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非余光瞧见面前姑娘涨红了的侧脸,弯起了唇角,柔声说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别来了,被人看到不好。”李芳草一惊,抬头说道,杨知非来的次数多,难免被人看到说闲话。
秦鸿那蠢货在公社的几个人面前张嘴问她讨要工作,公社的人心里都不知道编排成什么样了,她不想再让人看到她跟杨知非来往了。
明年就可以考大学了,她要想参加高考,必须村里给开证明。
如果名声臭大街了,她和杨知非又没有处成对象,谁给她开证明?她记得清清楚楚,明年的高考虽然不限学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报的,必须有准许证明才能报名。
李芳草想到明年的高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杨知非无奈的看着她笑,眼神里泛着温柔宠溺的光,“那我什么时候能来找你?”
李芳草低头说道:“等等再说吧。”
杨知非心里恨的牙痒痒,有心想捏一下那红玉一样嫣然艳色的脸颊,又怕吓到了心爱的姑娘,最终叹气说道:“好,等等再说。”
李芳草等到第二天,不见公社有什么动静处罚娄玉娥,直接拿一根麻绳去了公社。
往公社书记办公室里一坐,李芳草就开始掉眼泪,说娄玉娥造谣污蔑她,结果一点事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根麻绳吊死算了?
公社效率太低了,娄玉娥明天就要去申城,再不处分她,可就让她跑了!
李芳草不想就这么放过娄玉娥。
公社书记慌忙叫了几个女同志来劝李芳草不要冲动,说这几天工作忙,一时间没顾上处理娄玉娥。几个人紧急开了个会,十分钟商量出来了处分结果。
娄玉娥记过处分,通报批评一个月。
“就这啊?”李芳草皱眉。
公社书记大手一挥,今年娄玉娥只能领基本口粮,其他福利和分红一律扣除。
李芳草这才满意了,对娄玉娥这样爱财如命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扣钱更让她心痛的了。
公社的人动作相当麻利,李芳草人还没到小王庄,通知就已经贴到了小王庄。
当天晚上讨论学习的时候,娄玉娥顶着猪肝色的脸羞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哭的泣不成声。
周三喜嚷嚷着娄玉娥的声音太小,她压根没听清楚,要求娄玉娥再念一遍,不然就是娄玉娥认错态度不端正,还是呆在小王庄继续学习,别去申城了。
娄玉娥恨得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看小王庄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一个个都在给李芳草撑腰,她昔日的闺蜜刘招娣低着头不看她。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钟麓。
这么长时间了,她对钟麓是不同的,她不信钟麓感受不出来她的爱慕。
“钟麓,你应该听清楚了吧!”娄玉娥含着泪问道。
钟麓神情冷漠厌恶,“没有。”
说完,钟麓把头转到一边,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娄玉娥,好像她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谭锦绣敲着桌子,不客气的说道:“姓娄的你态度太差了!我们都不满意!”
在扫盲班一起学习的几个大姐也嚷嚷着娄玉娥心思不正,说不定是假装好人进来搞破坏的,千万不能让她去申城,最好是抓起来,让公安审问清楚。
娄玉娥吓坏了,当众又大声检讨了好几遍。
王贵仓板着脸又训斥了娄玉娥几句,散会了。
娄玉娥捂着脸号啕大哭,看到李芳草和周三喜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她哭着问道:“李芳草,现在你满意了吗?”
李芳草微笑说道:“娄玉娥同志,你是向小王庄全体社员做检讨,又不是给我一个人,怎么能问我满意不满意呢?”
周三喜指着娄玉娥,立刻说道:“我看她心里还记恨着芳草,先前的话都是骗咱们的!”
娄玉娥吓坏了,慌忙捂着脸跑了。
第二天,李芳草就没见过娄玉娥了,听张美香说天不亮娄玉娥就走了,生怕他们阻拦她去申城。
又过了两天,李芳草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地里的土干的厉害,土坷垃轻轻一捏就成了粉末,不少麦苗都枯萎了,村里人脸上都泛着愁色,纷纷说着前天就该浇地了,一直到现在大王庄都没有把泵给小王庄。
几个汉子喊着支书王贵仓去找大王庄的人讨个说法,问问什么时候能把泵给他们。王贵仓含含糊糊推辞说道:“急什么?人家用完了就给咱们送来了!”
然而全村人都围过去,催着王贵仓过去问问。
王贵仓不耐烦的骂了几句,只得答应带几个汉子过去问问,不少人都跟着过去了,生产队长干脆大手一挥下工。
李芳草跟周三喜肩并肩提着锄头往回走,突然村里一个孩子噔噔噔朝她跑了过来,经过她时撞了她一下。
周三喜连忙拉过李芳草,怒瞪着那小孩跑远的身影,“谁家小孩啊?毛毛躁躁的!”
“算了……”李芳草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咱们赶快回去吧。”
等回了知青点,李芳草躲到没人的地方,伸开了一直紧攥着的手。
掌心躺着一张对折几次的纸团,边角被汗水湮湿了不少。
她左右看了一眼,飞快展开了纸团,纸团上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你想好了吗?
