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还未说完,就被林老太太抽一巴掌。
“工程队的名字叫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你六叔就是总当家。”林老太太又咚咚捶他几拳头,“你六叔每天晌午都会过来问我和你爷有没有吃饭,胃口咋样,你六叔今天晌午没过来,出了你四叔那件事,你奶怕的慌,去你六叔家找你六叔,你六叔蹲在树底下写名单哩,他太上心了,忘了吃饭,一直到傍晚,你六叔才确定下来名单。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居然败坏你六叔名声,你真是良心喂了狗。”
这边林老太太捡起拐棍揍林则,那边林苟站起来,梗着脖子怒瞪眼说:“村支书,我不服。我承认我以前不地道,但是我改过了,你凭啥不招我。公家都给劳改犯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又没犯法,你有什么理由不招我。你今儿不招我,你就是思想出现了问题。”
林志昆急忙翻到最后一页瞅一眼:“我招你一个有污点的人,不招清清白白的人,这是不是对老实本分的人不公平?”
林苟:“……”
他凭借刚刚那句话,在村里占尽了便宜,今儿,林志昆咋那么能说,把他堵得放不出一个屁。
林苟灰溜溜离开,其他不服气的人蔫了,他们给自己找理由,不是他们怂,而是工程队还会招新,万一他们这回讲赢了林志昆,林志昆记恨他们,下回招新,林志昆故意不招他们,那就砸蛋了。
林志昆合上信纸,扬声说:“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请林北同志讲两句。”
村民们四处寻找林北,最后发现林北在最后面:“林老板,你讲两句。”
林北从自行车上下来,眼里含着笑说:“村里六年前有了第一辆自行车,现在又有了第二辆自行车,我想不久将来,咱村每个家庭都有一辆自行车。”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激动鼓掌。
夜幕四合,村民们恋恋不舍离开,他们脑袋仍回荡着林北说的话。
林北站在原地没动,余好好和娘子军挥别,她跑过来找林北。
林北推车走,紧跟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回头,一个黑影从草丛里窜出来。
余好好嘿嘿笑了一声,她跑到林北身侧,和林北肩并肩走。
回到家,余好好冲进厢房,林北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直到晚上他躺在床上睡觉,关上了手电筒,看到蚊帐中的萤火虫,林北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林聪爬起来追逐萤火虫,林北兴致勃勃给他设计障碍,林聪翻山越岭追逐萤火虫。
余好好缩在角落里扇扇子,嘴角缓缓上扬。
次日清晨,林北在路上随手抓了一个人:“何湾,你通知大家带上秋季的衣服和棉被,带上户口本,让大家不要乱跑,尽量待在村子里,因为我们随时出发。”
何湾:“保证完成任务。”他边跑边笑着回头,冲林北挥手。
林北回家,就看到一大一小一只手扶着自行车,一只手拿着抹布擦自行车。
林北捋起袖子加入其中:“我和黄益民这回要弄六万份礼盒。”
余好好愣住了,半晌,她缓慢擦车,问:“这要多少枚咸鸭蛋?”
“如果每份礼盒里都装咸鸭蛋,那就需要二十四万枚咸鸭蛋,当然,也可以一部分礼盒里装咸鸭蛋,一部分礼盒里不装咸鸭蛋。”林北把盆里的脏水倒了,接一盆干净的水过来。
余好好把抹布搭在车把上,她回屋伏在书桌上翻笔记,她把笔记放回远处,又拿了一个记账本脚步匆匆离开。
林北扭头目送余好好离开,他回头,就看到聪聪欢快搓抹布,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林北:“……”
就这么滴吧,爷俩擦好了自行车,他再给小家伙换衣服。
爷俩气喘吁吁把自行车擦的锃亮。
林聪站在自行车面前龇牙拍手,他突然飞了起来,突然坠入盆里,脑袋被一个又大又温暖的手按住。
林北给儿子洗了澡,给儿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儿子的衣服搓了,把儿子的衣服搭在绳子上。
他把自行车推进屋里,锁门带儿子离开。
他是一名老师,直到今天,他依旧认为林北比不上他。周峰看不起林北,看不起奉承林北的人,所以母亲要种生姜,他拦着不让种,他知道母亲昨天傍晚想要参加大会,主要是找林志昆的茬,因为林志昆把他三个姐姐弄没了,还逼他每月掏一笔钱给岳父,他拦住了母亲,他觉得母亲出现在现场,他十分丢人,因为那是为林北开的大会。
