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他的骡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从这里出去还要走上一阵子才能到村口。
阿马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心事,六少爷太不让人省心了,自从得知他要回京,国公爷就没有睡过安稳觉。
“阿马爷爷,我想死你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马回头一看,一个身子就撞进他的怀里。
是阿小。
阿小紧紧抱住阿马,在他怀里闻了闻,无限感慨:“岁月沧桑,时光飞逝,不变的还是阿马爷爷的味道。”
阿马老脸微红,大老远的赶过来,出了很多汗,这是汗味吧。
“阿小,你的工钱涨了,这两年来一文不少都交给你爷爷了,你放心吧。”阿马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让小孩子议论他身上的汗臭味。
“我爷爷身体还硬朗吧?”阿小问道。
他爷爷身体当然硬朗了,离开西安之前还收到爷爷的信,也不知是让哪个酸秀才帮忙写的,之乎者也一大堆没用的话。
“硬朗,一顿能吃三个大馒头呢。”阿马说道。
“只吃馒头不吃肉吗?三个大馒头里夹了猪头肉吗?”阿小问道。
阿马怔了怔,夹猪头肉了吗?他不记得了。
“好像夹了吧,你爷爷爱吃肉。”阿马只好说道。
“那他喝汤了吗?不喝汤只吃馒头会噎着吧?”阿小又问。
阿马心想这孩子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啰嗦吧,一定是离家太久,太想家了。
“喝了,喝了一大碗牛肉汤。”阿马顺口说道。
没想到阿小直摇头:“阿马爷爷一定是记错了,我爷爷不爱吃牛肉,他只喜欢吃猪头肉,尤其喜欢吃猪鼻子。”
阿马……
村口,车把式老车和跟班五禾在树下聊天,这时,阿大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老车叔,五禾叔,我想死你们了!”
老车和五禾都是看着阿大长大的,好久不见,自是高兴。
“阿大,长高了啊,看来跟着六少爷没有吃苦。”
阿大一把抱住五禾:“五禾叔,我想吃五禾婶做的熏鱼了。”
五禾的媳妇是大厨房的,做的一手好熏鱼。
“等你回到京城,让你婶子做给你吃。”五禾说道。
阿大放开五禾,又抱住了老车:“老车叔,那年我把小车的手指头咬破了,现在好了吗?”
小车是老车的儿子。
老车哈哈大笑:“三年前咬的,早好了。”
阿大放开老车,再一次抱住了五禾:“五禾叔,我记得你家养了一只猫,它现在好吗?”
“好,都下小猫了,等你回了京城,送你一只。”五禾笑道。
阿大放开五禾,再次抱住了老车:“老车叔,你家院子外面那棵枣树结枣了吗?”
“枣树?我家院子外面没有枣树吧?”老车说道。
“啊,那是我记错了,是杏树,对吧?”阿大腾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但也只拍了两下就又抱住了老车,像是生怕老车会跑了一样。
“也没有杏树啊。”老车迷茫了,这孩子一定是太想家了,一定是。
阿大眨眨眼睛:“那就是苹果树?”
老车裂嘴,有些不忍心:“好孩子,我家门口就没有树。”
……
待到阿马一行人离开三里庄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半个时辰里,阿大和阿小分别和他们闲话家常,互诉离别之苦,回忆曾经的光辉岁月,拥抱了再拥抱,道别了又道别。
骡车驶出一里地,阿马忽然皱了皱眉,这时,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的五禾伸出手指,指了指车底,阿马心中一动,缓缓摇头。
三里庄故名思议,距离京城只有三里。
定国公府的骡车无人盘查,畅通无阻进了城。
出来半日,三个人全都饿了,阿马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卤煮火烧还不错,咱们先垫垫肚子再回府吧。”
京城和三里庄不同,带着定国公府标志的骡车停在路边,即使无人看管也不会有人敢偷。
于是就连车把式老车也放心地进了铺子,三个人要了三大碗卤煮火烧,又要了几个小菜,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这才挺着鼓鼓的肚子上了骡车,回到国公府。
进了府,阿马径自去见定国公萧长敦。
定国公没在书房,他站在院墙里面,反剪双手,看着从墙头上探进来的银杏树,默不作声。
“国公爷。”
定国公没有回头,他淡淡地问道:“那小子呢?”
