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草还没说话,旁边周三喜洗完脚端着水盆出来,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泼了过来。
娄玉娥尖叫一声,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周三喜!我跟你拼了!”娄玉娥恼羞成怒,朝周三喜扑了过去。
李芳草“忙中出错”,本来是想劝架的,结果一伸脚绊住了娄玉娥,让娄玉娥结结实实的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男知青和屋里的女知青披着袄子,打着手电出来了,“咋回事?出啥事了?”
刘招娣赶紧过来扶起了地上的娄玉娥,借着手电的光一看,娄玉娥脸上身上都是泥水,恶心的她又松开了手。
“她拿水泼我!”娄玉娥气的呜呜哭,指着周三喜,又指着李芳草,“她伸脚绊我!我明天就找支书,找公社书记!”
刘招娣假模假样的说道:“周知青,李知青,不是我们跟你们过不去,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明天玉娥去公社,咱们都得去给她做个证。”
“我只能作证娄知青言语辱骂李知青,破坏知青点的团结。”钟麓冷淡的瞟了一眼刘招娣。
晚上山村静悄悄的,大家都没睡着,谁没听到娄玉娥在外面骂那么难听啊!被泼水是她活该!
周三喜手里拎着盆子,叹气说道:“我出来倒水,黑咕隆咚的没看到,水泼到娄玉娥身上了!是吧,芳草?”
李芳草憋着笑,认真的点头,“是的,天黑什么都看不到,我听见娄知青在叫,还以为她怎么了,赶忙往她这边跑,结果撞一起去了!”
“赶巧了这不是!”周三喜遗憾的拍着手,“真不是故意的!”
朱旺宗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作为老大哥,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就别吵吵了!又不是故意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娄玉娥哭哭啼啼的和刘招娣一起进了屋。
张美香打着哈欠,披着衣裳跟朱旺宗小声的抱怨,“哥,我跟她们两个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什么人啊!”
朱旺宗下巴示意了下李芳草和周三喜住的那间房,为难的说道:“那间房太小,而且漏雨,现在冬天雨水少还好,等到了开春,可就麻烦了!”
张美香撇撇嘴,正打算回去时,犹豫了半天,小声问道:“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天天晚上回来这么晚?”
“睡不着,出去走走!”朱旺宗含糊说道,“别管我那么多了,你赶紧睡觉去吧!小孩子还管起大人来了!”
张美香急了,“我不是小孩子!”
朱旺宗笑着揉了揉张美香的脑袋。
回屋后,周三喜悄声跟李芳草说道:“我知道朱旺宗晚上干啥去了!”
“他跟王金兰偷偷见面!”周三喜声音压的更低了,“我看见了。”
李芳草瞪大了眼睛,“真的?”
“不是说张美香跟他是一对吗?怎么他又看上王金兰了?不过,王金兰是长的挺漂亮的,我妈活着的时候说了,男人就喜欢漂亮的……”周三喜嘟囔道。
李芳草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咱俩就当不知道。”
第二天起来,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霜,天更冷了,张嘴就能看到阵阵白气。
李芳草收获了第一批木耳,她把木耳小心的从培养袋里撕下来,放到布袋里,约莫有五六斤的样子,坐汽车到了县城。
然而县城今天供销社没有开门,李芳草抱着一袋子木耳心中不免焦虑起来,站在县城街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拦住一个挎着一篮子菜的大姐,小声问道:“姐,供销社没开门,要是想买菜去哪啊?”
大姐听她口音不是本地人,笑道:“刚来咱们这儿啊?”她指着供销社后面的那条街,声音也小小的,“你去那看看。”
李芳草道了谢,到后街一看,哦豁,一溜挑着担子卖菜的,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像是灰色地带。
她赶紧走过去,找了个空档地方,把布袋撑开,露出了里面的鲜木耳。
刚打开袋子,立刻有五六个人围了过来,这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妹子,你这木耳搁哪弄的?”
“还能搁哪弄的?肯定山上采的呗!不然还能是地里种出来的?”
“哎呦,这鬼天气滴水成冰的,还有木耳长出来?”
“肯定是今天才摘下来的,看着新鲜的很!多少钱?”
李芳草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有了主意,微笑说道:“后半夜我爸跟我哥进山采的,好不容易才得这么几斤呢!一斤两块!”
“两块?!太贵了太贵了!”第一个开口的汉子咂摸着嘴,又舍不得走,毕竟这东西又不是大白菜,等闲难得见到。
李芳草摆手,“哪里贵了?这可是山珍!拿水一汆,拌上麻油胡椒,好吃的很呢!热炒也不错,不管是配鸡蛋还是肉丝,都好吃!”
“给我来半斤吧!”第一个开口的汉子说道。
李芳草笑道:“大哥,半斤够谁吃的?这玩意拿去送领导,送丈母娘也不错啊!”
众人一听,顿时醍醐灌顶,对啊,都知道这是个稀罕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可以拿来送礼嘛!又实惠又有面子!
“我要两斤!”
“我要两斤!”
“我要三斤!”
“我要……”
李芳草抖了抖空空的口袋,笑眯眯的说道:“没了,下次您赶早啊!”
