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婉了然,这口缸是外面小姑娘的。
李麻子是个耙耳朵,他想把缸出手换点钱:“同志你买了吧,留在我们这实在没用,你稍微给点钱也好。”
姜晚婉掏出手绢把手上的灰擦去,用余光扫了眼李麻子,用一种施舍的口气:“好吧,给你们一块钱,这个缸卖我。”
因为施舍买缸,是姜晚婉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一块钱买个缸,亏能亏多少?
姜怜有些不甘心,转念想到这是个好开头,姜晚婉跟她出来没有空手而归,下次还会和她出来。
姜晚婉心不甘情不愿拿出一块钱:“打个买卖收据按手印,等下帮我把缸送过去。”
“切记,不要给我弄坏了,不然我就不买了。”
刘素芬和李麻子乐得合不拢嘴,刘素芬去找纸笔,李麻子去借板车,他在板车上放了被褥,把缸放到上面。
姜晚婉亲自写的买卖收据,李家按过手印后,她把收据放到怀中转悠到外面。
“你叫什么名字?”
洗衣服的姑娘双眼通红,看到姜晚婉擦掉眼泪,小声说:“我叫李玉。”
姜晚婉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把一张欠条放她怀里:“我知道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我花80块买下了,我给你钱你留不住,这张欠条有我的手印,等你日后自己能掌握自己的钱,就到欠条上的地方去找我拿钱。”
姜晚婉按照市场价给李玉结的钱。
李玉看着欠条,她不识字,却认识上面的红手印。
姐姐她……竟然把钱留给她,没有给她后娘。
娘死后,这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李玉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姜晚婉。
“谢……谢谢。”
姜晚婉提醒她:“收起来留好了。”
李玉重点头。
怕姜怜疑心,姜晚婉起身走到门口等着,李麻子和刘素芬把缸放到板车上,李麻子推车,刘素芬扶着缸,帮着把缸送回去。
缸到了老沈家,搬到姜晚婉屋里,她偷偷松了口气,哥釉卷缸,是她的了!
刘素芬拿出收据:“姜同志,你还没按手印呢。”
姜晚婉怕路上缸被磕碰坏,刚刚只让李家人按了手印,她没按,现在缸到了,她把手印按上。
刘素芬和李麻子生怕姜晚婉反悔,拿了钱就跑。
姜怜则打量姜晚婉这个屋子,心疼道:“晚婉,你怎么嫁了这么穷的男人,你瞅瞅这里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
说着看了眼等在门口的张卫星,意有所指:“你找男人,找卫星也好,他家里条件可比这里……”
姜晚婉笑眯眯问:“时候不早了,姐你还不回去吗?想留下来蹭饭吗?”笑意不达眼底。
姜怜差点被气笑,破落户能有什么好吃的?
她才瞧不上,她不吃归不吃,姜晚婉竟然也不意思意思,用完就卸磨杀驴,果然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八辈子贫农家里,浑身都透着小家子气。
“晚婉你现在彻底入乡随俗了,连破糟烂糠都要眼巴巴护在怀里,放心,我等下去食堂吃,不会蹭你家饭,瞧把你吓的。”
姜怜心里颇有些感慨。
被姜北望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把日子过得如此寒酸。
姜怜努力藏起笑意:“我走了。”
张卫星和姜怜走了。
目送他们,姜晚婉眼底化不去的冷。
她关上门把单据收好,把炕上的柜子收拾出来一块,小心翼翼的将哥釉卷缸藏进去,等沈行疆回来就把它邮走,竹书姑姑是老相识,她打个友情价,两百八卖了,能净赚两百!
两百啊,好大一笔本钱。
姜晚婉把柜门慢慢掩上。
“行疆媳妇儿在家吗?行疆媳妇儿?”
院子里面传来大队长张红日的声音,声音很急切。
姜晚婉听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穿鞋跑出去:“我在呢,大队长咋啦?”
张红日急着赶来,脸上都是汗,红得像猪肝,他喘着粗气:“刚公社来信,温师长女儿被胡子抓了,今个儿清晨,行疆受命和部队里的人去黑鹰山救人,胸口中……中了一枪,现在情况很危险,叫你去县城医院瞧他最后一眼呢!”
第30章 沈行疆在哪个病房?
听到这个消息,姜晚婉全身力气被抽干,眼前天旋地转,身上直冒冷汗。她眼前一黑,小腿肚子打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张红日急得直跺脚:“我把车给你推过来你赶紧过去,我等下去找驴车拉沈家人,你行不行,不行就坐驴车。”
“我行!”