周峰今早在院子里饱含深情诵读诗歌,听到不下一百个人谈论林北、自行车,他十分火大合上诗集,把诗集放入书柜里,跑过来找林北,却遇到余好好一脸不愉离开,周峰心里的火气消了,他站在榆钱树下吟诵他写的诗歌,余光瞥见林北锁门带林聪离开,他跑过来:“好好是我妹子,我要是再发现你打她,我做主让她和你离婚。”
“你自己的女儿,你说不要就不要,你现在跑过来跟我说你关心好好,周峰,你心虚不虚?”林北鄙夷道。
周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林北扬眉,周峰攥紧拳头跑走。
林北轻笑一声,牵着聪聪找余好好。
余好好正在挨家挨户统计咸鸭蛋数量和鸭子下蛋日产蛋量,父子俩已经走过去了,听到余好好的声音,父子俩折回来,余好好正在记录数据,不小心瞥见父子俩站在院门口,她得意挥了挥记账本。
第057章 57
父子俩眼睛闪烁, 咧嘴笑。
余好好眼睛愈发明亮,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不大的农家小院,正北方是两间低矮的小土房, 东侧房子是灶房兼客厅卧室, 西侧房子是卧室兼粮仓, 又在西侧接了一个猪圈。
“嘎嘎嘎——”
东侧墙拐出现一个黄色的扁嘴,林北把目光投过去, 一只鸭子扭着肥硕的翘臀闯入他的视野, 瞬间, 一群鸭子挤进他的视野,它们边叫边散开闲庭信步瞎逛, 一根系了红布条的长竹竿拦住它们的去路, 它们呼呼跑回正路,排列整齐嘎嘎叫出了院子, 长竹竿的主人是一个老汉,老汉紧随其后, 时不时伸出竹竿拦住出逃的鸭子。
林北牵着林聪走鸭子走过的路, 路上散落着鸭粪,林聪惊险跨越一坨坨鸭粪,好几次他差点和大地亲密拥抱, 都被林北及时拎了起来。
父子俩来到后院,林北看到一个鸭圈,鸭圈被尼龙网圈住,尼龙网下端被人用泥压住, 鸭圈里放了一张破竹床。
父子俩回到前院, 余好好正好做好了记录。
三人一同离开。
林北陪着余好好做调查,他发现家家户户都用尼龙网围住鸭圈, 还有不少人放鸭子。
余好好发现林北对鸭圈感兴趣。她做完了调查,在回家的路上,她拿树叶挡住太阳,拉聪聪躲在林北身后,林北扭头,余好好咧嘴嘿嘿笑,林北继续走路,余好好眼珠子转了转,说:“麦子熟了,黄鼠狼也生下了崽子,它一窝生十来只崽子,想要养活崽子,它偷鸡鸭偷的更勤快了,大伙儿遭不住它们这么偷,跑到镇上买尼龙网。”
“大伙儿用上尼龙网,家里的鸡鸭再也没丢了。”余好好凑到林北耳边,小声说,“我听好几个人说黄鼠狼夜夜过来破坏尼龙网,逮着一个地方搞破坏,他们都说黄鼠狼真的成精了。”
“娘也说,她好几次起夜,看到好几只黄鼠狼站在铁丝网外边盯着鸭圈。爹听说了这件事,他天天傍晚扛着铁锹绕着铁丝网走几圈,看到有洞,他就铲土把洞埋了,又抱木桩锤地,把那块松土锤紧实了。”余好好又说。
林北伸手摘一片槐树叶,捏着叶子吹出清脆的声音。
余好好知道他开心,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怒学站在麦秸垛上,踮脚抱着柳枝上树,他想要掏树上的鸟蛋。不小心瞥见小叔,他匆忙跳下来,一屁墩坐到地上,他龇牙爬起来,拍掉屁股上的麦秸,兴冲冲跑向林北:“小叔,我要穿球鞋睡觉,我妈拿黄荆条揍我。唉,可怜的我啊,长时间见不着我爸,想白天黑夜穿我爸给我买的球鞋,想象着我爸就在我身边,可我妈不同意,我苦啊我。小叔,你见着我爸,跟我爸说我想他想的屁股疼,你让我爸给我买两个小裤衩,最好跟聪聪的小裤衩一样,屁股后面有一只小黄鸭。”
林北摘掉他头发里的麦秸:“小叔还给聪聪买了两件跨栏背心。”
“嗷,我想我爸想的心口窝疼,疼死我了,如果我能穿上我爸给我买的跨栏背心,我就不疼了。”怒学捂住心口窝闭眼嗷嗷。
林北朝他脑后勺拍了一巴掌:“下回别爬那么高,小叔就帮你带话。”
“嘿嘿,好。”怒学朝林聪做鬼脸,小气鬼,不就是拿棍子挑着你的小裤衩在村里跑了几圈,至于气他气了十天嘛,等哥哥有了小裤衩,哥哥穿着小裤衩在村里跑十圈,让大伙儿欣赏哥哥时髦的小裤衩。
林聪悄悄抓紧裤带。
“小叔,我再不回家吃饭,我妈又拿黄荆条出来找我,像撵鸭子一样撵我回家。”怒学摇着头冲回家。
“你别看怒学淘气,但是收麦子的时候,他带着耀学踩着凳子做饭,后来晒麦子,他扛着竹耙在晒谷场走动,看到麻雀,他就跑过去撵麻雀。”余好好笑着说。
林北点头:“他爸小时候可没有他这么乖。”
余好好想到林东、林南小时候,她:“……孩子随嫂子。”
一家三口回到家,吃过饭回屋睡午觉。
下午,林北拟好了合同,骑车找林志昆,两人骑车到吴家村。
吴家村大队部前面的晒谷场上聚集了一堆人,林北上扬的唇角扯平,等骑近,林北确定一脸愤怒的男人是杜良,杜良周围的人也跟杜良一样气愤。
“咦,那不是田勤贤,田主任嘛。”林志昆震惊说。
林北撇头:“乡里的田主任?”