第35章 寻亲的人
卖完了木耳,李芳草口袋里多了十多块钱,时间还早,她不急着回去,又去了一趟废品收购站,买了几本书。
七五年的县城小小的,不到一个小时就逛完了,坐在一个铁塔旁边休息。
铁塔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修建的,看上去历经风雨,塔顶已经坍塌,只剩下残破的塔身,人们骑着自行车或者推着架子车从铁塔旁边匆匆经过。
李芳草伸手摸了摸塔身那被时光浸染的青砖,莞尔一笑。
再过二三十年,这塔恐怕要被栏杆围起来,想要近距离看还得买票呢!
旁边还有裁缝铺,小诊所,磨剪子的手艺人骑着铃铛作响的自行车吆喝着,小县城不大,充满了生活的鲜活气息。
李芳草走到一家国营饭店,用粮票和钱买了一份牛肉面,又另外叫了一个熘肝尖的炒菜。
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暖和了起来,熘肝尖也炒的鲜嫩美味。
面和菜李芳草都吃的干干净净,满足的叹了口气。
在李德福家生活十六年,她没有一顿吃的饱过,常年都在饥饿中度过,最怕过冬天,没有厚衣服,吃不饱,又冷又饿,手脚冰凉,还要干活,在刺骨的冷水里面洗几口人的衣裳。
从重生回来后,李芳草在吃的方面就没亏待过自己,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亲生父母不喜欢她,养父母厌恶她,那她只能自己多爱自己一点。
临走时,李芳草又要了十个肉包子,用纸包好放布袋里,准备带给周三喜和钟麓。
出了饭店,李芳草注意到饭店窗外路边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小男孩。
老头背上的背篓里装的都是稻草,黄色的稻草在老头灵巧的手指里来回翻飞,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青蛙就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男孩看起来又黑又瘦,五六岁的样子,流着口水看着饭店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却一声不吭。
不多会儿,老头手里多了好几个稻草编成的物件,有精巧的小篮子,有蜻蜓,还有小狗,活灵活现,像变魔术似的。
小男孩见李芳草盯着他们看,小声问道:“姐姐,你买不买?两分钱一个!不会坏的,能放很久的!”
李芳草听他口音不像是这边的人,跟她老家楚省的口音倒是有点像,便问道:“小弟弟,你不是甘省的人吧?”
小男孩沉默的摇头。
老头瞧了眼李芳草,说道:“我们是楚省人。”
李芳草蹲下来看老头编稻草,很难想象老头那黑黜黜又满是冻裂的手指竟然能编出这么精致的物件,只可惜现在是七十年代,吃饱饭都不容易,哪有几个人有闲钱买这种东西。
“怎么到甘省了呢?”李芳草问道。
老头手里的动作停住了,说道:“孩子想爸爸了,带孩子过来看一眼。”
“孩子爸爸在这里工作啊?哪个单位?”李芳草又问道,她可以帮忙找一下人。
小男孩突然说道:“我爸死了。”
李芳草惊的转头看向了小男孩。
“我爸死了,埋在这了。”小男孩又说道,眼泪倔强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老头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孩子爸是当兵的,修公路的时候牺牲了,埋在这儿了。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爸爸。得让孩子看一眼,我也得看一眼……一路卖这小玩意儿走到这儿了。”
李芳草沉默的摸了摸小男孩冻的通红又被冷风吹皴裂的脸颊,“你妈妈呢?”
“他妈走了,又结婚了……她还年轻……不能耽误人家。”老头平淡的说道。
李芳草把布袋里的包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小男孩和老头。
老头爷孙两个一路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吓的连忙摆手,“我没钱……”
“不要钱,我是饭店里的服务员,这都是饭店里卖不出去,剩下的包子。”李芳草笑着说道,拿出帕子给孩子擦了擦手,“吃吧,我家里人早就吃腻了!”
老头又惊又喜的接过包子,连着三个大包子下肚,才缓过那股饿的劲儿来。
小男孩也在大口的吃着包子,大葱猪肉馅配上白面皮,抚慰着饥肠辘辘的胃,香的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孩子爸爸葬在哪里了?”李芳草问道。
老头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皮的烈士证,里面夹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我不识字,一路打听到这里的,听发证的人说,就埋在他当兵的营地后山上了。”
李芳草看着烈士证,只有名字和部队编号,没有说这位烈士到底葬在了哪里。
她灵机一动,想起来杨知非,冥冥中总有一种直觉,假如她带着这两个人去找杨知非的话,杨知非一定会帮这两个人的。
“我认识一个人,我带你们去找他,他肯定能查到孩子爸爸在哪里!”李芳草说道。
她和杨知非接触不多,但能感觉的到杨知非是个稳重厚道的人。
一老一小懵懵懂懂的被她拉到了汽车站,坐上了去镇上的汽车,又跟着她到了杨知非单位门口。
看到门口站岗的人和国家单位的招牌,老头一颗心这才放回到了肚子里。
李芳草也是头一次来这个神秘的单位,跟站岗的人说了他们要找杨知非,门卫小跑着进院子。
看到老头筐子里还有一大堆稻草编的东西,李芳草不由分说,撑开袋子把东西都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把今天卖木耳的钱还有身上带的钱都塞给了老头。
“大爷,您编的东西我特别喜欢,我都买了!”李芳草笑道。
老头推着钱,“姑娘,你是个好人,这东西不值钱,我白送给你!就算是卖给别人,也卖不了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