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杨锦程问起,方先生怔了怔,接着说道:“那可能是萧七少,萧韧,他和大郡主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认识,这个时候嘛,或许已经订亲了,说不定已经成亲了。”
“萧韧?秦王的那个养子?萧长厚的儿子?”杨锦程问道。
“看来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都说秦王把西安经营得铁桶一般,可这消息还是瞒不住你。”方先生笑道。
杨锦程轻笑:“萧七少的名头很大,十二三岁成名,十五岁杀了安鞑的大将军,榆林一战,天下皆闻,可秦王却没有为他请功,那个时候我就猜测,那传闻一定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秦王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他的身世,可却没有给他改名换姓,这天底下姓萧的虽然不少,可是也不多,听到萧这个姓,首先想到的就是定国公府,就是萧渊,萧长敦,还有那个和秦王从小玩到大的萧长厚。萧长厚用自己的人头救了秦王,秦王给他养大儿子,这也不是什么奇事。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那个时候萧七少就来过京城,而且还到过杨家,他那时……我想想,也只有十二三岁吧,很小的一个孩子,可是身手了得,和沈彤,不,是周彤配合得很好。后来我们家满城搜捕小孩子,可也没有找到他们,现在想想,若是那个大的真是萧七少,以秦王的本事,他手下的人要把他们悄悄送出京城,好像也没有难度。难怪当时找不到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若不是当时连德善也和他们交过手,倒真像是一场梦一样。”
说到这时,杨锦程大笑出声,笑得竟然停不下来。
原来从那个时候,这些人,这条线上的人,就全都出现,出现在杨家,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他们却浑然不知,甚至不知道有这些人的存在,不,也许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把他们当回事而已。
第678章 一饭之恩
“走水了,走水了!”
窗外,这喊声像是平地而起,瞬间就连成一片,杂乱的脚步,慌张失措的人影在窗纸上不断闪过。
杨锦堂时而呆若木难于,时而义愤填膺,这时听到外面的喊声,他打个激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对跟着他进来的两个人吩咐道:“你们还傻站着做甚,快,快把这酒给他们灌下去!快呀!”
那两人相互看了看,又齐齐看向他,杨锦堂皱眉,这两人怎么傻乎乎的?韩广让他来送杨锦程上路,他答应了,片刻之后,这两个人就端着一只酒壶两只杯子来了,韩广这种军汉,办事就是不行,手下的人个个都像傻子似的。
“你们看我做甚,我让你们去给他们灌酒!”杨锦堂怒了,他很生气。
“真要让我们动手灌吗?”说话的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眉清目秀,只是皮肤黑了一些,像是从灶堂里钻出来的,黑得像炭似的。
“废话,快动手,快!”这是傻子吧,哪有人会主动喝下毒酒的,当然要灌了。
“他们不会听你的,你省省吧。”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耳中,杨锦堂吃了一惊,转身去看,他看到了杨锦程眼中一闪即逝的困惑,他也看到了方先生脸上的嘲讽。
“你说什么?”杨锦堂错愕。
噗哧一声,有笑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个黑脸的军汉笑了,这笑声和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判若两人。
黑脸军汉笑道:“我家先生说你是个笨蛋。”
说着,那军汉冲着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军汉努努下巴,道:“动手!”
