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东西居然有脸指责她?沈海峰明明知道她急着卖工作是需要一大笔钱给江老太看病救命,而他打着白送给领导一份工作好巴结上领导的主意,偏偏骗她说是卖给别人,别人暂时还没给他钱而已。
知道她是肖兴国的亲生女儿后,沈海峰又到处宣扬他们两个是一对,早就睡过了,败坏她的名声,企图逼迫她跟他结婚。
相比起这些,前世里沈海峰最后不知道怎么追求到了肖姝雪,俩人凑成一对结婚的事反而在她心里荡不起什么涟漪。
内心深处,李芳草还有点感谢肖姝雪收了这个垃圾。
沈海峰踩着她和江老太的尸骨,入了肖兴国的眼,当了肖兴国的女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信的最后,沈海峰说对她十分失望,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让他为难的事情。
以前沈海峰给她写信,还会写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吊着她,但凡她对沈海峰的本性有一点点不了解,就会以为沈海峰真拿她当对象。
现在她没了工作,成了下乡的知青,回城遥遥无望,跟沈海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估计她在沈海峰眼中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沈海峰连吊着她的话都懒得写了,通篇都在泄愤。
夕阳坠到了地平线上,晚风凉意深重,山坡上的枯草随风摇摆,贝贝摇晃着尾巴蹲在李芳草脚边。
李芳草把信撕的碎碎的,挖了个坑埋了,又使劲在坑上跺了几脚,“安息吧,王八犊子!”
这会儿上,一阵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李芳草抬头四下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钟麓肩膀上架着一把小提琴,正在拉琴,琴声哀婉动听,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一曲毕,钟麓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你在给王八犊子下葬,我就给它奏个安魂曲吧!”
李芳草没想到钟麓这么斯文内敛的人还会开这种玩笑,噗嗤笑出了声,“都说它是王八犊子了,哪配得上你这么好听的曲子,便宜它了!”
“死者为大。”钟麓笑道。
李芳草盯着钟麓手里的那架小提琴,琴身色泽古朴,泛着一层光,像是有些年头的样子,但又擦拭的非常干净,显然主人是用心保养过的。
“你的琴声真好听!”李芳草真心实意的夸奖道,“一定下功夫练了很多年吧!”
钟麓愣了愣,别人知道他会拉小提琴,第一反应都是羡慕,只有李芳草在感慨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我小时候不喜欢拉琴,父亲逼我学的,天天拿着教鞭在后面骂着打着让我练琴。”钟麓坐了下来,抚摸着小提琴,“那时候我特别讨厌这个东西,发誓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把这个破琴扔了,可谁知道长大之后,唯一陪着我的,只有它了。”
想起家破人亡的处境,钟麓神色黯淡。
李芳草真诚的说道:“它陪着你,你也陪着它,努力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你将来一定能成为艺术大师,和你父亲一样去国外代表华夏演出!”
上辈子的她小学都没上完,虽然后来读过很多书,靠努力自学到了高中,也弥补不了心理上的缺陷,她特别敬佩仰慕有才华的人。
钟麓这样的人才只是暂时被沙子埋没了的珍珠,等时过境迁,风吹走了沙子,这颗珍珠就能散发出熠熠的光彩。
“真的吗?”钟麓笑了笑,并没有把李芳草的话当真,只当这小姑娘善良,哄他开心,“你又是为什么不开心?”
李芳草当钟麓是朋友,说道:“我有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人,我当他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他只想利用我,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甚至连人命都不在乎。”
“这封信是他写的?”钟麓皱眉问道。
李芳草点头。
钟麓认真的说道:“他不值得你的信任。”
李芳草笑了笑,轻声说道:“对,他不值得。”
秋天的晚霞映照着西北大地,荒草萋萋,树叶凋零,一片肃杀,李芳草却觉得心情十分开阔舒朗。
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她远离了那群心术不正的人,交上了周三喜和钟麓两个朋友。
看到李芳草温柔娴静的笑颜,贝贝绕着李芳草的脚追着自己的尾巴玩,钟麓把琴又架到了肩膀上,拉了一曲欢快的小狗圆舞曲。
接下来的两天,三个人上午上工,下午偷偷跑出去卖水。
直到这天下午,李芳草卖水回来之后,朱旺宗从屋里出来,说支书老婆来找她,发现她不在,留了话让她去支书家一趟。
李芳草吓了一跳,表面不动声色的应了,暗地里跟周三喜钟麓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举报他们到火车那里做买卖了。
第22章 流言
李芳草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不是卖水的事,如果是,那支书应该叫他们三个一起过去了解情况。
多半还是栓子去医院的事。
万一不幸就是有人举报了她卖水,李芳草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事她一个人扛,绝不拉周三喜和钟麓下水。
娄玉娥从屋里出来,十分急切的问道:“支书老婆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李芳草硬邦邦的顶了回去。
娄玉娥又急又气,“你怎么不知道?一定是你又使手段巴结……”
“好了好了!”刘招娣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看了眼李芳草,声音不高不低的劝道,“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事儿!她马上要去见支书了,你跟她吵起来,万一她跟支书告状呢!”
