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再次点头,鞑子卫们如同下山猛虎,与她擦肩而过,向着刘家武馆的方向冲去。
萧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周彤身边,他一身粗布裋褐,却依然如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在人堆里看到他。
周彤笑靥如花:“我明明是让许安带人过来的,你怎么来了?”
萧韧冷着脸:“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是夫妻,不是理应一起来吗?”
周彤冲他皱皱鼻子,一脸嫌弃:“还没成亲呢,谁和你就是夫妻了。”
“已经订亲了,就差拜堂了,不是夫妻是什么?”不等周彤反驳,萧韧一把握住她的手,冲着江婆子和周骋说道,“悄悄跟上他们。”
再次回到刘家武馆时,刘家武馆门外比方才更热闹了。
刘家的武师弟子们还在和裘胜的人打成一团,鞑子卫们冲过来时,正好和丙十九他们撞上,鞑子卫却没有硬碰上去,四散而去,瞬息之间便结而了战阵!
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是死士们的对手;但他们是军人他们擅长的是集体作战,他们更喜欢以多胜少。
跟着丙十九追出来的有五个人,方才在地下时,周彤见过他们,可却叫不出名字来,也只有丙十九一个是她面熟的,可还是连名字也记错了。
前世,她的记性是不好,但是死士营里的人,她认识的人也并不少,至少不会比同组其他人少。
可是今天在这里的这些死士,她却几乎全都不认识,甚至不面熟。
洛阳一战,以及京城和燕北两次大规模清剿真仙教,虽然表面看来死的都是普通教众,但现在看来,屠卫手下死伤的,也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应该都是在从死士营以外的地方调过来的,他们和前世的周彤、辛五不同,他们不是在死士营里长大的。
这也是令周彤感觉奇怪的地方。
她也只是试过丙十九的身手,她能确定这些人的武功路数都是死士营的,可是除了丙十九以外,这些人以前都在哪里呢?
是她猜测中的另一座死士营吗?
周彤沉声说道:“留个活口。”
话音方落,一声暴喝从她口中喊出:“杀!”
随着这个杀字,她和萧韧便再一次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之中。
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江婆子,以及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头来的江二妹。
周骋眼睁睁看到这几个人在他眼前消失了,他们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带上他!
他们是事前就商量好的,却没有和他商量,他们不带他了!
周骋想哭,木头拍拍他的肩,道:“彤姑娘下令了,杀敌!”
对啊,他怎么犯浑了?姑奶奶的确下令了,虽然没有带上他,可是却让他留在这里,与鞑子卫一起杀敌。
忽然,他感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木头像变戏法一样,将一把小弩递给了他。
“你还带着这个了?”周骋惊喜。
“我原本还想带张大的过来,可是彤姑娘说太惹眼了,没让我带着。”木头说道。
“这个就足够了,来,傻木头,小爷让你见识见识,谁是燕北军里第一神箭手。”
周骋搭箭上弩,瞄着刚刚在地下见过的人射了过去。
柳河街上的混战还在继续,周彤却已经走进了刘家武馆的大堂。
一进门,她就看到正堂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
周彤一怔,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是这个人。
她无奈苦笑,她还以为会是屠卫,或者是其他重量级的。
却原来……
“大当家温荣温十七?”周彤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萧韧和江婆子、江二妹都是一怔,他们没有想到,温十七这样年轻!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少年,顶多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脸色苍白,乍看上去还有几分羸弱,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却也冷得凉人,宛若雪夜过后,夜空里闪现的最亮的寒星。
少年咧嘴笑了,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在下温荣,姑娘好眼力,不过,姑娘也是好胆色,居然还敢去而复返。”
周彤也笑了,道:“温大当家,你不是已经算准了我会回来,所以才在这里等着我的吗?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你了,我那位养母呢,她可安好?”
温十七眉头微蹙,道:“难为姑娘还有这片孝心,不对,是孝心可嘉。姑娘的养母没在我手里,唉,我说了姑娘或许也不相信,否则也就不会费尽心思来见在下了,可惜,在下还是让姑娘失望了。”
失望吗?你可真会说话。
周彤笑得一脸灿烂,她又问道:“温大当家既然这样说了,那想来我养母是真的没在这里,我还以为,就凭你们手里抓着她的儿子,她会自己送上门来找你们呢,看来还是我猜错了,抱歉。”
第695章 说出你的名字
“姑娘不必客气,说来说去,还是在下的错,没能让令堂上门相求,在下愧疚得很。”温十七语声温柔,听得萧韧都想打人了。
周彤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我养母没在这里,那就是说,欣妩姑娘肯定在了,对吗?”
温十七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愕,问道:“姑娘连这个也猜出来了?真是难得啊,对了,你是如何猜到的呢?”
