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傍晚把信鸽放了出去。
当天夜里,秦氏那儿又告了急。
秦氏的丫鬟说她身子凉得紧,盛夏的日子她屋子里点起了炭盆也暖不热她的身子。
程秉安他们仨连同着簌英的丈夫徐世子,柳羡羡,以及后院的秋姨娘玲姨娘全都守在秦氏屋里头。
秦氏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半睁着眼,干枯枯的撑着,沉甸甸的眼皮下全是疲惫。
可她那双累得不行的眼就是合不下去。
陆令筠知道。
她在等。
等着见那个叫她操了一辈子心的人最后一眼。
凌晨破晓的时候。
信鸽回来。
“夫人!杜娘子回信了!”霜红激动的抓着回信跑到陆令筠面前。
陆令筠看到信鸽心头一喜,她赶忙解开信鸽腿上绑着的回信。
卷纸打开,上头写着。
“我找人打探到他行踪,他现在在开封,黄河决堤,他在那片为灾民念经,已托人告知他薛国夫人病情,他说等灾情结束会返京,为薛国夫人上柱香。”
陆令筠看完这张纸,耳边传来春杏急切肃穆的声音。
“夫人!老夫人她,逝了!”
春杏这句话落下之后,屋子里便传来痛哭之声。
“祖母!”
“老夫人!”
陆令筠走到屋里头,程簌英哭得哑了声,她夫君徐正谦扶着她的肩膀,柳羡羡靠在程秉浩肩头,捂着脸啜泣,秋菱和玲珑两人抱头哭着,程秉安则是跪在秦氏病床前,伸着手替她阖上眼。
可她的眼睛他怎么都合不上,他看到了陆令筠来,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
陆令筠走过这些悲戚的人,看着床上彻底失去血色温度的秦氏,伏在她榻边,很轻很轻声音的跟她说。
“娘,我告诉他了,他知道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叫我替他向您说一声。”
“娘,孩儿回来了。”
她说完,伸出手去合秦氏的眼。
程秉安合了三次没合上的眼闭了下去。
“祖母!”
“呜呜呜!”
“呜呜呜——”
满屋子哭作一团。
天亮的时候,宁阳侯府办起了丧事。
阖府挂上白布条,白灯笼。
秦氏被梳洗敛妆过后移陵到大堂,陆令筠派人下去通知各路亲友,再去请九十九个和尚,九十九个道姑,在侯府连做七日的水陆道场,此外,还要守灵,迎接着各路亲友过来吊唁,事宜繁杂,不一而足。
所有事情都是由陆令筠亲自操办指挥着,她只觉得那些日子忙得叫她没得思考。
等到秦氏的丧事彻底办完,与老侯爷合葬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宁阳侯府依旧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陆令筠忙着后头一堆杂七杂八的杂事,终于是累病着,她趁这个时候,索性就将府里的事交给程秉安来管,她好生歇几日。
还没叫她歇个囫囵时,这天秋菱来她院里。
“夫人!”
“你怎么来了。”陆令筠瞧见秋菱和玲珑过来,撑起懒懒的身子坐起来。
秋菱见她这般疲倦模样,一时间欲言又止。
“怎的?有事你就说事。”陆令筠看着秋菱笑着道,“莫不是忧心秉安的婚事?”
程秉浩和程秉安都是家中嫡子,理应要守孝三年。
程秉浩和柳羡羡匆匆定过了亲,勇毅侯府那边传了消息,羡羡今年十四,等三年不妨事,三年后十七刚好与秉浩完婚。
柳羡羡这三年将会留在京城,住在勇毅侯府。
他是不用担心的。
而程簌英,早在之前,就叫陆令筠抢着时间将她嫁出去。
不叫她被耽搁了。
最后是程秉安,他的婚事陆令筠现在虽然还没定下来。
可他毕竟也才十七岁。
还未弱冠。
陆令筠等着他袭爵后,再为他聘娶正妻。
“你且放心,我记着秉安的事,他如今还未及冠,待三年后他及冠了,我再为他聘良妻也不迟。”
陆令筠宽慰着秋菱道。
她这般说着,哪知秋菱摇着头,“夫人,不是这回事?”
“那是怎么了?”
秋菱这时又开始吞吞吐吐,皱着眉想说又不便说的样儿。
“你同我还有什么不敢讲的?这府里出什么事了!”陆令筠脸色一沉。
秋菱听此,又迟疑片刻,抬眸对陆令筠道,“夫人,是世子爷回来了!”
这个世子爷可不是叫的她儿子。
陆令筠立刻就听出来了,程云朔云游归来了。
“他人呢?!”
“唉,他叫安儿赶出去了!”秋菱沉着眉。
刚刚她也是在下人那儿得知的事。
今儿一大早一身破败僧衣的程云朔回来了,他要进门来给秦氏上炷香,叫程秉安和程秉浩知道,他们二人听到他们老爹回来,二话不说,就叫人把他赶出去。
不见他。
更不许他见他们祖母!
还想给她上香?
他不配!
当然,这事他们是不会叫陆令筠知道的,也就是意外让秋菱知道了。
秋菱过来犹犹豫豫告诉陆令筠,其他下人知道了也不敢说。
陆令筠听到这里,撑着倦怠的身子从床上起来。
“夫人。”秋菱看她起身,又急又担心的上前,“你这会儿做什么?”
“我去一趟广济寺。”陆令筠叹道。
儿子不认程云朔,陆令筠还是得去见他一面的。
秋菱听此,“那我跟你一起去!”
她扶着陆令筠起身,同她一起坐马车去广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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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济寺。
宁阳侯府挂着未撤白灯笼的马车到了后院时,程云朔,不,悟心大师也才刚被赶回来没多久。
陆令筠见着了程云朔。
第471章 程云朔又要西行
程云朔此时一身污垢狼狈,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脚上的鞋也是烂了一大半,能看得出来缝补了好几次,可那脚指头十个还是漏了八个。
他脸上更是沧桑得不得了,算来他的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六,已然满脸如那辛苦劳作的四五十岁庄稼汉一般,生起一条一条的沟壑,原本那殷红的唇干涸起皮。
他这十年去过一趟西域,回来后传了一段时间佛法便是频频外出云游。
总是饥一顿饱一顿,酷暑严寒都在外头行走。
他再无半分白皙精致的富贵少年郎模样,不过他那双眼睛格外的亮。
“世子爷!”
秋菱在见到程云朔这般模样后,直接泪如雨下。
她对程云朔的情感一直都跟旁人不一样。
她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是丫鬟又是姐姐,后头做了他房里人,心里对他也是宠溺得紧。
哪怕程云朔当年为了邢代容欺负过她不少,可时过境迁,哪还有那种怨怼幽恨,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头只剩浓浓的怜惜和心疼!
她觉得程云朔太受苦了!
苦得她眼泪都哗啦啦的下来。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