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中的这番话里提到了宗人令,宗人令吓了一跳,他掌管宗室事务,这的确不假,可是秦王的事他能管吗?
他敢管吗?
周铮到了保定府,这和到了京城也没有区别,李冠中这个混蛋,竟然把这么大的事大事化小,推到宗人府。
“安昌侯,周三公子是无旨进京,这是国事,已非家事,怎能交由宗人府处置呢?”如果这里不是朝堂,如果李冠中不是飞鱼卫指挥使,宗人令都想冲上去咬几口了,这家伙太可恨了,难怪都说飞鱼卫里没有好人,这话没有说错,看看李冠中就知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历任飞鱼卫副使全都不得善终。
是啊,历任飞鱼卫副使均不得善终,可飞鱼卫这位正使李冠中,却活得好好的,而且看他那副德性,还能再活上三四十年。
李冠中翻翻眼皮,忽然反问:“秦王的这位三公子可有册封?宗人令莫要怪我,我对宗室的事情不清楚,毕竟这都是万岁的家事,对了,他册封了吗?是郡王,还是世子?”
宗人令怔住了,他怎么忘了这个了?
周铮没有册封!
昔日,太皇太后要给周铮册封世子,圣旨到了西安,周铮拒绝接旨,说他德行不够,不足以接替兄长做世子,后来太皇太后只好收回,周铮什么也不是,他既不是郡王,也不是世子,他和周骋一样,就是普通宗室!
“宗人令?宗人令?你老人家可说话啊,想起来了吗?周铮是个什么封号?”李冠中催问。
第707章 争吵
周铮没有册封,他只是一个有着皇室血统的普通宗室。
宗室的事,当然是归宗人府管了。
宗人令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李冠中太不是东西了。
不对,这件事好像是毛元玖挑头的,可是怎么就变成了李冠中来逼他了?
他只是宗人令,给皇帝管理家事的,这朝堂上的事,与他何干?
宗人令咬牙切齿,可是这里是朝堂,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周铮的确没有册封,但他是秦王之子,秦王是藩王,藩王无旨不能离开封地,他……”
宗人令说不下去了,他已经看到崇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皇帝生气了。
李冠中道:“宗人令若是要到保定府拿人,只需说一声,飞鱼卫鞍前马后,责无旁怠。”
我们飞鱼卫只是你们手里的刀,给你们跑腿办事的,你们要抓人,我就抓人,你们要杀人,我就杀人。
宗人令头大如斗,秦王是他能惹得起的吗?
他只好看向崇文帝:“周铮此事,还请万岁定夺。”
崇文帝在心底连连冷笑,这些废物!
周铮不过就是秦王膝下一个没有册封的儿子,在朕眼里,周铮和宗室营里那群整日打架胡闹的纨绔没有区别,可就是这么一个二世祖,眼前这些人,掌管五军都督府的定国公,统领内阁的毛元玖,飞鱼卫指挥使李冠中,还有这些平时叽叽喳喳,此时却装聋作哑的朝臣们,面对这点事,却只会相互推诿,竟然最后推到宗人府了,你们行,你们真行,硬生生把国事打成了朕的家务事!
“定国公,秦王现在哪里?”崇文帝面沉似水,朝臣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这种神情,平日里皇帝不是昏昏欲睡,恨不能快点退朝吗?