姜晚婉想也没想,在小臂上用力拧了一把,疼劲压过她的惊颤,她从地上爬起来,骑上自行车赶往县城医院。
路上,她什么都不敢想,眼泪都没流一颗。
只是那双桃花眼爬满了血丝,比哭红哭肿还要骇人。
县城医院不大,门口停了几辆军用车,院诊门前站了两排军人,大家身上带有不同程度的伤,身上沾着泥土,神情肃穆。
姜晚婉把车放到门口。
一刻不停跑到医院门口,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沈行疆在哪个病房?”
守在门口的军人听到这话,忍不住酸了鼻子:“你是?”
姜晚婉:“我是他爱人。”
有个还撑得住的中年大哥站出来:“是弟妹啊,我领你进去。”
医院很安静,里面也有军人在把手,急诊室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身材挺拔,身穿淡绿色军用衬衫,下身是条军用长裤,看着在部队地位不低。
中年大哥一直注意着姜晚婉的情况:“程团长从市里调来大夫在里面抢救,弟妹你别担心。”
姜晚婉淡淡道:“我没担心。”
“一点都不担心……大不了,他出事我和他一起走,路上不会让他孤单的。”
说是这么说,她小腿肚子打转,小脸白的像祭祀挽联上的纸,明明担心的怕死了。
中年大哥看她没了生气,年纪又不大,如花似玉的年纪,和沈小子刚新婚不久就发生这种事,他再也扛不住哭了。
“程团长,行疆老弟的爱人来了,您看?”
程团长闻言转过身,看到姜晚婉明显怔愣了一下:“晚婉?”
姜晚婉看到他也愣住了:“含章……叔。”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行疆口中对他格外照顾提携的程团长会是她未婚夫程时关的堂叔程含章。
虽然叫程含章叔,但他今年也才二十六岁。
如果说程时关是年少有为,那程含章就是程家的活招牌,二十多岁的团长,文武双全,前途无量,是家族未来的荣耀。
姜晚婉见到程含章愣住不止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这张脸,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程家人,此时才发现,怪不得看沈行疆总觉得他的脸和沈家人格格不入,原以为是不像,现在才知道,她是因为觉得熟悉才觉得奇怪。
沈行疆和程含章生的六七分像。
程含章沉默片刻:“没想到行疆挂在嘴边的新婚妻子是你。”
注意到姜晚婉担心害怕的样子,程含章红着眼睛说:“别担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他去死。”
急诊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大夫走出来:“程团长,子弹取出来了,但病人陷入深度昏迷,能不能醒就看今天了。”
程含章面色白了几分:“必须把他救活!”
说着他剧烈咳嗽了几声。
姜晚婉攥紧手:“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大夫看姜晚婉的穿着,猜出她是病人妻子,家里人去叫希望大一些。
护士给姜晚婉衣服消毒,套了件当下的防护服,姜晚婉换好衣服,沈行疆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除了她,还有几个人。
程含章和他的手下秦小也,还有沈行疆在部队的好兄弟傅寒声。
姜晚婉进来,三个男人齐齐给她让开床侧的位置。
一天没见,沈行疆就躺在病床上,和梦里一样,面色青白,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仿佛没有呼吸。
姜晚婉在床边蹲下,她抓起沈行疆的手,嘴角颤巍巍地扬起,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掉在唇边:“沈行疆我来了。”
“快醒醒吧,家里晚上好黑,我好害怕,你不在家我都要点着煤油灯才能睡着,可是你不在了,我就没钱买煤油灯……我好怕……我不敢睡一个人睡……”
“所以你别怪我,你要是出事我只能去死了,我活不下去的,我胆子太小了。”
姜晚婉握着他的手,颤巍巍伸出手,指腹在他脸上拂过:“……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肯定舍不得我和你一起去死,但是我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
她握着的手忽然用力抓住她,手背青筋暴起,男人深邃的眼眸刷地睁开,黑眸锁住姜晚婉。
“不许!”
沈行疆开口,胸前包扎的伤口裂开。
他愤怒的看着姜晚婉,虚弱道:“谁准你去死?姜晚婉,你给我好好活着,你还没给我生孩子!”
他醒了!
听到沈行疆的声音,姜晚婉呆住了,像是被人抽去灵魂。
程含章看沈行疆醒了:“大夫!咳咳,人醒了!”
大夫还以为需要好长时间才有希望把人叫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他立马清人,叫护士准备给沈行疆包扎伤口,但沈行疆抓着姜晚婉死也不放手,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同志你先把手撒开,叫你爱人出去等你,我们先给你包扎。”
听他这么说,沈行疆拉着姜晚婉的手更加用力:“不准……她要去死……”
姜晚婉看他醒来高兴坏了,此刻有点言语失调,想说话说不出来。
护士去掰他的手:“同志你不死她就不会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