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现在不比后来,她在村里卖菌子是行不通的,想要把菌子卖出去,还得去城里。
俩人从供销社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一群人围成了一圈,像是看什么热闹的样子,还夹着几声耳熟的叫声,“栓子!栓子!”
“这不是支书的声音吗?”周三喜小声说道。
李芳草和她上前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手脚不住的抽搐,村支书王贵仓急的直跺脚,大声的喊小男孩的名字。
“中邪了吧!”
“指定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越说越离谱,好几个人都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躲的老远。
李芳草看的心惊,总感觉栓子这模样跟她前世见到的癫痫病人发作时的样子很像,要是抢救不及时,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支书,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啊!”李芳草喊道。
第16章 助人为乐
“送医院?哦,对对,得送医院!”王贵仓又慌又乱,六神无主,抹了把脸,又心虚的摸了摸干瘪的口袋。
倒不是他不心疼孙子,而是农村贫苦,得了病最多找赤脚医生打个针,小王庄离城里上百里路,大部分人都没有生病了去医院看病的概念,很多人病死了也没去过医院。
供销社里面有独轮车,王贵仓借了独轮车过来,在李芳草和周三喜的帮助下把栓子抬到了车上,火急火燎的就往村里跑。
回村的路上,一辆吉普车轰鸣着从他们背后驶了过来,越过他们后停了下来。
车窗降了下来,李芳草看到了前两天才碰过面的人。
杨知非坐在车后座上,短发乌黑,鼻梁挺括,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腰上的牛皮腰带勾勒出了刚劲的腰身,灰色毛呢外套搭在胳膊上。
原本是有些刚劲凌厉的长相,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目光温润,中和了这种凌厉感,给这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添了几分暖意。
“孩子病了?”杨知非看了眼李芳草,又看向了独轮车上还在昏迷抽搐的栓子。
王贵仓急的不行,赶忙说道:“突然就犯病了!正准备回家找驴车往县城医院送!”
杨知非打开了车门,“上车吧,我送你们去医院。”
王贵仓愣住了,看了眼小汽车,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坐上小汽车,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
“赶紧去吧!”李芳草轻轻提醒道,抱起了独轮车上的栓子。
耽误一秒钟,孩子就多一秒钟的危险。
王贵仓此刻还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茫然应了两声。
杨知非下了车,接过了李芳草手中的栓子,身体不慎接触的瞬间,他莫名其妙的想到,这小姑娘细细弱弱的胳膊,居然能抱起这么大的孩子。
“您也赶紧上车吧。”李芳草对王贵仓说道,“我跟三喜去您家里报个信。”
王贵仓应了,心里慌了一瞬,又伸手拉住了李芳草的胳膊,为难的小声说道:“李知青,我,我不识字……”
医院里又是要挂号又是要找医生,还得听医生说病情什么的,他实在是怵的很,怕听不懂,闹笑话,耽误事,这些解放军能帮他把孩子送去医院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敢让人陪着看病。
“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医生说啥,你讲给我听!”王贵仓说道。
李芳草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杨知非,“啊?这……”
杨知非面容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抱着孩子往里坐了坐,对李芳草说道:“上来吧!”
话是对李芳草说的,王贵仓赶紧上了副驾驶的座,李芳草也只得上了后座,和杨知非坐在了一排。
乡村的土路本就难走,加上下过雨,更是泥泞,一个坑接着一个坑,晃的人头晕脑胀。
王贵仓坐在前面心慌似火,不住的回头看杨知非怀里的栓子。他不敢问杨知非,只敢问李芳草,“栓子咋样了啊?”
李芳草试了试栓子的鼻息,手贴着栓子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小声说道:“还好,支书,您别急,很快就到医院了。”
王贵仓重重叹了口气,愁云惨淡的。
杨知非看了一眼李芳草,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年龄挺小,眉眼鲜亮,看向栓子的眼神充满了忧虑的柔光。
“你多大了?”杨知非问道。
李芳草迟疑了一瞬,抬头看了眼杨知非,这才意识到杨知非是在问她,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头看向了窗外。
杨知非看她浓密如小扇子一般的幽黑睫毛眨了眨,转过头去,坐的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他低头失笑,他也是冲动了,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了出来。
司机在前面差点笑出声音。
吉普车到底比驴车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城医院。
李芳草下车后把栓子接了过来,抱怀里就朝医院冲了进去,王贵仓在后面扶着老腰哎呦哎呦的追着。
杨知非斜开着车门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飞奔而去,两个麻花辫在背后甩出两道弧线,暗道这姑娘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
李芳草这边找了医生,医生简单诊断过后说可能是小儿癫痫,要进一步检查,安排了住院治疗。
王贵仓不懂这些,听医生的话也听不懂,云里雾里的,但他也从医生的态度上看的出来,栓子的病挺厉害,不好好治的话得出大事。
李芳草在医院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深秋的天气满脑门都是汗,终于把栓子的手续什么的都给办齐了,让王贵仓在这里守着栓子,她回村里通知王贵仓的家里人。
从医院出来后,李芳草长长出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望了眼阴沉的天空。
秋雨一阵一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下来。
去县汽车站的路上,李芳草碰见了一家还开着门的供销社,因为过了上午居民买菜的高峰,供销社里面人烟寥寥,没几个人。
她心思一动,转身进了供销社,摆起了一个热情的笑脸,跟柜台后的人问道:“同志,咱们这收不收菌子啊?从山上采下来的。”
那人摆手说道:“可不敢胡乱收,万一有毒,事可就大了!”