这就是没话找话了,萧韧又想打人了。
“其实,我从刚刚就觉得奇怪,奇怪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记得我没有和你正面打过交道。当年你给我家帮佣婆子当儿子的时候,我恰好在榆林,你没有见过我;之后我倒是遇到过你们的人,可是每一次我都把见过我脸的人全都杀掉了,绝不会有你这个落网之鱼。可是现在,再看到你时,我忽然就知道为何你会认识我了。”周彤在心底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为什么呢?在下愿闻其详。”温十七说道。
周彤端详着他的脸,语声迟缓:“因为以前我没有想到,你还有温文而雅的一面,不知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温文而雅衣冠禽兽的样子,和你爹真像,就像一大一小两只畜牲,简直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温十七勃然大怒,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说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牲!对了,我该称呼你什么?陶二公子,还是辛拾?”周彤声音冷冷,是的,她没有信口胡诌,她说的都是真的。
太师椅上坐着这个人,是温十七,是七条好汉的大当家。
但是,他也是辛拾。
前世时,周彤和辛拾一起长大,他们同在一个组,但是并不亲厚,小时候,有一次辛拾还想收拾她,还是辛五拦着,她才没有吃亏。
辛五、辛六和辛拾,他们都是相同的年纪,同一年进入死士营,进死士营的日子,彼此只相差几天。
前世,她以为这是巧合,这一世,她知道辛五进入死士营,只是要和她在一起,另有目的。可是她却没有怀疑过辛拾,她从未怀疑过辛拾。
这可能是因为,辛拾是和她分开之后,毅然回到死士营受死的举动,才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这一世,她见过辛拾。
一次是萧韧让人画的那副像,她一眼认出画像上的小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辛拾。
另一次见到辛拾时,他长大一些,十四五岁,那时他跟着屠卫,屠卫要把他放在杨锦轩身边。
现在,周彤又一次见到辛拾。
辛拾和她同龄,都是十七岁,此时的辛拾,已经和前世留给她最后的印像差不多了。
可是,这一世的周彤比上一世多了一份记忆,关于陶世遗的记忆。
上一世,她被蓉娘灌下寒食散,她忘记了一切,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进入死士营后开始的,当然,她的记忆里也就没有陶世遗。
而这一世,她不但记得陶世遗,而且记忆深刻。
眼前的辛拾,一袭华服,一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模样,这分明就是年轻版的陶世遗!
之所以认定他是陶二公子陶赋之,而不是陶大公子陶颂之,这就更简单了。
周彤见过九岁的陶颂之,并且揍过他,恐吓过他,而周彤也见过九岁的辛拾,他们一起上课,一起训练,陶颂之不是辛拾,他们虽然有一点点相像,但是辛拾比陶颂之更像父亲。
如果说陶颂之随了陶世遗三分,那么辛拾则随了七分。
周彤甚至可以想像得出来,少年时的陶世遗就是这个样子,冷酷、阴柔。
难怪黄家看不上他,一个眼睛里透着狠戾的人,只看一眼,就会让人心存防备。
何况,辛拾还是一个死士,他在死士营十年,他比陶世遗多了一份杀气。
温十七显然没有想到,周彤会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周彤或许会知道陶赋之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是表兄妹,可是周彤又是怎么知道辛拾的?
她竟然知道他是辛拾!
难道死士营里有内鬼?
不可能。
除非是他身边有奸细,有奸细给周彤通风报信!
七条好汉的那群市井混混,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死士营,更不会知道他叫辛拾。
那么,内奸是谁?
其实这些念头也只是一瞬之间,辛拾眼中的光茫黯了黯,攸的又明亮起来,如同两道冷茫,直射向周彤。
一旁的萧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挡在周彤身前。
周彤伸手在他的手臂上捏了一下,像是在说:别担心,我没事。
辛拾冷冷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寒声道:“什么陶二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彤笑道:“也是,也难为你了,苦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居然被我说破了,若是让屠卫知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肯定会立刻杀了你。”
陶世遗是间接死在周彤手里,被关家一把火烧死,可是陶太太和陶太太娘家的人,却是死在屠卫手中。
周彤还记得,当年在那片废墟瓦砾之间,她看到陶颂之,陶颂之口口声声说要找弟弟。
陶颂之先去的十里铺,在那些尸体中没有找到弟弟。
辛拾不是屠卫搜罗来无家可归的孤儿,他有家,可是他的家人被屠卫杀了,他与屠卫,与死士营的仇恨不共戴天。
屠卫怎么可能会留他在身边呢?
“你一定装成吓傻了,或者根本没有记忆了,再或者,其实你也被灌过药?”周彤问道。
辛拾目光阴郁,沈彤怎么会连这个也知道的?
他的确被用过药,其实死士营的小孩子被用过药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
五大部落的人都是夷人,他们擅长配制各种古怪药物,他被带进死士营的第一天,就被用过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