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曙光破晓,鞑子卫集结完毕。
多年的流离,征衣战甲已经陈旧,飞扬如风的少年们已经满面沧桑,但是刀还在,血还热,他们千里奔腾而来,只为找回自己,找回曾经的诚诺。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传说,他们是鞑子卫,活生生的鞑子卫。
一骑奔驰而来,站在最前面,面对他们站在最前面,火红的骏马上端坐着明艳的少女,她轻扬眉角,笑容宛若初长虹的旭日。
从此刻,她是周彤。
迎风而立,振臂高呼:“众将士,出征!”
……
龙吟剑啸长空扬,跃马驰骋我自狂。
策马奔腾,风烟滚滚,萧韧站在远处,望着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泪水模糊了双眼,萧韧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要是你,就先娶了她,把她藏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她走。”蒋修杰抹一把眼睛,不知何时,他也哭了。
萧韧掉转马头,冷冷地说道:“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我有多么爱她。除非我能代替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否则所有以爱为名的保护都是无能者的自以为是。
带领鞑子军这件事,我不能代替她,所以只能让她去,而我要做的,就是用我的胜利让她化险为夷。
……
大帐之中,李思南打开一份战报,高声说道:“北路军来报,萧韧率军进关,从东路发起进攻,三日歼敌三千余。”
秦王站起身来,问道:“周彤可有消息传来?”
李思南摇摇头:“学生已经吩咐下去了,一旦有沈……周姑娘的消息,立刻呈上来。”
秦王还是两三年前见过这个侄女,难得的是至今依然能够想起她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人记住的孩子。
他问李思南:“本王记得当年她和你们家住在同一条巷子,你对她的那位养母可还有印像?”
李思南面红耳赤,当年的事……
他连忙跪倒:“王爷恕罪,学生治家不严,内子见识浅薄,当年对周小姐多有误会。”
“李先生,快快请起,这怎能怪你呢,若你有错,那本王岂不是错上加错?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让她颠沛流离,本王愧对皇兄啊。”
这番话却真是秦王的肺腑之言。
皇家无亲情,可是燕王死了。
燕王一脉只余稚子幼女,虽然即使燕王活着,他们也不会成为盟友,但是人死了就不同了,每思及此,秦王便有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是在收到燕北郡王的那封血书之后,秦王对于燕王的几个儿女,便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李思南察言观色,见秦王问起周彤,便道:“学生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书院街上有个卖馄饨的老妇,膝下有一孙儿,有一天,那孙儿丢了,老妇哭得死去活来,周姑娘主动让人帮她四处寻找,最终将那孙儿找到,那老妇人逢人便夸周姑娘仁义厚道。”
秦王颔首,道:“当年在榆林,她假扮宜宁,挺身赴险,救了宜宁性命。”
李思南忙道:“宜宁郡主仁慈良善,周姑娘侠骨丹心,都是闺中典范,女中翘楚。”
虽然知道李思南是在拍马屁,可是这番话却甚合秦王心意,他找蒋修杰确认过,周彤与萧韧青梅竹马,私交甚笃,对于这两个孩子的事,秦王乐见其成。
无论何时,联姻都是必不可缺的。
周彤的身份,不知道萧长敦知不知道呢?
想到这时,秦王让李思南写信给远在保定府的周铮,令他立刻派人进京,重建京城的联络点。
自从棺材铺付之一炬,秦王迟迟没有再派人建立新的联络点,一则是毁掉棺材铺的人至今尚未查明,二来也是前阵子京城封城的缘故。
几天之后,周铮接到秦王密函,立刻让岳阳带着十几个人进京,他则暂时留在保定。
岳阳走后,那处大宅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周铮把几个院子转了一遍,还是觉得无所事事。
他不由苦笑,小七在这里待了一年,他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待不住了?
他叫来一名侍卫,问道:“七少在保定的时候,平时都做点什么?”
