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林北已经到了汽车站里面,他的视线来回巡视,最终视线锁定在一男一女身上,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用衣服搭在孩子脸上,男人拎着一个化肥口袋,两人上了通向市区的公交车。
刚刚女人和路人碰撞,盖在孩子脸上的衣服掀开了一下,林北隐约看到了张衡安,他下意识追了过来。
“师傅,啥时候开车?”
“还有三分钟。”
“我看不会有人乘车了,你能不能提前开车?”
“咱们有规定,不能提前发车。”
林北上车,就撞见女人和司机说话,女人看到他上车,把孩子往怀里塞了塞,上下打量林北。
“师傅,你还记得我吗?我坐你的车回来的,我的钱包好像落你车上了。”林北在公路边盖了一两个月的房子,已经记住这辆公交车什么时候开往市区,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你是下午一点半回来的,对吧,我记得你,我钱包肯定落你车上了。”
林北拿出信封,里面装了万百福给他的尾款:“我故意打扮成这样,就怕半道上有人偷我钱,可是我咋也没有想到我自己把钱弄丢了。”
林北抽出厚厚一沓钱:“咋办,好几千块钱呢,就剩手里这点钱,我回村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咱村去年种生姜全卖给市里面的供销社,我到供销社要钱,去了十几次,才要到钱。”林北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找不到钱包,他恨不得抹脖子死了算了。
司机一边安慰林北,一边关上车门,对着乘客说:“大家帮他找找,都不准私藏。”
“几千块钱!!!天呐,几千块钱!!!”乘客惊呼几声,立刻轰轰烈烈找钱包,就连后来上来的一男一女也忍不住扒车座、钻到坐垫底下找钱包。
女人依旧抱着孩子,但是在女人找钱包的过程中,孩子脸上的衣服滑到了地上,女人马上捡起衣服盖在孩子脸上。
林北已经确认女人怀里的孩子就是张衡安。
“找不着了,”林北嘴唇哆嗦,脸上没有一点儿血丝,他痛苦抓住头发,开始说糊涂话,“我不能回去,死在这里吧。”
司机吓死了,头伸出窗户喊售票员,叫售货员带他到接待室,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司机开门,售货员带林北离开,司机快速关上车门,自己也下座位帮忙找钱包,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丢了这么多钱,他也不想活了,就因为他能感同身受那才可怕,因为林北的钱包在他车上丢的,万一林北想不开真死了,他肯定要挨处分。
林北跟售票员到接待室,他立刻跟售票员反应情况:“我认识那个孩子,他叫张衡安,他妈妈叫顾美兰,他外公是余淮镇砂锅坊老板,车上的一男一女和砂锅坊老板不认识,他们肯定是人贩子。”
售票员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林北没有丢钱,车上有人贩子的消息,她问:“你确定?”
“确定。”林北严肃说。
“既然你认识孩子家人,你赶紧去通知孩子家人,我向上面反应。”售票员给林北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孩子绝对会没事。”
林北暗中观察一眼车里的情况,现在早已过了三分钟,司机没有开车,说明司机心里担心他出了事自己受到牵连,所有司机一时半会不会开车,林北悄悄出了车站。
他直奔余淮镇,跑到砂锅坊。
“顾美兰,张衡安在汽车站。”林北踏进砂锅坊,气喘吁吁喊。
顾美兰愣了一下:“安安被我姐带出去玩了。”
“张衡安真的在汽车站,一男一女抱着他坐在公交车上,公交车马上开去市里,我已经向售票员反映了,他们让我通知家属去汽车站。”林北焦急说。
顾美兰放下砂锅,赶紧往外跑,在门口遇见了顾美娟。
顾美娟快速闪躲,冲着她喊:“你上赶着投胎呢。”
“姐,安安呢?”顾美兰抓着顾美娟问。
“我肚子突然疼,到公厕解手,叫安安在外边等我,我出来的时候,他不见了,席年年说她看见许初彦带走了安安。我寻思许初彦是中学老师,安安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我就回来了。”顾美娟剥开她的手,拍了拍被顾美兰抓皱的衣服,扭着腰肢进去,“爹,我回来了。”
“美兰,我爹呢。”顾美娟靠在门框上问。
顾美兰没有心情理她,拼命跑,只想快点到汽车站。
“顾美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顾美娟眼神扭曲喊。
林北眼神深沉看了顾美娟一眼,他离开,走到中学门口。
林北在这附近盖过房子,门卫认识他,林北和门卫打一声招呼进去,问了人才找到许初彦。
许初彦拿着课本从教室里出来,他看到林北特别意外。
“顾美娟说席年年看到你领走张衡安,张衡安现在在人贩子手里。”林北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荒谬。”许初彦觉得这件事特别荒诞。
“你跟我到汽车站。”林北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想到当年他出现在余淮镇顾美兰一家三口没了,老汉没了,许初彦落魄竟因为张衡安被人贩子带走。
许初彦来不及放下教材,就跟林北去了汽车站。
林北到的时候,顾美兰抱着张衡安哭,两个人贩子已经被公安控制住了,周围的人具是一脸吃惊,车上的乘客却觉得自己在做梦。
两个人贩子哭的撕心裂肺,说顾美兰抢他们的孩子。
林北要是不知道实情,真的信了两个人贩子的话。
这时,张衡安睁开眼睛,朝着顾美兰喊:“妈。”
众人这才敢肯定顾美兰就是孩子的母亲。
公安要带人贩子走,许初彦走上前,问人贩子:“你认识我吗?”
