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某个词语,吴辛夷沉默了下,随即两三步走上来,小声说:
“再有几天,我就不去了。”
“嗯?”
黎菲稍许讶异,难不成他也坚持不下去了?不过就这个环境也能理解。可惜她能理解,那些依然会来医院的病人应该不会理解。
不过黎菲倒也有几分私心不想让他再去医院做了,因为再过段日子那花粉尘暴就要来了,万一挑了个工作时间,那一整个医院的医护和工作人员就都得困在那座建筑里,连带当时还在里面的普通人们。
但要是仍在家中,好歹是一栋楼的邻居,彼此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可去医院好歹有报酬,不算豪华却也能让人继续生存下去,如今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两难的选择。
她想到这,问:“怎么了?”
吴辛夷似乎并不想说实话——又或许是某种真相——只是回答道:
“在医院做事是要签订合同的,我的合同期满,也没有要续约的想法,那就不做了。”
那天带着一纸合同回到家后考虑良久,还是选了一个不短却也不长的中规中矩的时间,这样既拿到手一定的物资,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交代,以后应该也有转圜的余地。
结果后来果然如他所想,周围见到的一切都渐渐地令他心灰意冷,所以也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那也行。”
黎菲斟酌道:
“后续这天气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别的变化,至少家里也是个避难落脚点了。”
这话听着倒十分委婉。吴辛夷转过头顿了一顿,浅笑道:
“你可真细心,刚才台上的人死去后,我也只是远远望着他的样子得出了一些论证,你倒是能立刻联想到花粉症状——你难道也在看医学相关的书?”
其实黎菲如果真的在看,吴辛夷也不觉得稀奇。随着娱乐的减少和断电,人们消磨时间的途径也愈发少,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时的纸质书籍反而成为了一部分不愁物资的人的青睐——就连吴辛夷送给黎菲的那两本书都和医学沾点边呢。
黎菲一时并没有答话。
他是正经医生,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又不是内科的就完全不懂过敏科的东西了。
就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蹦出一句和科学完全不沾边的话,那也并不代表他真的是什么封建迷信。
一定是在套她的话!
“我刚刚也说了,毕竟我身旁有人亲身经历过,所以肯定比其他人想得快一点。”黎菲回复着,“至于医书……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吗?劝人学医天打雷劈,那么复杂的,你送我的那两本我能啃透就不错了。”
吴辛夷笑了笑,再次开始爬楼。不过他就如黎菲所想,本来就是大晚上的时辰才下班回来,又在室外待了这一段时间,能再爬个几楼已经是强撑了,不像宁淑婉和夏萝今天可能多留在家中,所以保留了几分气力。
其实要是黎菲,这十九层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如果不是看在吴辛夷有可能直接倒在楼道中,她早就像黎暄那样直接上楼回去了。
吴辛夷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厉害,仿佛下一次再跳就会径直从嗓子眼跃出来了,不由得稍稍倚着扶手栏杆,抬手按在胸前微微蹙眉,似乎走不动了。
黎菲偏过身子,只见他消瘦的病容,脸边些许濡湿的发梢,晒不黑的脸上染着一层山茶红,蓦地就觉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成语新解……
她挠挠后脑勺,问:
“怎么样了?”
吴辛夷抬起嵌着鸦睫的上目线,弱声道:
“实在走不动了……要不你真的背我一下?”
“……你这不是还有力气寻开心么?”
黎菲撇撇嘴翻了翻眼,可她到底原本就不想扔下他,想了想,她下了一个阶梯,伸出手来拉住他的一只手,道:
“走吧,快点回家,就能休息了。”
不过这应该是对于黎菲来讲的,平常人家的室内如今可都不是什么适合休息的场所,仅仅能称为一个落脚点罢了。
因为气温,两人的手都是热乎乎的,甚至挤出了些汗来,现在不可能有人在外不出汗,除非是死人,所以谁也别嫌弃谁。
吴辛夷感受到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正包裹着自己的,不由得怔愣了片刻,就是这么短的功夫,黎菲一把就将他拉上去了,他的脚步也就跟着动起来了。
不知为何,他感到胸膛中的心依然在跳动,却意外地没有那么剧烈了,反而中间像是开辟出了一条潺潺小溪,流动着别样的暖意——这种感觉他竟然觉得陌生得紧,又好像是一种他原先想要得到却事与愿违的东西。
他抬眼看着黎菲的背影,明明也不是很宽阔高大,却貌似将那本就呼之欲出的答案给展现出来了。
稳定、安心,与归属感。
吴辛夷念到这里又是一愣,胸前骤然又强烈地震了震,缓缓地将那只手给不自觉地握紧了。
黎菲敏锐地察觉到了,挑了挑眉,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带着她上了十九层。
黎暄早早就到家了,家里的大门也关闭着,上面还有黎菲新安上的铁线莲拦网。
吴辛夷发现那顶上的花朵颜色竟然改变了,毕竟从蓝色到白色还是十分明显的。
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种植出再放过来?可现在还有人有闲情逸致地种花吗?而且不会变异吗?
他脑内的疑问非常多,一时没注意,黎菲却眯了眯眼问道:
“你能松手了吗?”
吴辛夷低头一瞧,本来是黎菲主动的,那她的手自然是在上方,可当下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成了自己的手在上方——总共就几层的路,怎么办到的?
