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学佯装他很懂挂断电话,那声“我是你叔”卡在嗓子眼里,林北嘿了一声放下话筒。
电话又响了,林北怕怒学挂电话,抢先说:“我是你叔。”
黄益民:“……”
“北哥,我是益民。”
林北:“……”
“北哥,我跟你确认一下包装腊肉、腊肠和牦牛肉干袋子的材质是油纸,产地是后齐和商安、牛埠,黑毛猪和牦牛的图片大小长4厘米,高3.5厘米。”薛席儒跟黄益民打手势,黄益民捂住话筒,薛席儒提醒黄益民设备费,黄益民松开话筒,说,“印刷厂最近爆单,你画了他没见过的卡通图案,他们调设备有点困难,薛主任的意思是不给咱加单价,但咱给印刷厂一笔调设备费用。”
“你前面没说错。”林北顾不上尴尬,又说,“我们可以给印刷厂调设备费用,合同上必须写清楚同一个图案,只给一笔费用,以后我们找他们印刷图案,他们只能收印刷费。还有,你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弄图案版权,他们给其他人印刷图片,不能使用我们的图案,这一条必须写在合同里。”
对方要1000,黄益民当着薛席儒的面说:“印刷厂要300。”
薛席儒瞪大眼珠子,他啥时候说300了。
电话那头林北思忖了一下:“嗯,还算合理。”
黄益民挂断了电话,跟薛席儒谈合同细节。
薛席儒不同意黄益民说的数,黄益民收拾桌上的材料,把材料装包里,头也不回离开,被薛席儒追了回来。
这边黄益民处理完印刷厂的事,跑到纸箱厂找阎维礼看礼盒样品。
另一边林北把照片装文件袋里,把文件袋放档案柜里,到车间认识了一下三个负责人,顺便看了一眼工作笔记。
每个车间十个灶同时烧着,车间内温度3度左右,在车间工作的员工恨不得一天24小时待在车间里。
林北走后,黄益民找人在室外水泥地板上搭了一个雨棚,30名员工在雨棚里洗生姜,干的热火朝天,也不觉得冷。
“幺妹儿,你过来搭把手。”
林北以为大娘喊邓蓉蓉,扭头一看,大娘和另外一个扎了双麻花辫小姑娘抬生姜朝车间走去。
“小冯,你喊大娘喊啥子来着?”
身体瘦小的冯援华搬起一盆生姜,爽利回道:“嬢嬢。”
不仅问话的人,其他人也跟着学:“娘娘。”
说完,他们自己笑了。
林北笑着离开。
傍晚,金旺回来了,林北让金旺给胡翔发工资,加5块钱出差费。
说完,林北拎着包,骑车回家。
雪下大了,像柳絮,像鹅毛,纷纷扬扬从天上撒下来,落到田野上,树枝上,很快,林北置身于白皑皑的世界里。
很奇怪,人们躲雨,避风,却不急着躲雪。
推着车和同伴聊天的人和林北擦肩而过,林北回头,那人也回头。
“林北。”许初彦兴奋喊。
林北下了车,许初彦和同伴说了两句,推车朝林北走来。
“你现在住哪儿?”林北眼里溢满了喜悦。
“静贤区供电局的职工房。”许初彦立在路灯下,含笑说,“你建议我考静贤区的供电局,我去试了试,真考上了,以前的领导不仅放了人,还在我的档案上写了优评。”
林北急着回家,许初彦被借调到新台区,跟新同事前往南山路排查电路,双方留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便分开。
林北骑车回到五号巷,在巷子口看到怒学兄妹四个和他家聪聪披着化肥口袋做的雨衣在巷子里疯跑。
林北拨车铃铛,孩子们快速贴着墙壁,扭头看对方说话,不给林北一个眼神,林北没有吱声,骑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北拐弯,骑进了院子里。
林北拐进院子,孩子们才把视线落在林北身上,可惜他们只看到半个自行车后轮胎。
家里进了小毛贼,孩子们悄悄靠近院门,偷偷看里面,小毛贼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清小毛贼正脸。
怒学四人今天领到期末考试成绩单,怒学、耀学、超学考了双百,领到一张奖状,爱学领到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林东、林南骑自行车回家拉鸭子,看到他们的成绩单和奖状,把他们抱起来狠狠的亲了一口。
四个孩子想要到聪聪家走亲戚,哥俩二话不说答应了,二八大杠、后车座挂满了鸭子,两人也是一个能人,胸前挂一个孩子,背后背一个孩子,累的呼哧呼哧喘气,愣是把孩子带到了市里。
他们一直在乡下生活。而林聪不同,这半年,林聪大部分时间在城里,尤其在最近一个月,他跟着妈妈频繁出入街道办,长了不少见识,还将自己看到的做了一个总结,就是凡是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就到街道办喊人。
四个孩子团雪球准备砸坏人,林聪拉他们离开,被他们拨拉到一旁,见拦不住他们,林聪捣着小短腿朝街道办跑去。
林北拎着包进入灶房,正准备砸人的孩子手倏然背后面,悄悄丢掉雪球,龇牙喊:“小叔。”
“家里就你们呀?”林北把脏衣服放洗脚盆里,倒温水泡衣服。
几个孩子跑进灶房,摘掉雨衣放凳子上,围着盆蹲下。
“嗯,小婶带人卖鸭子还没回来。”怒学说。
见小叔埋头搓衣服,怒学撸起袖子,帮小叔干活。林北提醒他别弄湿衣服,没有阻止他。
其他孩子见状,互相卷袖子,手插水里,学小叔摁衣服。
他们帮大人洗衣服,也只有小叔不说他们胡闹,不凶他们。
四个孩子龇牙笑,哼哧哼哧卖力干活。
林北倒水到脸盆里,让他们洗手,自己端着盆到屋外,将盆放到水台上。
“叔叔,这就是我……”熟悉的侧脸闯入林聪眼里,林聪激动喊,“爸爸。”
嘎嘎小的孩子跑街道办说哥哥姐姐跟毛贼抗争,拜托他们到他家拯救哥哥姐姐,大家把小孩的话当做玩笑,叫他送孩子回家。
一路上干事小张设想万一小孩家真有毛贼,他莽撞和毛贼硬碰硬,还是回去搬救兵。他纠结了一路,万万没料到突然闯入小孩家的人不是毛贼,是小孩爸爸。
干事小张一脸复杂低头看怀里的小孩:“……你不认识你爸爸?”