李芳草的脸刷的烧了个通红,纸条仿佛跟个烫手的火炭似的。
她把纸条放到口袋里,周三喜正在灶房切地瓜,抬头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脸怎么红的这么厉害?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周三喜伸手要试李芳草额头的温度。
李芳草赶忙避过,说道:“没有发烧,我,我刚有点热。”
她掩饰性的坐到了灶膛前,将晒干的玉米芯掰成两段,扔进了火堆里。趁周三喜转身切菜的功夫,她赶紧把冰凉的手贴到了脸上,才缓解了脸上的热度。
吃过简单的午饭,周三喜拎着她做针线的小布包出去了。村里有人嫁闺女,听说城里来的知青不但会绣花,还会不少新颖好看的花样子,就请她去帮忙。
李芳草在屋里聚精会神的复习着她从废品收购站买回来的高中课本。
这会儿上,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张美香敲了敲李芳草这屋的窗户,喊道:“芳草,有人找你。”
李芳草立刻想到了杨知非,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腾的站了起来,手脚都在紧张的颤抖。
等会见了杨知非,她该说什么?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想了好多该如何说的话,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背着手的中年胖子。
她不认识。
“你就是卖木耳的知青?”中年胖子诧异的打量了眼李芳草。
李芳草连忙说道:“我就是卖点菜……”
中年胖子呵呵笑了起来,摆手说道:“姑娘,你别紧张,我是饭馆的厨子,只想要点新鲜山货做菜,旁的一概不管!”
为了让李芳草安心,他还给李芳草看了工作证,还真是县城国营饭店的厨师,叫张社会。
“小姑娘别紧张,你卖木耳,跟农民卖鸡蛋,卖自家地里的菜是一样的,就那点东西,现在谁还计较这个啊!”张社会叉腰大嗓门,还挺能说,看着就是一个爽快人。
李芳草心里松了口气,“您想要木耳?”
“想啊!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就为这一口鲜儿货!”张社会说道,现在冬天还没完全过去,人们都可吃够了冬储的白菜萝卜,都盼着能来点新鲜的。
这会儿周三喜和钟麓都不在,李芳草进了新盖的土坯房,把能摘下来的木耳都掐了下来,摘了一包,约莫有六七斤的样子。
张社会从他骑的自行车后座上拿出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杆精巧的小秤,说是他平时秤调料的,秤了几次才秤清楚,一共是六斤七两。
李芳草刚想说就按六斤五两算钱好了,结果张社会不由分说数了七斤的钱出来,又伸头往土坯房里看了一眼,说道:“下一批木耳长出来,你们不要卖给别人了,我要是没时间过来,你们给送到我上班的饭店去。”
李芳草自然应下了,还领着他去谭锦绣她们几个家里收了木耳。
送张社会出村,经过供销社时,李芳草跑过去给张社会买了一包烟,客气的递了过去,说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让张社会不要嫌弃。
等李芳草回到知青点,周三喜和钟麓也回来了,听说来了大客户,把木耳买走了,都挺高兴的。
李芳草把周三喜和钟麓拉进屋,从兜里掏出了张社会给的那一叠钱,解释道:“本来不止这些的,但我给人家买了一盒烟。烟钱我自己出,等会我补上后,钱咱们三个平分。”
第69章 挑拨离间
张社会是个豪爽人,多给了三两木耳的钱,虽然是打着让他们继续卖货给他的主意,但李芳草不想占别人便宜。
钟麓立刻说道:“烟钱算我的。”
让烟本来就是男同志之间的交际,只是他不在,加上有点钱都给生病的父亲寄了过去,没烟可让,还得劳烦李芳草去买烟做人情。
周三喜有些生气,抱着胳膊看着李芳草,“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你帮我当什么了?这烟钱哪能让你一个人出?你要是非得出,卖木耳的钱我就不要了!”
李芳草有心想自己掏烟钱,但奈何合伙的两个人都死活不同意,只得把剩下的钱平分了事。
等钟麓走了,李芳草问周三喜接到活了没有,周三喜笑嘻嘻的打开布包,拿出了几块已经描好了花样子的红布,骄傲的说道:“我这手艺,谁看了不说好!”
那神气活现的得意样子,配上她那已经略微变长的头发,活脱脱一只炸毛小天鹅。
“这是要做什么?”李芳草好奇的问道。
周三喜把布一块块的展示给李芳草看,“这块做红盖头,绣鸳鸯戏水,到时候我在四个角给她缀几个红坠子,这块绣葫芦,多子多福,当枕套,这两块绣莲花,做绣鞋……”
李芳草打心眼里为周三喜高兴,“挺好,这个活做好了,名声打出去,以后还会更多的人来找你的!”
周三喜重重的点头。
刘招娣站在院子里,盯着上了锁的土坯房,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羡慕嫉妒。
以前她只知道李芳草种了木耳,拿去县城卖,她压根没当回事,总觉得那点东西才几个钱,还不够他们费的功夫。
刘招娣可是见过李芳草周三喜和钟麓三个人收拾装袋里肥料,那真是费了大劲儿的。
然而今天她趴在窗户上,偷看到张社会递给李芳草那一叠钱,真真正正被震撼到了,那么一厚沓纸币,乖乖,得多少钱啊!
就那么点东西竟然卖这么多钱!
刘招娣恍惚到现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李芳草来之前,周三喜过的什么日子她可都看在眼里,饥一顿饱一顿,穿的也破,跟个野小子似的,现在呢?不光衣服体面,隔三差五吃香喝辣,还能分到大笔卖木耳的钱!
周三喜肩膀背着小布包从屋里出来,狐疑的看着站在木耳房前面的刘招娣,警惕的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招娣瞬间惊醒,看着周三喜,眼珠子一转,上前去亲热的揽住了周三喜的胳膊,“三喜,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周三喜茫然跟她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什么事啊?我还等着去镇上供销社买彩线呢,去晚了人家该关门了。”
她想拉李芳草一起去,可惜李芳草想在家看书学习,她只得一个人去。
“很快就说完了!”刘招娣安抚道,“你们种木耳,我看你跟钟麓都不少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