杨锦堂还在错愕之中,后脖梗上就挨了一记,他昏厥前的最后一眼,看到那只装满酒的酒杯送到了他的面前。
阿顺把灌下毒酒的杨锦堂扔在地上,人还没死,只是被打晕了,但是很快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韩广为杨锦程准备的毒酒,是不会温和的。
杨锦程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缓合下来,他也认出那个黑脸的军汉是谁了。
“入画,是你啊。”
烟翠提起酒壶,那另一只杯子满上,重又让阿顺捧上,她缓步走到杨锦程面前,曲膝行了一礼。
“杨大公子,这一礼是替我家姑娘行的,我代我家姑娘谢过杨大公子当年一饭之恩。”
“你家姑娘?”杨锦程问道。
“我家姑娘就是刚刚方先生对您说起过的,燕王大郡主,姑娘和芳菲姐姐都曾说过,当年在上乔镇时,杨大公子请她们吃过葱油饼,芳菲姐姐说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葱油饼了。”烟翠的声音婉转悦耳,如黄莺出谷。
“你的声音……”杨锦程眉头微动。
烟翠格格娇笑:“杨大公子贵人多忘事,一定早就不记得当年假扮成杨三小姐的那个小翠花吧,我从四五岁就学唱曲儿,这嗓子是练过的,男的女的都能学。”
杨锦程笑了,他对方先生说道:“燕北郡王大婚那一场,原来也有这位大郡主参与,这么说来,当日那一切全都不是巧合?老方,你看我们杨家还有太皇太后,早就让他们姐弟给耍了。”
说完,他不再说话,只是闭目想了想,那一年他去过上乔镇,的确是为了沈氏遗孤而去的,他在那里见过周彤吗?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早已不记得了。
想来确实是见过的吧,否则在运河码头上,周彤就不会把脸抹花了,周彤是担心被他认出来吧。
方先生也说过,周彤早慧,的确是早慧啊,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就能有这么多的主意,那一次,各路人马齐聚,还是让周彤逃脱了。
这已不是早慧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大郡主,周彤。
杨锦程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变得比往日更加澄明。
他问方先生:“皇宫里的那两名女刺客,小的那个想来就是这位大郡主吧,那么另一位呢?我是说假的红娘子。老方,你总要让我明明白白地走吧。”
这一次,方先生没有瞒他,说道:“那位是云夫人,大郡主和燕北郡王的生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锦程笑着摇摇头,从床上站起来,对方先生抱抱拳,说道:“老方,谢谢你陪我这一路。”
方先生也站起身,把散乱的头发理了理,还礼道:“大公子言重了,咱们二人也算是缘份吧。”
杨锦程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祖父了,告诉他,我们杨家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秦王,而是那母子三人。听说杨勤惨败收场,已经逃往鞑剌,那是死路一条,杨家终归还是绝了。”
他又看向烟翠,说道:“拜托姑娘一件事。”
烟翠轻扬眉角,笑道:“杨大公子说吧。”
“留儿……那是我们杨家造孽,你不要把他交给程伯,程伯执拗,一定会从小就教导他要给杨家报仇雪恨,这是歪理,所以还是不要让程伯抚养他了。你随便找个人家,送了吧。”杨锦程说道。
烟翠点点头,道:“好,我答应您,不会让留儿知道他的身世,留儿什么都不会知道。”
“那就谢过姑娘了。”
杨锦程冲着烟翠深施一礼,烟翠正不知要不要还礼,杨锦程已经伸手从阿顺手里的托盘中取过那杯酒。
方先生垂首,忽然又抬起头来,冲着杨锦程抱拳:“杨公子,走好!”
