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吸溜着鼻涕,终于不哭了,呜咽着说道:“我没吃过烤鸭,你不要和我抢。”
“不抢不抢,到时把我的那份也给你。”大饼松了口气,天大地大吃最大。
“说话算数,不能耍赖。”
芳菲继续吸溜鼻涕,大饼只好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芳菲用帕子捂住鼻子,噗的一声。
大饼忽然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的,可惜七少和沈姑娘都……
大饼悲从心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哝:“京城的风沙可真大,眼睛都睁不开了。”
城门口黑压压都是人,除了守城门的旗手卫,飞鱼卫和西山大营的人也来了,对每一个出城的车轿,每一个出城的人仔细盘查。
但凡是女子,不分老幼,立刻被推到一旁看管起来。
这些出城的人里当然会有女子,其中更不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时之间,城门口女子的哭声和男人们的责骂声此起彼伏。
御史闻讯而来,刚好看到飞鱼卫副指挥使吴江,吴江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一脸怒容地对御史说道:“现在要抓的是挟持护国公世子的贼人,这是皇后娘娘下的旨,你想参谁?是参本官,还是要参皇后娘娘?”
说着,吴江展开一道懿旨,御史吃了一惊,为何会是皇后娘娘下旨,这要下旨也轮不到皇后娘娘吧。
他还要再问,吴江挥挥手,过来两名飞鱼卫,架起那名御史就走,直到二十丈外,才把御史放下。
这名御史谈不上参遍满朝文武,可每年也至少参上十几二十个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去上朝时,被吏部尚书毛元玖的人在宫门拦下,说是太皇太后抱恙,今日不早朝。
对啊,为何拦住百官的,是毛尚书的人,而不是宫里的人?
宫里出事了?
御史眼睛亮了,嗯,他又有事可做了。
他小跑着往前走,连坐轿子都忘了,还是他的轿夫在后面追上,他一屁股坐进轿子里,对轿夫说道:“快,去翰林院。”
若说京城里哪座衙门里的闲人最多,那非翰林院莫属。
这位御史是庶吉士出身,在翰林院里有的是熟人。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辆骡车,赶车的是个俊秀少年,一边赶车一边哭,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御史看了一眼,就把轿帘放下了,这少年八成是要去奔丧的,也不知能不能出城。
城门口的人已经不如早上多了,因为飞鱼卫在抓女眷,很多有女眷出城的人家得到消息后,就不出来了,因此,现在还在排队等出城的,已经没有女眷了,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没有了,即使不是大家闺秀,也不能让飞鱼卫抓走。
因此,这少年的骡车只等了片刻,就有飞鱼卫上来搜查。
飞鱼卫掀开车帘,见一个蜡黄脸的少年正坐在车里哭,在他身边还躺着一个,飞鱼卫扒开被子,看到里面是个小孩儿,满脸通红,双目紧闭。
“这是怎么了?”飞鱼卫问道。
蜡黄脸的少年哭得肝肠寸断:“我弟弟死了,死了,呜呜呜。”
飞鱼卫皱眉,指着包在被子里的孩子,问道:“这是你弟弟,他死了?”
死人的脸怎会这么红?
赶车的少年连忙说道:“死了的是他弟弟,这个是我弟弟,他病了,也快要病死了,哇——”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放声大哭。
飞鱼卫烦得很,一辆车上三个人,两个哭天抹泪的半大小子,一个病得快死的小孩子。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然后冲着后面喊道:“下一个!”
第513章 家住宗室营(两章合一)
在京城有个地方,前朝时叫大京桥,到了本朝,这地方则被称为宗室营。
周氏是前朝的名阀,枝繁叶茂,族人众多。太祖皇帝登基后,周氏一族便也进京了。
这些亲戚之中,除了太祖皇帝的嫡系一脉封王开府,其他人便住在了旧时的大京桥,现在的宗室营。
这些宗室们,在立朝初期,每家都有世袭恩封,但是到了如今,有恩封的也只有几家了。除了被夺爵降爵的,还有一些是家里的次子或庶子。宗室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恩封又大多只传嫡长,若是其他儿子没有本事,在衙门里寻不到差事,便只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周骋便是这样一位二世祖。
周骋的高祖父是太祖皇帝的远房兄弟,这个远房有多远,恐怕连他的高祖父自己也说不清。
在前朝时,他们这一支勉强算是周氏旁支,靠着逢年过节到嫡房磕头混个脸熟,得些好处。
那时的处境,就和天底下很多姓周的差不多,嫡房的人压根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但是周骋的高祖父却和其他姓周的不一样,他胆了大,在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人送外号周大愣子。加之家里又很穷,越是到嫡房打秋风就越是觉得家穷,于是太祖皇帝起兵的时候,其他周氏族人还在观望,周大愣子却卖了他娘留给他的金簪子,买了一把大朴刀,他扛着这把大朴刀找到太祖皇帝,对太祖皇帝说道:“哥别的不会,就会打架,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可惜周大愣子虽然好勇斗狠,但却不通兵法,又没有杨家兄弟的雄心壮志,太祖起兵的第二年,他带着十几个小兵到富户家里抢东西,一言不和动起手来,被打死了。
太祖皇帝登基后,一大群周氏族人等着封赏,其中就有周骋的曾祖父,他进京城不是来讨封的,而是来找爹。
太祖皇帝这才想起当年的周大愣子。可惜周大愣子一无战功,又死得不光彩,想要论功行赏自是不行。
但是太祖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他念着当年周大愣子是第一个跟着他的族人,便给了一个正四品武职挂补的袭职。
按理,周大愣子的后代,嫡长子年满十八岁便有俸禄了,若是能补上缺儿,就是实打实的武官,宫中的侍卫首领也不过是正三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周骋的曾祖父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又给他带来了十二个孙子,这十二个孙子再继续生,于是到了周骋这一代,仅男丁就有二十五人。
可想而知,这二十五人中,只有一个能袭职,其他人便如周骋这样,整日在京城里闲逛。
整个宗室营,就属他们家男丁最多,也就属他们家最穷。
不仅如此,周大愣子的子孙们全都遗传了他的好勇斗狠精神,每一代都能有几个在京城扬名立万的。
这一代最出名的就是周骋了。
在京城,有句话叫做“家住宗室营,打架总会赢”。这句话说的就是周骋。
从小到大,周骋打架从来没有输过。
今年周骋十七岁,从十岁开始,他每年都会有十几天是住在顺天府衙门的,还有十几天住在大理寺的小牢房里。
当然,这些地方也只是小住而已,只要他想出来了,随时就能出来,但是他却愿意住在里面。
像他这样能在牢房里出出进进的,也没有几个,多威风啊!