“嗯。”林志昆又不好意思又激动,“这个吴春生也真是的,我们开创先河代表村里和私人签合同,那也不至于请田主任过来见证历史。”
林北:“……”
人恐怕不是吴春生请来的,是杜良那群人请来的。
来者不善呀。
田勤贤戴了一副眼镜,穿了一身深灰色大翻领褂子,林北一眼就找到他。
林北举起手,声音热烈喊:“田主任。”
林志昆:“……”
坑过吴大军的杜良:“……”
客商:“……”
田勤贤:“……”
林北下了自行车,放下支架,从挎包里掏出两张合照:“田主任,我是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的总工头。这是我们在端午节前一天拍的两张照片,您觉得我们拍的好吗?”
第一张照片是大家在信用社门口拍的,大家傻兮兮冲着镜头笑。
第二张照片是大家站在未竣工房子前面拍的,大家戴着安全帽,面孔明明还很青涩,眼神却意外坚定。
“好。”田勤贤抚摸照片上的笑脸,“乡里借用一下两张照片。”
三天后,他到县里开会,永新乡能不能从继子升级成亲儿子,就靠这两张照片了。
“我正准备把照片给您送去呢,让乡里知道我们在淮市一切都好。”林北笑容舒展。
田勤贤含笑点头。他本来也没想还,准备把照片从县里带回来,他就把照片裱起来,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田主任,工程队招新了,招了四十个人。”林北激动说,“这回,我们不仅建下商铺上旅馆的房子,还建酒吧、台球室、溜冰场、电影厅,哦,市里要建老年食堂,王国华找上了我,有意和我合作建老年食堂,据说老年食堂的模式是公办民营。”
田勤贤瞳仁震荡,好素材,他到县里开会有说头喽。
“我要和稻花村、吴家村签收购生姜合同,您帮我做一个见证。”林北开心说。
田勤贤一连说几个好。永新乡终于出了两个拿得出手的村子了,他激动的手都在抖。
杜良傻眼了,吼道:“田主任,这人和两个村子的村支书狼狈为奸坑害村民,你咋可以帮他做见证呢!”
老子喊你来罢免两个村支书,把林北弄进监狱,不是让你来给他锦上添花的!
“他和两个村支书绝对给村民下了套,新姜收购价不可能高于七厘。”客商们七嘴八舌说。
杜良、客商找他举报林北以及两个村支书,田勤贤脑子里蹦出咸鸭蛋、建筑,他不相信带领工程队走出农村,把咸鸭蛋带入淮市餐桌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杜良、客商拿他们多年行商的经历分析林北的“高价骗局”,一群人言之灼灼,他们用新鲜时髦的词和指鹿为马的口才说服了田勤贤,田勤贤带着惋惜的心情跟杜良等人来到吴家村。
他见到林北本人,啥“高价骗局”,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把生姜卖出高价,并惠及农民。
“从村民手里收购新姜,大家各凭本事,你们往林北同志身上泼脏水,实在是非常不地道。”田勤贤没用有些,直接用了实在又叠加非常,说明他此刻非常生气。
“田勤贤,到了十一月中旬,你就知道你眼睛有多么瞎。”杜良突然伸手,迅速摘掉田勤贤鼻梁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