
林北清了清嗓子, 正气凛然说:“虽然我们厂子是私人厂子, 但是我们坚决不压榨工人剥削工人, 我们不赚这种黑心钱。工人替厂子做出了贡献,该给工人的福利我们通通给。”
说完, 林北松开刹车把手喊让让, 不知怎么滴,他们居然不吵不闹让开了一条通道, 林北顺利骑车离开。
胡翔拿着大扫帚扫院子,一扫把击起千层残叶, 余光瞥见林北推车进厂, 他收回摆出的武术架子,朝林北嘿嘿笑:“林老板。”
林北笑着朝他点头,推车到办公室门口, 放下自行车支架,到屋里倒水喝。
黄益民走了进来:“这家伙一会儿金鸡独立,一会儿横扫千军,招式层出不穷的, 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林北端着茶缸走到窗前看胡翔扫地, 胡翔扫地看似随便,仔细摸索, 却能摸索到规律,他所有的招式离不开起、落、进、退、展、腾,每招每式讲究速度。①
“你安排他扫地的?”林北扭头看黄益民。
“我没有安排他扫地,他自己要扫的。”黄益民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撑着桌子问,“我进门,咋没有看到排污装置?”
“一套排污装置弄下来,至少小两万,我暂时没订货。”对上黄益民不敢相信的眼睛,林北把茶缸放到窗台上,走到档案柜前,掏钥匙开档案柜的门,打开柜门,拿出一叠纸,靠在档案柜上低头翻看图纸,“先挖一条埋涵洞的沟,然后我带着姚小妹六人砌灶台、做工作台、粉墙,最后埋涵洞,这些弄完,你去办(证),我去一趟佘县,那里有一个厂要安装排污装置,我去那边考察一下。”
厂子还没办起来,他们就遇到了困难,黄益民一下子蔫了。林北有条有序安排事情,似乎他以为的困难根本不是个事,黄益民又有精神了,拍胸脯保证道:“超英把生姜运回来之前,我一定把(证)办下来。”
“在办(证)之前,我们得给我们的厂取个名字。”林北头疼说。
黄益民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名字:“康达食品厂、咏喜食品厂,你觉得这两个名字咋样?”
林北眼前一亮:“都不错,过两天我们打电话给超英,问他喜欢哪个名字。”
黄益民嗯嗯回应,但他还在想名字,毕竟这是他们的厂子啊,只从两个名字里挑选出一个名字,也太寒碜了,在他心里至少从一百个名字里挑选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他们厂。
林北赶紧溜,生怕黄益民问他哪个名字好。
他欣赏了一会儿胡翔扫地,看了一会儿六人干活,拎着装了石灰的灰桶到河对面。
他蹲下,用大拇指校正他和对岸旧的排水口是否对齐。
有几个女同志在河边洗衣服,注意到林北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那里半天也不动弹一下,她们笑着交流:
“你们说他干啥呢?咋有点愣愣的。”
“谁管他愣不愣,我现在只关心我能不能进他的厂干活。”
“如果我进了厂,我一定给自己买一台缝纫机。”
“我要给家里添一辆自行车。”……
“梆——梆——”的响声逆流飘到林北耳中,林北眼尾朝南扫,瞥见几个女同志挽起裤腿蹲在青石板上捶衣服、被单,棒槌一起一落,水花四溅。
河水寒气阵阵,棒声不绝。
林北低头,把两根木桩插在脚下,从兜里掏出两卷钢丝绳,把钢丝绳拴到木桩上,拿着钢丝绳边放绳边顺着小路朝东走,每周十米,他蹲下来校正他蹲的位置是否和木桩对齐,在脚下插两根木桩,用特殊的结把钢丝绳扣在木桩上,他继续朝东走,一直走到迎春河岸边,他在岸边插了两根木桩,把钢丝绳扣在木桩上。
他回去,拎着灰桶,一边走一边顺着钢丝绳撒石灰,到了迎春河,他掉头沿着另一条钢丝绳撒石灰。
林北拎着空的灰桶回到厂里,放下灰桶,他到杂物间翻出一个硬纸板,拿着硬纸板走进办公室,拿出毛笔在硬纸板上写“此地正在施工,请勿碰施工地上的物品”,又在硬纸板上戳两对对称的洞,林北拿着硬纸板出门,从路边捡了一根棍子,他过了河,把木棍插在显眼的地方,用绳子将硬纸板绑在木棍上。
六人已经把林北画的区域的土夯实了,林北回到厂里,走过去踩了踩脚下的地,确定土壤的硬度够了,他带着六人把碎石铺到这里,又开拖拉机来回碾碎石,林北把拖拉机开到一旁,熄了火,指挥六人用木块给边缘装模,又带着他们在边缘放置钢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