他感觉双耳生热,没有出声,可要真是放下了,他倏忽又有点舍不得。
黎菲见他脸上飞红,那双弯长的眼眸宛如夕阳里半显现着的星辰倩影,突然也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好热哦……
这应该是很正常的感受,她却觉得更有些莫名其妙的燥热堵在心口上,而且根本就消不掉。
黎菲有些不喜欢这感觉,从末世来临直到现在,因为身上有金手指,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惊恐和手足无措,甚至以为今后她可以一直都这样的——在末世中心态也是重要组成的一部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现下她却古怪地产生了一抹心慌缭乱,这稀奇得甚至有几分诡异,因为她还经历过末世,也就和普通人一样都深知那浓烈的胆战心惊是怎样的感受,每天也都会上演。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古怪是古怪,却多了一丝奇妙和矛盾,比如……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不好的事她通常都会利索地抛弃,唯独这一抹奇异的感触,她似乎不讨厌也并不抗拒。
……真奇怪。
黎菲想不明白,可这种事,她当然也不能直接问出口,直觉告诉自己如果真问了,那会比这感觉还要更糟糕。
吴辛夷正眼望向她,虽说她的脸上依旧戴着护目镜和面罩,可前者总觉得她那张面容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后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寂静的走廊更能衬托出那怦然的心跳,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突然伸出手将她那副护目镜给摘了下来。那双乌黑的细眼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霎时睁得大了些,显得稍许惊愕。
吴辛夷鲜少能见到她露出这种情绪,不禁既惊喜又好奇,仿佛想要探知到她更多隐藏着的心绪。只是他不会强求,毕竟连自己都是掖着的,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做呢?
愈发混沌的脑内还在不停运转,可身体貌似不再听从安排了。在摘下那护目镜后,吴辛夷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竟是把黎菲的另一只手也给握住了,蓦然开口道:
“黎菲,我……”
“咳哼!”
一道惊雷般的提示音劈了过来,令两个人迅速回过神,猛地就把两双手给松开了。
黎菲转过头,她大哥黎煦从门后伸出半个脑袋来,正幽幽然盯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下意识地又回头,却正好又与吴辛夷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尴尬,好尴尬!
吴辛夷又摸了摸鼻头,还了护目镜示意下就回到自己的家里。黎菲也装作无事发生,干脆径直就打开自家大门掠过黎煦进了屋。
这一进了屋,她就马不停蹄地往大缸中塞着冰块,妄图用做事来忘记方才那段回忆似的。
可惜只要不去农场,她压根就没有那么多事做,最终在黎煦黎暄狐疑的眼神和缄默的空气里,她一声不吭地去洗漱铺床睡觉一气呵成。
淡定,淡定,目前还是生存最重要!
大缸里坚固的冰块徐徐散发着的冷气被立式空调送到了室内各处,连身下的凉席在躺下前也被花露水擦拭过一遍所以非常凉爽,加厚窗帘阻挡着室外灿烂的阳光,这个时辰同样是十分寂静。
然而黎菲侧着身,盖着一条毛巾被,原先应当很快能入睡的,这次却有些迷迷糊糊地睡不着。
结果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仿佛没过多久就又醒来了,连黎煦黎暄都已经起床了。她惺忪地坐起身,望着家中平静的一切,不知怎的油然生出一种闲愁滋味来。
第195章 C177
同样是艳阳高照的一天,黎菲待在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剪刀来给自己剪了下有些长长的发梢,原本曹一飞已经帮她固定了发型,只要顺着那样子修一修就行了。
再加上这种天气留长发本就不便利,这么想来,住在上下的宁淑婉和夏萝貌似都是利索的短发。
黎煦黎暄的头发也是照常长长的,不过作为男生,他们就更轻快地将自己的头发修剪整齐了。
黎煦在扫掉落在地板上的碎发,来到黎菲旁边的时候,问:
“菲菲,你的烧伤怎么样了?”
黎菲此时正在喝一杯冰镇酸梅汤,不过这就不是自制的了,而是她在囤货时购买的冲泡型饮料,但是加上足量的冰块也可能够消暑解渴。
她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黎煦是在问自己上次手上的那块烧伤怎么样了。
那块烧伤是被农场精英怪的攻击擦到造成的,本来就不严重,这段日子又规律地换药,吃得也好,所以早就不疼了,就等完全痊愈了。
不过上次外出去花园那次她做了遮挡,彼时真是不想让身上的任何一片皮肤都晒到太阳,所以之后发生了那件事,竟然也没人发现。
黎菲拆了自己手上的绷带,那里的颜色已经很淡了,估计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便点点头道:
“看样子快好了,而且最近应该不会碰到精英怪,所以只会往好的方向去啦。”
她安慰着黎煦,又听黎暄在远处喊道:
“姐,哥,咱们的豆芽已经发好了!”
因为家里的豆子还是挺多的,所以黎菲黎暄还携手制作了一个长型容器,就是专门用来发豆芽的,等发出来后直接收获,那收获的可是数量不少的一批,还能直接放进空间背包,就不会坏了。
家里的温度在白天就保持着正常二十多度的样子,所以豆芽没几天功夫就能发出来。黎菲和黎暄收了一批,却也留了一批用来做今天的饭菜。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的门铃响了一下。
黎菲并不清楚在自己离开花园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左不过不是自己该要去多想的,但至少这几天内李锐那帮人并没有上门来骚扰,看来是彻底打消了他之前的念头,说不定还不太想和黎菲沾上什么关联了。
这对于黎菲来讲着实是可喜可贺,况且20栋内也很少人再愿意光顾十九层了,让他们感觉清静不少。
但1902那是危险,吴辛夷的1901室却反而莫名成为了一块香饽饽:一整天都没有人在家把守、作为医生里面肯定藏着物资,最重要的是,那门上可没有像1902那样的邪物。
虽然吴辛夷对黎菲说过他不想再去做了,但仍然剩下一段日子总要做完的,他外出时又总把素素带在身边,就更不能守家了。
不过好在1902并不是冷眼作壁上观,先不说摄像探头还能工作,如今黎家三人的听力上升,外面那砸门甚至敲门开锁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而且他们也是真正的大白天时间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