“我们出来的时候,阿大和阿小那两个崽子死缠着我们不放,后来走到半路上,我和五禾都听到车下有动静,想来是六少爷藏在下面,进城后我们去用饭,回来以后五禾钻到车下看了看,六少爷已经不在那里了。”阿马垂手而立。
定国公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着说道:“这臭小子倒是长本事了,还能想出这种主意。”
“是啊”,阿马笑着说道,“六少爷还长了身手呢,要想藏在车底下,不但手上要有力气,脚上也不能松下,四肢一起用力死死扣住底盘才行,从三里庄到京城整整三里路呢,能坚持下来不容易啊。”
定国公冷哼一声,道:“这倒是难不到他,从小到大,每次他跳墙头出去玩被抓住时,都是让他扒在墙头上挨揍的,这功夫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第367章 老少对弈
“对了,他有没有说来京城有何事?”定国公问道。
阿马摇头:“六少爷不肯说,只说是他的东家让来的。”
“他的东家?”定国公在脑海中把小儿子的东家们过了一遍,虽然没有见过这四个人,但是白老爷和文老爷早就将这些人的事情写信告诉他了。
这四个人不但是儿子的东家,还是他侄儿的朋友。
当然,如果这四个人不是萧韧的朋友,定国公早就想办法让儿子远离他们了。
“请世子过来。”定国公沉声说道。
……
两天后,定国公世子萧祎来见父亲。
“父亲,小六混进了安昌侯府。”萧祎说道。
定国公有腰疼的毛病,这会儿正靠着腰枕歪在炕上,听到萧祎的话,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进了安昌侯府?”定国公反问道。
“对”,小厮搬来椅子,萧祎坐下,说道,“昨天他去鱼市和一个叫卖鱼胜的搭上了关系,今天一大早,他就跟着卖鱼胜到安昌侯府送鲜鱼,安昌侯爱喝鱼汤,府里常备鲜鱼,这个卖鱼胜一直做着安昌侯府的生意,每天早上都会给安昌侯府送鱼。”
“他和卖鱼的搭上了关系?怎么搭上的?那卖鱼胜既然常去安昌侯府,大户人家的规矩自是懂得,怎么还敢随便带生人进府?”定国公不解地问道。
“这个……”萧祎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有些为难,他是说还是不说呢,如果说了,老爹会不会气坏身子?
“你不要摸鼻子了,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你说不出口?”定国公冷冷地说道。
萧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卖鱼胜和老婆膝下无出,两人做梦都盼着能有孩子。小六才认识他们一天,就认了他们当干爹干娘……”
定国公果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的儿子随随便便就认了卖鱼的当干爹干娘?
后面的话萧祎没敢说出口,他怕老爹受不住。
小六还告诉卖鱼胜夫妇,他没有爹,渴望父爱……
定国公抄起背后的腰枕扔到地上,吼道:“你现在就去见安昌侯李永基,问问他,那个不孝子找他什么事!”
可是萧祎却没能见到李永基。
李永基虽然长年累月在家养病,但是按理说,他不会不给定国公世子面子,何况他的长子李冠英和定国公还是八拜之交。
萧祎算是他的孙辈。
接待萧祎的是安昌侯世子,现任飞鱼卫指挥使李冠中。
萧祎素来知道李冠中这个人,若论圆滑,满朝武将就没有人能比得上李冠中的。
当然,如果李冠中不够圆滑,也不会在飞鱼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
安昌侯府一向都不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和杨家更无太多交集,李冠中靠的是他自己。
李冠中和萧祎谈天说地,却没有一句有用的。
无奈,萧祎只好问道:“不知李指挥使还记得舍弟萧韫吗?”
李冠中满脸关切,道:“怎么,他的病好些了吗?”
自从萧韫离开京城,萧家便对外宣称六少爷身体不好,在家里养病,足不出户。
李冠中这样一说,萧祎反而问不下去了,他只好讪讪说道:“他是老来子,养得娇贵,这两年被拘在府里养病,不再出去乱跑,身子倒是好多了。”
李冠中不动声色,继续和萧祎客套,萧家那个小六,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闲着的,调皮捣蛋,永不疲倦。至于生病什么的,恐怕也只有萧家人自己相信吧。
又寒喧了几句,萧祎便告辞了。
送走萧祎,李冠中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安昌侯正在下棋,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穿着小厮衣裳的少年。
“你这臭小子,又趁我没看到换棋了吧,我明明记得我的炮不是在这里。”
“行了,尊老爱幼你不懂吗?我都尊老了,你就不能爱爱幼吗?”
李冠中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他走进屋来,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一旁,说道:“父亲,定国公世子走了。”
坐在安昌侯对面的少年笑出声来:“我就说嘛,我大哥那个死爱面子,只要你们不提,他绝对不会自己捅破窗户纸的。”
安昌侯嗯了一声,定国公府萧家的人都很端正,即使是当年的萧长厚,虽然张扬不羁,但是言谈举止也有大家风范,若说萧家的异类吗?也就是眼前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