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超英多催催吧。”林北说。
“我回头跟超英说。”黄益民说。
林北挂了电话,回房间写他在药材市场所见所闻。
太阳照耀大地,又是崭新的一天。
林北带着冯援朝、许树吃了早饭,到罐头厂见申道忠。
申道忠正在会议室见客,林北被生产部的人带到办公室。林北从报刊架上拿了一份报纸,坐在吊扇底下。
他看完了一份报纸,把报纸放回原处,打算出去逛逛,刚巧撞见申道忠送一个中年男人离开。
申道忠转身,看到了林北,请林北到他的办公室。
茶缸里的水已经凉了,申道忠一口气喝了半茶缸水,才给林北倒一杯水。
“你刚刚见到的人找我制作杨梅干。”申道忠把茶水放到林北面前。
“我以为你们厂只做罐头类的商品。”林北诧异道。
“还不兴我们厂有副业!”申道忠笑着说。
“兴,怎么不兴。”林北说,“我打算做一个副业,需要你帮忙,你帮不?”
“什么副业?”申道忠问。
“我想弄一些未加工的川贝,放店里卖。”林北说。
申道忠一口喝完水,说:“帮。”
林北跟申道忠细聊买川贝细节。他也没忘,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跟申道忠说用青贝制作枇杷膏。
每年他们厂接到几十单这样的单子,无不例外,他们选炉贝制作枇杷膏。这种老板称得上良心老板,至少川贝枇杷膏原材料里有川贝,至少老板用正儿八经的川贝。
林老板选青贝,申道忠莫名有种这批川贝枇杷膏“高贵”的错觉,毕竟他们厂第一次用青贝制作枇杷膏。
申道忠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傲气,他的傲气没被生活的磨难磨灭,而是隐藏了起来。他的为人处世流露着一份天真和理想主义。
林老板让他帮忙买正宗松贝、青贝,要好货。林老板这么做契合他的理想主义。
商人逐利,林老板完全可以买差货,或者用炉贝冒充松贝和青贝,人家没有这么做。在别人眼里,这么做的人是傻子,一直把“良心”二字放在心尖的申道忠不同意这个说法,他虽不明面上劝别人“良心”做人,但“良心”人,他赞美这类人。
这一刻,申道忠认下了这个朋友,真心实意和他结交。
第220章 220
“老申, 我想了又想,每年都是你吃亏,我这心啊, 不得劲。”郭宗佟人未至, 声音先至, 他的大嗓门强势拉回申道忠飘远的思绪。推开门,发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陌生人, 郭宗佟愣了一瞬, 一边问申道忠, “老申,这位小兄弟是谁?”一边递烟给小兄弟。
他和郭宗佟不熟, 加上今年, 两人统共合作两年,这个事实从郭宗佟嘴里说出, 就成了两人合作了好多年,给人一种两人关系熟稔的错觉。申道忠羡慕这类人, 脸皮够厚, 豁得出去,他没有贬低郭宗佟的意思,他真的想成为这类人, 只因为这类人在生意场上混得好,吃得开。
申道忠介绍道:“他是林老板,和我们罐头厂有合作。”
“他姓郭,叫郭宗佟, 你刚刚见过他的背影。”申道忠转头对林北说。
林北立刻想起了郭宗佟是谁, 就是找申道忠生产杨梅干的人。
郭宗佟眼睛一眯,瞳仁闪了闪, 溢满了笑容:“这么年轻当了老板,古人诚不欺我,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林老板,我这儿有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你有没有兴趣?”
林北打量一圈郭宗佟,看得郭宗佟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开口:“有兴趣,不过我手头缺流动资金,我把仅剩的资金投进去,郭老板能否提前预支我本金和分红?”