烟翠怔了怔,侧过脸去……
放火的是李荣景,他并没有走远,终是觉得不太放心,折回来时正好撞上气冲斗牛、杀气腾腾的烟翠,眼看着这位大姑娘就要把整件事情搞得鸡飞狗跳,李荣景只好带上人跟着一起去。
也多亏了李荣景和他手下的飞鱼卫,烟翠和阿顺才能顺顺当当混了进来,混到杨锦堂身边。
方先生苦笑:“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如果不是李爷,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烟翠翻个白眼,道:“我告诉李爷了,我说我和你是真两口子,咱们是夫妻,你要送死,我当然要陪着了。”
方先生脸上一红,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第679章 仁义的孩子
当夜,严化两名副将发动兵变,诛杀了严化。
一夜恶战,严化军队死伤几千人,天亮时,写着“严”字的军旗被扯下,重新挂上了“韩”字大旗。
韩广正式接收严化军队。
可是刚刚一个时辰,韩广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给这些刚刚接收的兵士重新编队,蒋双流就发动了猛攻。
而此时,方先生和烟翠正坐在蒋双流的大帐里,一边等着前方的消息,一边窃窃私语。
“李荣景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万一这姓蒋的恩将仇报,把我们杀了怎么办?”烟翠说道。
方先生喝了口茶,说道:“他要杀我们早就杀了,还要等到现在?你看看这茶,这可是今年的明前,今年的,我们在顺德府里这大半年可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
烟翠白他一眼,说道:“李荣景先前可是说的送我去京城,这会儿却又把我们送到这里,前后对不上,一定有问题。”
“问题就在我身上,我来了,当然就来这里了。因为之前是我拜托他,把你送到京城安昌侯府的,到了那里,侯爷自会派人把你送回燕北。可现在我平安出来了,当然要把最新的情报送出去,这情报不是送到燕北,也不是送到京城,这两个地方都太远了,只能,也必须送到蒋双流这里,唉,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见到大郡主后给我告上一状,若是大郡主也说不对,老侯爷自会罚我,这总行了吧。”
方先生很无奈,只好又喝了一口茶。
烟翠不懂,她也听不懂,也不明白,但是方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见到姑娘,她是一定要告状的。
“对了,那个孩子你要送给谁啊?”方先生问道。
之前,烟翠让李荣景手下的那名暗卫带着留儿从暗道里出城,待到她和方先生也出城以后,就把那孩子托付给了一户农家。
“我也不知道啊,想那么多干啥,说不定等我们去接他时,那家的大嫂舍不得,留下当儿子了呢。”烟翠说道。
她原本是想带着留儿一起走的,可是方先生不让,并且叮嘱他,不能对秦王的人提起这个孩子。
“那户人家自己有孩子,若不是你拿刀逼着他们,他们才不会帮你养孩子。”方先生嘲讽地说道。
“谁说的,我还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呢,我还告诉他们,等我来接孩子时,再给五十两。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一定会把留儿养得白白胖胖。”
烟翠长在市井,从小见惯三教九流,她什么人没见过啊,她见多了的就是一手给刀一手给糖了。
当然,她给的不是糖,而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让李荣景现弄来的银子。
直到第三天,前线的消息才送回来。
顺德府城破,韩广被蒋双流一箭射死。
中原军败了!
……
秦王很高兴,同时,他也接到了来自燕北的线报。
做为善后的李永基也已退兵,一部分退回白马林,他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到了燕北城,与燕北郡王汇合。
鞑剌王蠢蠢欲动,大有趁乱出兵之势。
燕北郡王集合燕北军全部主力,要与鞑剌一战。
秦王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燕北郡王的兵马最终也没有进关,他真的只是要拦住杨勤。
“王爷,燕北郡王的信使到了!”
秦王一怔,道:“快,把信拿来。”
燕北郡王在信上说,他已经派人运送十台小火炮过来,他自己留下一部分火炮打鞑子用,这些是送给秦王的。
秦王把信递给李思南,说道:“这孩子……这孩子……”
李思南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也是怔了怔,他们当然也已经知道这批火器的存在。燕北郡王就是用这些火器将杨勤打得落花流水,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轻轻松松就送了一半给秦王。
“听前线传来的消息说,这些火器都是赊的,云夫人为此还把那位火器商人给打伤了,唉,说是赊的,其实也和强取豪夺差不多。”李思南说道。
“是啊,阿钰这孩子这些年都是在做土匪的,他能有多少身家,早年王府被杨勤把持,那几座矿山也同朝廷管着,他养军队的银子,都是做土匪的这几年弄来的,用的什么手段可想而知,这也无可厚非,难得的是他的仁义之心。”
秦王心里越发愧疚,这个侄儿,他甚至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