“她敢!”娄玉娥瞪了眼李芳草,气的胸脯起伏,甩头进了屋。
“娄玉娥你脑子有病吧!”周三喜愤愤然骂道。
李芳草瞟了眼跟着娄玉娥进屋的刘招娣,觉得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姐妹也够塑料的,刘招娣冲她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那架势好像生怕她听不懂暗示,不在支书面前说娄玉娥坏话似的。
“我走了。”李芳草说道,又压低声音对钟麓和周三喜说道:“放心。”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有事,她一个人担着,不会叫钟麓和周三喜为难。
钟麓想说什么,然而看几个人在场看着,最终只说道:“你去吧。”
周三喜揽着她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李芳草摆摆手。
王贵仓年纪不小了,底下三个儿子,都已经各自成家了,却没有分家。将近二十口子挤在一个家里,还养了鸡和羊,院子乱糟糟的。
两个女人头上包着头巾在一个简易棚子搭成的灶房里做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铡草,背上还用布条捆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
两个孩子都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的手黑黢黢的,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看着哪像是孩子的手。
今天是周二,学校应该上学。
李芳草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家啊?学校今天放假吗?”
旁边做饭的一个女人不在意的说道:“女娃子上什么学!家里的活一天天没个干完的时候!这么大了能帮家里干点活,带着弟弟,干几年活,到十五六岁就该说媒结婚了。”
女人的脸上写满了生活所迫的疲惫艰辛不耐烦,还有对女儿的轻视压榨。
李芳草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没能继续读书,造成了一生的遗憾,除了赵小凤故意磨搓她,打压她,虐待她,李德福瞧不起女孩才是根本原因。
李德福宁可供他两个侄子上学,让她这个亲生女儿辍学在家干活,伺候他和他的两个侄子,也不愿意让她读书。
所以赵小凤一提出不让她读书,李德福就默认了,连声反对都没有。
“娘,隔壁二花儿都去上学了。”小女孩小声说道。
女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想去上学?你有钱交学费?家里的活谁干?弟弟谁带?”
小女孩被抢白的一阵尴尬沉默,低头继续铡着草。
“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好好读书,不比男孩差。将来她要是学好了,有个好前程,你也能享受好处啊!”李芳草委婉的劝道。
女人不耐烦的说道:“能有啥好前程?你们这群城里的来的知青干活不行,张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们都上学了,你们有好前程了?还不是被撵到我们农村跟我们农民抢粮食吃!”
旁边一个女人扯了扯她的胳膊,笑道:“城里来的知青不懂咱这的道理!男娃才是一家的根儿,养老靠儿子,传宗接代也靠儿子,女儿是别人家的,泼出去的水!”
李芳草没有再跟她们争辩,转而问道:“大娘在家吗?我听人说她找我。”
小姑娘朝屋里喊了一声,“爷,奶,有人来了!”
堂屋的门应声而开,王贵仓和一个老太太一前一后出来了,老太太虎着一张脸,双手交叉缩在袖筒里,眼神不善的盯着她。
“支书,您找我?”李芳草问道。
“是我找你!”老太太先开口了,叫道:“就是你非得要送栓子去医院的?”
李芳草被问懵了,什么叫她非得送栓子去医院?难不成还送错了?医生其实都已经诊断出是癫痫了,不及时吃药治疗会死人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芳草镇定的问道。
王贵仓抽着铜烟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叹气,“李知青,我知道你帮忙送栓子去医院是好心,可你咋能回来跟村里人说,俺栓子跟他妈是一个病呢?”
李芳草惊愕不已,“我没有说过!”
老太太嚷嚷道:“你没说那村里人咋传出来的?”
“我没有说过,有人问起来,我都说不知道,听不懂医生说的话。”李芳草沉下脸解释道。
李芳草又说道:“而且,我才来小王庄,根本就不知道栓子娘的事。”
要不是听王连山媳妇说起栓子娘,她哪知道啊!
栓子娘活着的时候也发过病,一模一样,村里人自己猜出来的,怎么就怪到她头上去了?
“肯定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老太太开始不讲理撒泼了,一屁股坐地上嚎哭起来,“现在村里都传开了,俺栓子也得了这要命的病,以后他还怎么娶媳妇啊!”
李芳草看着干嚎的老太太。
要她说心里话,癫痫是遗传病,王栓子既然有这个病,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还是别生孩子了。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老太太得生吃了她。
宝贝大孙子不能传宗接代,那不等于天塌了?一个男人可以断手断脚,可以品德败坏,但不能无后。
那边老太太还在嚎,“你害死俺栓子了啊!俺栓子可怜啊!”
李芳草险些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栓子不是得病了,而是被她杀了。
“支书,你认定了是我在外面乱说?”李芳草也怒了,看向了王贵仓。
王贵仓不去看李芳草,含糊说道:“就你跟着去医院了,医生说啥你都听到了,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第23章 小丈夫
这会儿上,分管知青点的生产队长王连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挡在李芳草前面,赶忙说道:“支书,这是误会,我作证,李知青从医院回来后什么都没说,我婆娘问她,她都说不清楚!”
老太太恼怒的瞪了一眼王连山,“她没跟你婆娘说,可不一定没跟别人说!村里都在说俺栓子,肯定是她说的!”
“人家李知青刚来咱们村,连栓子娘咋没的都不知道!她上哪跟人说这话去?”王连山也火了,“村里人都知道栓子娘犯病,栓子也一样犯病,长眼的都看到了,咋就赖人家李知青一个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