李芳草顿时一阵失望,转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道:“木耳呢?山里采的木耳能收吗?”
“你有木耳?木耳行啊!那可是个鲜儿货!”那人说道,这些鲜儿货都不需要摆出来,还不够他们内部分的呢!
“不过,你能有多少木耳啊?大老远进山里跑一趟,还不够费事的!那东西湿的不好保存,干的又压不住秤!”那人又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李芳草眼神一亮,只要供销社肯收,她就有办法把木耳种出来!
李芳草笑着道了谢,出供销社的时候,觉得心里都亮堂多了。
供销社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司机掀开了吉普车的前引擎盖,一股黑烟顿时冒了出来。
司机哭丧着脸,说道:“杨同志,这车是彻底趴窝了,开不了了!”
杨知非也无可奈何,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李芳草从供销社走了出来,眉眼带着笑意,脚步轻快。
第17章 坐公交车
“你……”杨知非刚开口问李芳草怎么回去,就看到李芳草转头走了,把他晾在了那里,他的手还尴尬的停留在半空。
司机小伙子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
李芳草是真没看到杨知非,她满心都想的是怎么在这条件简陋,没有农业公司提供菌种的前提下把菌子种出来。
虽说她卖工作换了不少钱,够江老太的治疗费了,但江老太以后要慢慢休养,生活费营养费都是不小的开销。
她还知道过两年国家就要重启高考制度,第一届高考不限制考生的学历,她也想试试,改变自己的人生。
如果要高考,买书和参考资料又要花钱。
李芳草一笔笔算着,忍不住叹了口气,然而尽管前路漫漫,艰难重重,她还是很高兴,扬上去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江老太还活着,她已经走出了前世困住她的泥沼,未来的好日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眼前的困难简直不值一提。
她不会再是前世那棵谁都能踩一脚的野草,她会成为一棵大树。
路过县城的废品收购站的时候,李芳草进去淘了不少书本。
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一到下山送菌子的时候,她不爱逛街,就喜欢去废品收购站淘旧书,带回山上慢慢看。
李芳草捡了好几本书,花了三毛钱,脱了外褂包了起来,揣在怀里。
县城有汽车可以从城里开到小王庄附近的镇上,她上车的时候车上没几个人,花了一毛二买了一张车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这辆车还没出发,陆陆续续有人上来,有拎着几只鸡的,有牵着猪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姐坐到了她后面,不一会儿孩子哭了尿了拉了,大姐熟练的打开包给孩子换尿布,车内的气味十分感人。
杨知非上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李芳草。
在喧嚣的车里面,李芳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注视着窗外,眼神温润澄澈,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像一株独自绽放的空谷幽兰。
司机找人修车,杨知非只能搭公交回去,没想到会在车上碰见李芳草。
杨知非环顾了一圈,摸出口袋里的还剩的大半包香烟,递给了坐在李芳草旁边的一个男人,笑道:“大哥,跟您换个座。”
李芳草听到声音,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杨知非。
男人瞟了一眼香烟的盒子,立刻起身,拿着烟坐到了别处。
杨知非坐到了李芳草旁边。
李芳草刚刚从男子手里攥的香烟盒子上收回了视线,又往窗户的地方挪了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跟你不熟。
杨知非循着李芳草的视线望了一眼,低声解释道:“我平时不抽烟。”
男同志见面,互相递个烟是常有的交际,这样的交际避不开。他抢先把烟递出去,他就不用抽了。
虽然李芳草没有问,但杨知非还是从李芳草的视线中敏锐的察觉到,李芳草不喜欢抽烟的人,所以才解释一句。
李芳草没有吭声,莫名其妙的想着这人可真奇怪,她又没问,他说这个干什么?他抽不抽烟关她什么事?
这年头可没有禁烟条例,公交车上吞云吐雾的男士多了去,她开着窗户都挡不住那呛死人的烟味。
杨知非弯了弯唇角,觉得小姑娘还挺有意思。那双鲜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情绪,然而嘴紧绷着,一个字都不说。
到了中午,在众人连天的抱怨中,公交车终于开动了。
刚驶出县城的汽车站,积蓄已久的冷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模糊了车窗。
冷风飘了进来,李芳草上午在医院内衫都汗透了,这会儿上被冷风一激,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杨知非把毛呢外套递给李芳草。
李芳草摆手。
杨知非没有进一步让,把外套拿了回来,搭在了自己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