“……我爸爸没有那样的衣服、帽子。”林聪指向爸爸。
“他真是你爸爸?”干事小张。
“是我爸爸。”林聪礼貌让小张放他下来,脚刚踩地,他腾腾腾跑向爸爸,中途突然停下来,双手捂住脸,好难过他居然不认识他的爸爸。
林北洗了手,牵着孩子走过去,跟小张了解清楚事情经过,跟小张道谢,父子俩送小张离开。
林北继续洗衣服,让他跟哥哥姐姐到屋里玩耍。
他把衣服搭在棚底下,到灶房拎包走进厢房,从包里掏出半包牦牛肉干,给孩子分肉干,并教他们怎么吃肉干。
林聪抬头看爸爸,爸爸的目光溜过来,林聪撕肉干塞嘴里,叽里咕噜说:“这啥肉干,这么好吃。”
“牦牛。”林北说。
小小的人儿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尴尬,不好意思靠近爸爸,离开凳子,在爸爸周围来回走,当哥哥姐姐围着爸爸问:“牦牛是啥?”
爸爸说:“生活在3000米的山上的牛。”
哥哥姐姐哇哇喊。
爸爸跟哥哥姐姐描述牦牛长啥样,林聪挪到爸爸身畔,虚虚地靠在爸爸腿上,观察爸爸的表情,见爸爸没有注意到他搞的小动作,他紧绷的脊梁软了下来,倒在爸爸腿上听爸爸讲牦牛。
孩子搞的小动作尽数落在林北眼里。
讲完了牦牛,林北突然变了话题,表扬聪聪遇事找干部的做法,跟他们说他们这个年纪遇到坏人,首先保护好自己,不能和坏人正面交锋,鼓励他们向公安、街道办寻求帮助。
林北带头给聪聪鼓掌,四兄妹十分捧场,呱唧呱唧鼓掌。
林聪眼睛明亮,脸蛋红扑扑。
林北让几个孩子在家里玩,他端着馍篓子出门买馒头。
林北端着一馍篓子馒头回来,炒了一大盆咸菜,他正在煮红薯稀饭,院子里响起了林玉章的声音。
林北探头,看到林东骑三轮车,三轮车后面拖了一个架车,两个车上堆满了东西。林玉章从车上取下一个盆,正打算去洗鸭肠、鸭翘翘,意外看到林北,他笑着说:“今天顾客不要这个鸭内脏,不要那个鸭内脏,一下子攒了半盆鸭内脏,等着,我洗出来烧给你吃。”
“好嘞。”林北回灶房守着稀饭。
林东钻灶房跟小弟显摆:“咱们一天至少卖300只鸭子。”
“多少钱一斤?”林北问。
“一个星期前还一块三毛六呢,今天涨到了一块四毛五。”林东捂着心肝说。
“如果这场雪大,我估计鸭子的价格还得涨。”林北说。
林北又说:“马上要过年了,腊月二十二以后,鸭子上午的价格和下午的价格都会不一样。”
林东眼睛闪了闪,转头离开灶房,找林玉章商量事情了。
没过多久,余好好和一群人回来了。
林东喊上余好好,一群人跑进屋里开会。
会议持续到林北烧好红薯稀饭,林玉章烧了半盆鸭肠、鸭翘翘,一群人暂时结束会议,饭后,他们又到隔壁开会。
林北安排兄妹四人洗漱睡觉,领着林聪回房睡觉。
夜里,林北睡的正香呢,腿上突然多了两个冰块,肚子上也多了两个冰块,他打了一个哆嗦往后挪,冰块追了过来。
“我给你盐水瓶,你给我捂捂。”男人身上像烧了一盆火,暖和的不得了,余好好恨不得贴在林北身上,只可惜有一个小油瓶挡着,贴不上去。
林北探了探脚,果然触碰到盐水瓶。
“你啥时候回来的?”余好好打着哈欠问。
“昨天。”林北手伸后面压了压被子。
“你抽个时间回村拉咸鸭蛋。”说完,余好好就睡着了。
林北把孩子往上面提了提,揽着母子俩闭上眼睛。
第二天,林北起床,林南带领自行车队送鸭子过来,林北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算了一下时间,他们凌晨四点多出发,起得真早。
自行车队放下鸭子,林东带他们到早餐店吃饭,跟他们说他们昨天开会内容。
林北跟余好好和孩子打了一声招呼,骑车去三景制衣厂。
林北找吴道昌取剩下的货,打算跟吴道昌追加五万件货。
汤敏娣跟他说吴道昌昨天去了派出所,一直没回厂里,让他等一会儿。
林北等到中午,当他打算走的时候,吴道昌回来了。
汤敏娣跟他说林北追加货的事,吴道昌拿着秘书起草的补充合同到招待室见林北:“布料厂那边腊月二十二号休息,你想好了追加多少件货,到时候你找我再追加货,我可拿不出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