郭宗佟冷了脸:“年轻人,算盘珠子打的太响,小心把自己算计进去。”
他转头,笑着对申道忠说:“老申,我想出一个新的合作方式,利好我俩。走走,我们找个地方,你听我细说。”
申道忠想改革想疯了,一个“新”字,勾走了申道忠的心神。
林北也识趣,提出离开。
他带着冯援朝、许树逛药材市场,遇到了野山参和何首乌,还遇到一种十分特殊的中药材,冬虫夏草,老板说它是一种特殊的虫和真菌共生的生物体①,把它的功效说的神乎其神。
林北差点没忍住,当场买一包冬虫夏草。
离开了药材市场,林北的大脑瞬间清醒,理智随之回归。
他实在好奇冬虫夏草的功效是否像药材市场老板说的那样神奇,跑到医院让医生给他开三盒藿香正气丸,到窗口拿药,随口向拿药医生打听冬虫夏草功效。
临近中午,窗口只有三人,一个南方口音的人跟他搭话,拿药医生跟南方人科普冬虫夏草。
林北走出医院,给冯援朝、许树各一盒药。
他下午到罐头厂见申道忠,给申道忠第二笔预付款。
出于对申道忠的信任,林北把买松贝、青贝的货款交给申道忠,又托申道忠给他买1000块钱冬虫夏草。
申道忠盯着那沓钱,问:“……你还打算做冬虫夏草生意?”
春风满面的申道忠突然沉默,只能是冬虫夏草让申道忠触景伤情。钱已经给了,话也已经说了,又不能收回来。林北只能继续说:“买回去给家人吃,送朋友。”
他家曾开过药材铺,可以追溯到咸丰帝,建国了,爷爷把药材铺捐给了国家。尽管他家不开药材铺了,爷爷依旧教父亲认草药,他出生,爷爷和父亲轮流教他认草药。爷爷和父亲已经不在了,他风风火火搞罐头厂,几乎没碰过祖宗留下来的书籍。
厂里弄了一条生产线,生产川贝枇杷膏,用到了爷爷和父亲教授的知识,现在林北托他买冬虫夏草,又一次用到两位亲人教授的知识。申道忠在心里苦笑,绕了一大圈,还是绕不开中药材。
申道忠收下钱,说:“我给你买一些完整的冬虫夏草,再买一些不完整的冬虫夏草。不完整的冬虫夏草药效对普通人来说够用。”
“好。”林北说。
林北发现申道忠这个人习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有一种默默奉献的精神,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申道忠和有良心的人合作,事业会稳步上升,一旦他和坏心眼的人合作,能被人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林北忍不住提醒道:“投资和回报可以看成正比,一旦有一方不正常,一定存在投资陷阱,你觉得呢?”
“确实,任何一项投资收益,必须要符合经济学规律。”申道忠认同道。
林北来了兴趣,向申道忠讨教经济学。
林北在这里待了好几日,事情也办完了,第二天,林北带着冯援朝乘坐许树的大巴车回到汉源。
三人住进原来的招待所。
一个招待员上厕所回来,看到三个人在柜台那里办理入住手续,他跑到一边躲清闲。一个在南方报社担任过主编的知识分子坐藤椅上看报纸,招待员凑上前,见唐主编杯中茶水没了,他给唐主编续满水。
唐昊眼没离开报纸,向招待员道了声谢。
招待员激动的像捡到百元大钞,他宛如一个虔诚的教徒,首先表明他相信唐主编说的先富带动后富,最后实现共同富裕理论,再问:“唐主编,我投资您,您拿这些钱创业,创造更大的财富,然后按照投资比例,把钱分给我们,带我们一起致富,实现共同富裕。您只给我们100个名额,我想问您,我占了一个名额,假如没有名额了,我亲戚也想投资,他把钱给我,我拿他的钱追加投资,可以吗?”
唐昊手边放了四本书,分别是《世界民族主义论》、《新民族主义论》、《过渡时期社会主义论》、《当代资本主义论》。他放下报纸,抿了一口茶,说:“可以,但只有十个追加投资的名额。”
他放下水杯,拿起其中一本书。
招待员鞠躬道谢。他怕打扰到主编,克制住兴奋,小心翼翼离开。离开老远,他终于按捺不住攥紧拳头跳起来大声叫喊。
林北拿了钥匙,正要到房间休息,听到叫喊声,他回头,看到招待员身体扭曲蹦跳。
招待员和林北的目光撞上,他尴尬地跑回工作岗位。
林北朝他友善笑了笑,正要离开,身后招待员喊:“林先生,有一个叫余好好的女人打电话到招待所找您,我跟她说您早就退房了,她说如果您回到这里,让您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期间打电话到建筑公司。”
林北折回,给了招待员小费,回房间休息。
休息了两个小时,林北没急着去罐头厂见宋旭阳,他带着冯援朝在县里四处溜达,打听樱桃酒,打听到一个国营酒厂生产樱桃酒。
打听清楚酒厂的地址,林北回到招待所。
还差二十分钟到十七点半,林北到水房洗了一把脸,回房间。路过一个房间,里面传出很多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开会。林北纳闷,谁会在(正攵)(广付)办的招待所开会?难道公家到这里出差,在房间里开会?
