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筠从程云朔这里把人领走。
到了她院子里后,陆令筠坐在开春后的小花厅,端详着面前的小姑娘,“你今年有十四?”
黄月嗫嚅了一番,“是。”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世子要留你做丫鬟,你可有意见?”
黄月这时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令筠,“恩公救我一命,这一世我便为奴为婢为恩公报恩。”
陆令筠清浅一笑,“不用叫什么恩公了,我们这是宁阳侯府,救你的是我们世子,日后叫世子便可。”
黄月眼底闪过一丝欢快,“是。”
她眼底那一丝窃喜被陆令筠精准看到,她也没多的去挑拨逼问她,只冲着安嬷嬷摆手,一张纸便送了上来。
陆令筠看向黄月,“那你便签了吧。”
“签?什么?”黄月立马警惕起来。
“要做我们府上的丫鬟便是要签卖身契的,你放心,我们宁阳侯府从来不会苛待下人,你做世子的大丫鬟,一个月四钱银子,每年两身换季衣裳,既然你家里没有其他人,那么卖身银钱十两银子,我便直接给你。”陆令筠又抬了抬手,霜红解开钱袋子,拿出了一锭银子。
黄月见此,“我,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可不能留在我们府上。”陆令筠刮着热茶盏,微微抬眸。
“不是的,夫人,我不想卖身,我就想给世子爷做事,哪怕没钱也行!”
黄月深知,这卖身契签了,她就是奴了,以后卖身契在谁手上,她就得听谁的话。
陆令筠浅笑一声,“可我们府上不收自由身的奴婢,黄月姑娘看起来应该也是不想为奴,你这般的话倒是我倒是有个折中法子,我还是叫世子把你送出去,在外面给你找个好营生,这样既不会抚了世子的意,也叫你保全自由身。”
陆令筠说着,便是叫霜红去传话,“霜红,你且去告知世子一声,黄月姑娘不愿为奴。”
“是。”
黄月看到这里,目光死死的盯着一步步往外走的霜红,在霜红要走出院门的时候,她一咬牙,“我签!”
陆令筠端起茶盏,“黄月姑娘不要勉强,我们宁阳侯府是最不喜逼良为奴的,卖身真的要慎重。”
黄月也豁了出去,她抓过卖身契,咬破食指,“夫人,世子救我一命,小月自当以身相许,我这条命便是侯府的了。”
鲜红的血染上食指,黄月看着密密麻麻的卖身契,一闭眼,把手印按了上去。
陆令筠见此,脸上浮出淡淡笑容,她叫安嬷嬷把卖身契收回来,她认真看过一遍后,“你放心,我们侯府也不会要你的命,只要日后你在这府上安生做事,伺候好世子爷,好的也不会缺你。”
“谢夫人。”黄月跪在地上磕头。
“要叫少夫人。”
“是,谢少夫人!”
陆令筠收了黄月的卖身契,便是叫她带着银钱回去了。
“少夫人,那黄月我瞧着不像个单纯的,说不定藏着别的心思接近世子爷呢。”春禾道。
“怕什么,卖身契在就行了。”
陆令筠把黄月的卖身契押在她自己手上。
关键的命门在手,一个小丫头,有点心机又如何。
陆令筠做事,从来不会搞花里胡哨的,她只要抓住最关键的东西就够了。
一击就要死死掌握住。
“邢姨娘那边怎么样了?”
“听着还在哭,昨儿也哭了半宿。”
陆令筠叹口气,“真是受罪。”
她是说邢代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这么能折腾还拎不清的娘,真是受罪。
“叫她这几天在院子里歇着吧,命人送些安神的茶汤。”
“是。”
一晃三日。
邢代容渐渐不哭了。
陆令筠每天去她那里看上一眼,再盯着她把安神定气的汤羹喝了,才走。
邢代容从开始的抵抗到后面木然,再到主动喝汤,自己闹腾了一圈,也歇了下来。
就是那肚子,怎么看怎么不长了,明明比秋菱大半个多月,好久也没长一长。
陆令筠瞧着叹气。
她又去看了程云朔,在黄月的照顾伺候下,程云朔也渐渐的好起来。
只是头上伤看起来还是有点可怕,得在家好好歇着。
陆令筠到他那儿,陪他下下棋,说会儿话,最后跟他道,“你要是得空,还是去看看邢姨娘。”
第92章 黄月的心思
程云朔听到陆令筠这么说,脸上表情有些生冷。
陆令筠瞥了一眼他的表情,落着棋子,继续道,“她怀着身孕,你也该让着她一点。”
程云朔还是没说话,但他落子变慢,显然也是动摇认可了。
他也就是要个台阶而已。
他去看邢代容没什么问题,都好几天了,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担心,也想去看。
可毕竟这次是他把人欺负走的,自己直接上门多少是打自己的脸。
有个人哄一哄,给个台阶,他也就下了。
还没等陆令筠继续哄他,一旁伺候着茶水的黄月这时也跟着开口,“世子爷,你就去看看邢姨娘吧,从来我们那里都是怀着孩子的女人最大,不管做了什么事都得忍忍让让。”
她这话说得单纯无害,却听得陆令筠微微挑起眉梢。
什么叫不管做了什么事,都得忍忍让让?