他是宗室子弟,只要没有当街杀人,那便都是小惩。
前几天,周骋又住进了大理寺的小牢房,他没犯大事,就是把杨家六老爷杨信的小舅子的小舅子给打了,恰好大理寺少卿的轿子路过,看到他们当街打架,认出其中一个是周骋,就直接把他带回来了。
大理寺的牢房并不大,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是暂押,大多关上几天就送到其他衙门。
牢头认识周骋,见他进来,就笑着说道:“骋爷,几天没见,又长高了。”
周骋问道:“最近伙食好吗?”
“不错不错,上好的五花肉。”牢头说道。
周骋找了个没有铺稻草的监号,自己走进去,往地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开始唱大戏。
这时,后背被人捅了一下,周骋回头一看,是隔壁监号的,和他只隔了一个铁栅栏。
“你丫的找死啊,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周骋骂道。
那人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不?说出来吓死你。”
“嘿,小爷还真不知道你家主子是哪根葱,我瞅着这里面风不大啊,从哪吹来你这么个臭屁精。你主子是谁,说来给小爷听听。”周骋也不唱大戏了,撸起袖子准备随时开打。
“我家主子啊,定国公府的,排行第六。”那人说道。
“你姥姥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小六那怂包蛋子,你回去问问他,在老白胡同那一回,是谁被揍得从狗洞里跑出去,你这狗奴才还在小爷我面前摆谱,丫的是你家主子又找揍了吧。”
别看周骋读书不多,可是他的记性很好。那年他十二岁,在老白胡同遇到萧小六,一言不合,两边就打起来了,他身边只有两个堂兄弟,萧小六却带着七八个狗腿子,定国公家的老疙瘩,金贵着呢
两拨人先是对骂,老子的爷爷是谁,老子的爹是谁,老子的哥哥有多厉害,老子在京城认识多少人,老子跺跺脚,就有多少人过来帮忙。
骂过以后,就开始动手了。正打得不可开交时,萧小六从狗洞里溜了,后来周骋才知道,原来萧小六的二哥闻讯赶来了,把萧小六吓得连架都不打了,从狗洞里跑了。
周骋想起这件事来,便哈哈大笑,太爽了。
不过这几年好像没有见过萧小六,听说那小子病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十有八、九是被他的哥哥们打残了,不敢出来见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老萧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你怎么也给关进来了?”周骋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像是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在这里居然遇到熟人,周骋还是挺开心的。
要知道能关在大理寺的,不是当官的,就是有祖荫的,那些人和周聘大多没有交情,当然,人家也不会和他攀交情。
虽说眼前这人是萧小六的手下,可是周骋还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无论如何,他和萧小六是一路人,也就是萧小六家的门第高些,但他也不差啊,他和皇帝是亲戚。
那人哭丧着脸,道:“小的叫阿小,我有个兄弟叫阿大,我们都是六少爷身边的人。不瞒您说,六少爷前阵子没在京城,在外头认识了几个兄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谁也没想到,六少爷刚回京城,这些人也来了,六少爷曾经和他们说过,老萧家在京城大宅子大院子还有漂亮丫鬟,人家这次来,就是想在六少爷家里住几天,见识见识,可是……”
阿到这里,一脸苦相,他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太丢人了。
“可是萧小六那怂包不敢把人往家里领,怕他哥揍他?”周骋一听就乐了,萧小六的几个哥哥,那都是有武职的,据说揍起萧小六来,瓶口粗的白蜡棍子打折了好几根。
对,老萧家对萧小六的态度,那就是只许自家人打,外人连根手指头也碰不得。
阿小低着脑袋点点头,脸都要藏到裤裆里去了,丢人啊。
“萧小六呢?藏起来了?”这根本就不用猜,那帮勋贵家的兔崽子个个都这德行,在外面装横,回到家里就怂成球了。
阿小压低声音,生怕自家少爷的糗事让外人听到:“这是金蝉脱壳,六少爷在街上打架,让我来顶罪坐牢,他出城去庄子里躲着了。”
听听,还有比萧小六更臭不要脸的吗?
没有了,真没有了。
周骋乐了,乐完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说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有多响?”
阿小想了想,道:“怎么说呢,您听说过飞天神兔秦霸天吧?”
“没有。”周骋摇头,他从小到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通州,什么秦天霸秦霸天,没听过。
“那您总该听说过红红火火震九州吧?”阿小又问。
周骋仍然摇头,他是堂堂京城人,不知道这些不丢脸,真的。
“唉,我实话告诉您吧,这两位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很不幸,全都折了。”阿小叹息。
“折了?就是折在你说的那些人手里?”周骋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