两个人贩子颓败说:“你谁呀。”
许初彦又走向顾美兰:“我没有带安安离开,等安安情况好了,你可以问安安。”
“妈,大姨上厕所,我听见大姨在厕所里跟人说话,大姨就是跟那两个人说话,声音一样。”张衡安软软地抬起胳膊又落下,但是大家都清楚张衡安指的是两个人贩子。
顾美兰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她抱紧儿子,似乎这样才能取得一些温暖。
两个公安带人贩子离开,顾美兰抱着儿子站在那里没动,仿佛是一座雕像。
“许初彦,我想你会通知张衡安的父亲和外公,我就先回去了。”林北朝许初彦挥手,他没有马上离开,走到司机面前郑重向司机道歉,“对不起,我导致你延班了。”
司机:“没关系,我延班是小事,孩子回到父母身边是大事。”
林北又向乘客道歉。
乘客:“没关系,我们晚一点去市里,孩子能回到父母身边就好。”
林北瞬间感受到了人情味,他向大家挥了挥手离开。
林北回到杂货铺,兄弟俩蹲在杂货铺旁边望眼欲穿,见到林北的身影,他俩跳起来,异口同声问:“你到汽车站干嘛?你遇到两个公安了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安怎么带了两个人出来?”
林北捡着回答:“那两个人是人贩子。”
“啥?”兄弟俩一瞬间失神。
“走了。”林北拿起自己的东西带头离开。
兄弟俩拿起自己的东西追林北,向林北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北被两人问烦了,他就跟两人讲事情经过。
这时,三人到了青砖墙下,林北刚张开嘴喊大家跟他一起回家,林东、林南就窜了出去,其他人见他俩窜了出去,就追他俩。
林北:“……”
“你们不要东西了!”林北喊,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走到青砖墙下蹲下来,帮他们看守家当。
第029章 29
三名公安从青砖墙下走过去。
公安刚过去, 青砖墙下的汉子窃窃私语,林北坐到架车尾端支棱耳朵:
“这不是镇上的公安。唉,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船老板找的帮手?”
“船老板找帮手干嘛?”
“你不知道呀!年三十那天吴英雄请十几个船老板吃饭, 船老板去了, 吴英雄带了几十个人把船老板围起来, 逼船老板把船卖给他,他拿买鸡蛋的钱买一头公牛, 船老板怎么可能愿意, 跟他们打了起来, 船老板被打惨了。
没过多久,那个叫徐要要的公安出现, 把他们带进派出所, 下午三点钟左右,吴英雄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离开派出所, 船老板被拘留了,大年初一才被放出来。”
“娘咧, 徐公安和吴英雄是一伙的吧。”
“我昨天给黄酒老板拉货, 听船工说吴英雄又找船老板麻烦,我估计船老板怕像上次那样吃亏,也找了帮手。”……
林北脑中闪现刘建民打石膏的手臂。
“原来刘建民的伤是这么来的。”林北低声说。
“公安同志, 是他,就是他发现车上有人贩子。”
林北抬头,就看见售票员欣喜地指着他。
公安小跑过来:“小同志,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呀, 可让我们好找。”
派出所就在汽车站旁边, 出了汽车站往右拐,过了卖瓜子花生茶叶蛋的小店往里拐, 再走几步就是派出所。
他的同事把人贩子带进派出所,再回去请孩子及孩子母亲、售票员、司机、汽车站领导、小同志到派出所录口供,小同志就不见了,中间只隔了两分多钟,不到三分钟。
他带着售票员出来找小同志,杂货店老板给他俩指了一个方向,说和小同志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提到青砖墙下,他俩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人了。
“我需要你跟我到派出所录一下口供,你的口供对我们非常重要。”公安神情凝重说。
林北的视线落在堆成小山的行李上,公安啥也没说,快速把行李搬到架车上,林北犹豫了一下,拿挂在扶手上的绳子揽住行李。
行李堆的比林北还高,架车已经堆不下行李了,公安二话不说扛一个行李抱一个行李,售票员拎起一口铁锅。
“兄弟,如果他们回来找我,你跟他们说我到派出所录口供了,你让他们在这里等我。”林北不清楚他们去了派出所还是去了哪里,他就让汉子们帮他带一个口信,见公安、售票员在路边等他,他拉架车朝他们走去。
三人到了派出所。
林北把架车靠墙放,公安把行李放到架车旁边,便带林北进去录口供。
“小同志,你先坐这里等一下。”公安倒一杯茶给他,便匆匆离开。
茶水的温度透过搪瓷茶缸传递到他的手上,手上的温度漫延开来,最终抵达他的心脏。
林北盯着他些许发抖的手抿唇。
“哥们,你也来了。”司机凑到林北身边坐下,擦了擦冒汗的手心,撇头小声说,“我要发车,领导喊我下来,让老赵顶我的班,老赵刚把车开到出站口,就被公安拦了下来,公安上车问乘客问题,过了老一会儿,老赵才把车开走,我紧接着就跟领导来到派出所。”
“吓人,真吓人。”司机一直拿手搓大腿。
林北感受到司机的紧张,他的一只手捏成拳头,另一只手举起搪瓷茶缸,他抿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抵达他的胃。
这辈子和上辈子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