这不是暗戳戳的说这次的事是邢代容不对,她做了天大的坏事,但是因为怀孕所以大家得忍下去吗?
把程云朔的惩罚以及背后挑事的她完美的藏起来,都是邢代容的问题。
这新来的小丫头看着单纯无害,真是段位比邢代容高上百倍。
果不其然,程云朔听完黄月的话后,刚刚松动的脸就一板,把棋子往棋篓里一丢,“次次都是我让她,她每次都是仗着自己怀了孩子,无法无天!”
他同邢代容,真的不复从前。
几次矛盾之后,邢代容想复宠也都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博他怜惜就是有恃无恐,程云朔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
黄月这一讲过后,他就不想去了,就晾着她。
陆令筠看到这里,抬起头淡淡的看向黄月,“黄月,你年纪不大,见过几个孕妇?”
黄月听到陆令筠的话,小鹿的眼睛立马闪着无害的光,“我舅妈怀过几次,那个时候她想吃肉,我舅舅就要给她买肉,发了脾气,我舅舅也要受着,我姥娘说怀孕女人最大。”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程云朔,果然是叫他更为不满。
陆令筠这时突然道,“你不是说你家里没有亲人了吗?”
两眼水汪汪的黄月顿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是没有了,我舅舅他们一家搬出去了,早就没跟我们在一起。”
她微微带着紧张,好在程云朔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陆令筠只是看了她一眼后,转头对程云朔道,“世子,我记得邢姨娘也是个孤女。”
“黄月在这世上好歹还算有个娘舅惦念,邢姨娘却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嫁进侯府,这世上便是同你最亲近,你别老跟她置气。”
陆令筠三言两语把话给拉了回来,更是直击程云朔和邢代容以前的过往。
一下子,程云朔心就软了下来。
他对她没那么爱,可也轻易放不下,当下想到邢代容当初是一个孤女被他赎出青楼,两人那是轰轰烈烈,毫无顾忌,只有彼此的爱,一时间便消了所有的气。
“我去看看她。”他连棋也不下了,直接从榻上下来,无视着黄月大步向外走。
黄月想跟上去,被陆令筠咳了咳,“黄月,你这茶煮的不错,再给我倒一杯。”
黄月立刻停下来,“是,少夫人。”
她用着小茶壶给陆令筠重新斟了一杯热茶。
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样子甭提多惹人怜爱。
“你就一个人怎么在城南卖豆腐?忙得过来吗?”陆令筠问。
“还好,我每天三更天起来煮豆子,点豆浆,五更天能做好,再拉到市集上卖,一个人也能忙过来。”
“那你真是辛苦。”
“少夫人,我们都是劳碌命,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黄月低着头。
陆令筠听完后,淡淡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命不命的,有的人费心,有的人费力,但都是想叫自己的日子越变越好,你说是不是?”
黄月听着她这一番话,眉头微微皱起,她点着头,“少夫人说的是。”
“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喜欢聪明人,但是心思得用对地方,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脚踏实地了日子才能好,对不对?”
黄月立马诚惶诚恐的跪着,“是,小月一定不给世子侯府惹麻烦。”
陆令筠看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跪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叹了口气,“起来吧,只要你做好本分,没人会凶你。”
她说完,也将棋子丢进棋篓,下榻离开。
她走后,跪在地上的黄月这才不紧不慢的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黄月的低垂着的眼眸里满是不忿和幽怨。
呵,什么脚踏实地,什么费心劳力,什么本分,不就是因为她生来是大家小姐,还能嫁进侯府做当家主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