林北没进房间,转身前往柜台。
只有给林北办理入住手续的招待员在。这个招待员叫霜花,她知道林北要用电话,让林北自己打电话,重新投入小说中。
林北说:“时间还没到,我等会儿打。”
霜花没理林北。
林北本来想找招待员打听那个房间情况,发现招待员沉迷在小说的世界里,他歇了这个念头。
时间到了,林北拨通了建筑公司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阳县永新乡建筑公司。”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林北耳中。
林北揉了揉耳朵说:“您好,我是林聪小朋友的爸爸。我找林聪小朋友和余好好女士,他们方便接电话吗?”
“爸爸,他们方便。”林聪大声说。
“你桑叔说接你到厂里过两天,你回来了呀?”林北问。
“啊,桑叔等会过来接我。”爸爸那里他已经被桑叔接走了,爸爸那里的时间比他们快耶。林聪小脑瓜子快速转动,眼睛骤然亮晶晶,澳洲、巴布亚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比他们国家早一天,爸爸出国了耶。他抱紧话筒,羡慕说:“爸爸,你现在在澳洲、巴布亚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吗?”
林北:“?”
他只知道澳洲。
这不重要,他什么时候出国了?他怎么不知道?
余好好也是一脑门问号,在心里排谁跟小孩说他爸爸出国了,排了一圈,排到小孩爷爷身上。问题又来了,小孩爷爷都不一定知道澳洲,更不可能知道另外两个地方。
余好好不难为自己,直接问孩子:“谁跟你说你爸爸出国了?”
“爸爸说的。”林聪龇牙笑。
林北:“?”
天降大锅。
林北刚想替自己辩解,孩子的声音顺着话筒钻进他耳朵里:“爸爸,你每天认真刷牙了吗?”
林北脱口而出:“爸爸每天都有认真刷牙。”
“爸爸乖,爸爸的爸爸不乖。”林聪找爸爸告爷爷状。
“你爷爷怎么不乖了?”林北问。
“妈妈做豆沙冰棍,爷爷让我拿给他吃,我拿了。妈妈上完课回老家,打开冰箱,大声喊聪聪,我跑来了,妈妈把我按在凳子上揍我屁股。大哥跑去叫爷爷,爷爷跑进来不让妈妈揍我,妈妈让爷爷看冰箱,爷爷看了,说还有事,呼呼呼跑了。爸爸,我辣了,自己拿冰棍吃,不辣,问过妈妈才会拿哦。”林聪还没长大,一口气说不了那么一大段话,自己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说的稀里糊涂,林北也听的稀里糊涂。
凭他对他爹的了解,参考孩子的只言片语,林北能够大概还原这件事。好好做了冰棍,好好到市里上课,把孩子留家里给他爹娘带。好好做了冰棍,一定会送给爹娘一些,娘管得严,不让爹多吃,于是爹叫孩子拿家里的冰棍给他吃。好好回到老家,发现冰箱里的冰棍少了很多,或许以为孩子拿冰棍到外边充大款,或许以为孩子自己吃了这么多,或许她搞事业,还要挤时间学习,他又不在家,她压力大,在那一刻爆发,揍了孩子。大侄子跑去叫来了他爹,他爹来了,知道好好为什么揍聪聪,他爹死要面子,死也不肯承认冰箱里的冰棍是他吃的,就溜了。不过最后好好还是会知道他爹干的事,碍于是晚辈,好好不好说他爹,最后只能跟他娘说,他娘会整治他爹。
“爸爸,我已经原谅了妈妈。”林聪抬头给妈妈一个大大笑脸,低头,小脸蛋皱在一起,小声说,“爷爷不肯给我道歉。”
“让爷爷逍遥一个月,等七月份,我们一起找爷爷,让爷爷给聪聪道歉,好吗?”林北认真说。
“好。”告完了壮,林聪把话筒递给妈妈。
余好好亲了一口小孩,抓紧话筒说:“那天,我错怪了聪聪,我们母子关系有了裂痕,就跟桑超英说,我和聪聪要重修母子关系,让他晚几天接聪聪。我和聪聪和好了,又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就跟桑超英约好了,他今天傍晚到建筑公司接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