侍卫笑道:“七少忙完正事,就会去城北遛马。”
遛马啊,周铮笑了,这是一个好主意。
城北有片老城墙,早已废弃不用,但是那附近却是遛马的好地方。
周铮带了十几名随从,骑马去了城北。天高云淡,落叶枯草,老树寒鸦,周铮在院子里困了许久,此时纵马驰骋,只觉惬意。
耳畔风声烈烈,忽然,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周铮凝眉细听,那声音若有若无,听不清楚。
他勒住缰绳,凝神静气,这一次终于听清了。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在喊救命。
第628章 救人一命
周铮做个手势,三名侍卫下了马,向着声音的方向飞快掠去,其余人等手握刀柄将周铮团团围住。
片刻之后,那三名侍卫回来,背回一名憔悴不堪的少年。
少年身上有七八处伤痕,有红肿和淤青,也有刀伤,双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耷拉着,应是断了。他的神志已然不清,时而歇斯底里高喊救命,时而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前面有道干涸的河沟,这人就躺在河沟里,我们在四周搜查过,除了几个深陷在河泥中的脚印,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脚印分别属于两个人,与他对比过,长短不同,不是他的,想来是把他扔在那里的人。”
周铮走过去,想看看那少年的长相,几名侍卫连忙跟上,生怕那少年突然发难,伤到周铮。
那少年虽然满脸泥污,但仍能看出五官隽秀,手指上有写字留下的薄茧,身上穿的虽是布衣,但是袜子却是价比丝绸的细棉布,脚上的鞋子则是福云记的,福云记是保定府的老字号,价格并不便宜。这应是个家道小康的读书人。
周铮道:“带去秀禾胡同,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狡兔三窟,萧韧在保定府不止是三处地方,秀禾胡同的宅子就是三处之外的。
萧韧没去过,周铮也没有去过,那处宅子就是摆在台面上给人看的。
侍卫应是,有两个人带着少年疾驰而去。
周铮却也没有了遛马的兴致,让人留意街上有没有张贴寻人的告示,便回了住处。
既然是读书人,那就不会是无名无姓的,十有八、九是哪家的少爷被贼人打劫,扔到鲜少有人来的城北干河沟里。
周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瞬便抛到九霄云外。
三天后,秀禾胡同那边传来消息,少年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双腿骨折,接骨后也要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伤岂止是一百天能好的?
周铮问道:“那人神志可清楚?说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吗?”
“没有,胆小的很,整日缩在被子里,若不是腿上有伤,恐怕早就藏到床底下去了。”
周铮笑了笑,道:“没有找到他的家人之前,就让他住在秀禾胡同吧,需要用什么药材只管去买,救下来也是一条性命。”
手下人知道这位三公子素来宽和,家里又有一位活菩萨的妹妹宜宁郡主,对那位不知名的少年自是不敢怠慢。
又过了两天,一名随从果然在街上看到了寻人的告示,告示是官府的衙役张贴的,贴的满城都是,一看就是主家出了银子。
告示上寻找的人,年龄体貌、衣著打扮都与那少年吻合。
闻讯,周铮笑道:“那就报官,让人看认亲,若是符合,就让人把他带走,不用再来禀告我了。”
随从把那张从街上悄悄撕下来的告示递上去,道:“小人就是觉得这人的名字有几分熟悉,所以才没有冒然报官。”
周铮接过告示,看到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笑容敛去,沉声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让人去查查。”
随从领命离去,周铮把那张告示重又仔细看了一遍。
焦猛。
告示上寻找的人名叫焦猛。
虽然焦姓不是冷僻的姓氏,但是周铮平生遇到的,也只有一户姓焦的。
洛阳卫指挥使焦胜奇,跟在他身边的长子焦威,宫里那位焦美人则是他的侄女。
也就是说,这三位姓焦的其实是一家子。
除了这三个人,周铮也只是在书本和戏文里见过姓焦的了。
当初被困在洛阳时,周铮早就把焦胜奇的生平查清了,不但他知道,他手下的人也知道。
因此,随从看到告示后,才会立刻拿来交给他。
焦胜奇膝下二子,长子焦威,幼子焦猛。
身为正三品的指挥使,家眷必须留在京城,或长子,或妻子,或父母。
焦胜奇的长子随他在任上,妻子便带着幼子住在京城。
焦胜奇的幼子焦猛不学无术,先后给几个纨绔做过跟班,焦夫人对幼子溺爱,焦胜奇远在任上,也无能为力。
周铮仔细回想那少年的相貌特征,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读书人。
而焦胜奇的儿子焦猛,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读书人吧。
不管怎样,若只是名字的巧合,也就罢了,可若是此事真与焦胜奇有关,那便是大事。
河南反了,但焦胜奇没有反,焦胜奇手握重兵,无论是秦王,还是杨锦程,亦若是京城的萧长敦,都不会对他等闲视之。
很快,周铮的人便找到了报案寻人的那个人。
居然是个叫碧草的年轻丫鬟。
“丫鬟去官府报案?这保定府的民风竟然比西北还要开化。”周铮笑道。
“保定府的民风倒也并不开化,但是那报案的确实是个丫鬟,因此,小人都不用去找衙门里的师爷,随便找个衙役就问到了,实在是他们也没有见过哪家的丫鬟来报官的,这是头一次。”
周铮来了兴趣,道:“哦,说来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从一一道来,原来两天前,那个叫碧草的丫鬟前来报案,说跟随他们来保定的焦公子已经几天没有露面了,那位焦公子在保定无亲无故,身上又有钱财,自家担心焦公子被歹人盯上,遇到不测,可是家里只有太太和小姐两个女眷,太太有病,小姐待字闺中,全都不能来衙门,于是便打发丫鬟前来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