有的人心里便明白了,看来现在对于皇帝而言,他最大的心病就是秦王。
也难怪,换上是谁都会有这个心病的。
定国公萧长敦上前一步,说道:“蒋双流的西秦军如今还在顺德府休整。”
“朕问的不是蒋双流,更不是西秦军,还是秦王,秦王在哪里?”崇文帝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但是却也变得尖利起来,竟然带了几分女声。
站在后面的朝臣连忙把脑袋垂得更低,免得被人看到他们在偷笑。
外面的那传闻,不,早就不是传闻了,那都是事实,毛首辅把自家儿子打得半死的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还是毛家人自己传出去的。
毛大公子在京城大名鼎鼎,不但生得眉目俊俏,体态风、流,而且还唱得一手好花旦,毛大公子兴致来了,便会粉墨登场,京城里的公子哥,大都看过毛大公子唱戏,那扮相,那唱腔,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男的,真会当他是女子。
就刚刚皇帝陛下这一嗓子,那尖利中透出的妩媚,看来和毛大公子也不相上下,说不定扮上女装,就能和毛大公子并称京城双艳了,唉呀呀,那些小坤班里的女花旦们可怎么办,饭碗都要给抢了。
年轻的官员越想越乐,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他想起喝过几次小酒的某位才子,最是擅长写些风月词话,若是把自己想的这些告诉他,说不定过不多久,京城大街小巷就会有京城双艳的词话本子了。
年轻官员还在浮想联翩,定国公萧长敦正在沉声说道:“先前秦王率军征讨中原叛军,如今蒋双流刚刚攻下顺德府,秦王还在河南境内平叛,追查伪帝下落,此事并非秘密,他有奏折上报。”
秦王离开西安,是他率军平叛,此事全天下人都知道。
蒋双流攻破顺德府,斩杀韩广和杨锦程,此事也已上奏朝廷,此事全天下人也都知道。
虽然韩广严化以及杨锦程全都死了,但是在顺德府登基的小皇帝却没有找到,小皇帝一日不死,终将成患,秦王是正大光明在找小皇帝,这件事也已上奏朝廷,也是全天下人都知道。
崇文帝一时语塞,秦王是狼子野心,平叛是假,追杀小皇帝也是假,他的目标是京城,是朕的龙椅。
这群朝臣,尤其是定国公,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当日韩广严化占了顺德府,蒋双流带兵过去了,萧长敦不是也调集几万人马去了,他的人马就是想要堵截蒋双流进京的。
现在他怎么不提了?反倒变成蒋双流在顺德府休整兵马。
明明是因为朝廷的几万大军,才令蒋双流不敢动的。
崇文帝把手里的奏折砰的扔在地上,尖声说道:“秦王和他的兵马全都没有回封地,既然你们都说他是在平乱,那朕也姑且相信他在平乱好了,但是周铮会出现在保定府,这就是不尊圣旨,其罪当诛,当诛!”
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
周铮擅离封地这件事,其实是可大可小的。
若是把他当成一个没有封号的普通宗室,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若他因此惹出事非,也顶多就是禁足或者送到皇陵待上几个月而已,再或者罚些俸禄,或者打上二十大板。惩罚完了,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有人再会追究。
可若是把他与秦王当成一体的,那么这就是擅离封地,这就是大事了,已经不是宗人府可以插手的大事,说大了,就是意图谋逆。
看皇帝这架式,就是要硬生生把周铮这件事办成谋逆了。
定国公萧长敦率先跪倒,伏地恳求:“万岁万万不可动怒啊,此时秦王和西秦军就在中原,就在中原啊!”
毛元玖也给吓了一跳,其实吴知府的这道折子,他是衡量后才呈上来的,他其实要针对的不是周铮,而是萧长敦。
萧长敦能把龙虎卫调过来,一准儿也是知道周铮在保定的事,他就是想把萧长敦和秦王联系起来,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重重地踩上一脚。
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意料,往常皇帝在朝堂上就是半梦半醒,什么也不管,朝堂就是他和萧长敦两个人的,就是周铮这件事,也是他们两个人来争。
但今天,皇帝不但重视起来,而且还说出周铮“当诛”!
周铮杀不得。
周铮死不足惜,可秦王呢?
第708章 激怒
无论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时期,还是大相国寺之变以后,崇文帝在朝堂上要么唯唯诺诺,要么装聋作哑,甚至大家闺秀的言不高声、笑不露齿,也能适用在他身上。
可是这一次,他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任性。
是任性,而不是强悍。
他竭斯底里的样子,不像是一国之君,更像是在后宅里撒泼的愚昧妇人。
西秦军就在顺德府,顺德府距京城只有四五百里,急行军也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韩广和杨锦程不是刚死,而是死了有些日子了,中原军被西秦军收编。
在此之前,燕北郡王与杨勤之战,燕北郡王大获全胜,燕北郡王已经打到山海关,却没有进关,而是率领大部军退回燕北城。
同样是打仗,燕北郡王未越雷池半步,打完就收兵。
可秦王却派重兵滞留在顺德府,他自己则在河南,非但没有退回西安,就连中原都没有离开。
燕北郡王转头就去打鞑子了,秦王却是剑指京城。
今天不是大朝会,因此能够站在朝堂之上的,除了勋贵和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督察院的十几位御史。
自太祖以来,御史皆能上朝,因此,即使这些御史中有品阶较低的年轻人,也还是在朝堂上。
刚刚偷笑的那两个就是御史。
而现在,崇文帝盛怒,满朝文武无人说话的时候,站出来的也是年轻御史。
这位御史姓贺,只有二十五岁。
贺御史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万岁,臣以为此事当缓。秦王的大军就在顺德府,如果……”
贺御史的话还没有说完,崇文帝便翘着兰花指,指着他嘶声说道:“大胆狂徒,胆敢指责朕,来人,把他拉下去!杖责三十!”
满朝皆惊!
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太皇太后,可还没有在朝堂上杖责御史的先例,更何况这位御史连话还没有说完。
侍卫们走上前来,却没有去拉贺御史,而是迟疑地看向定国公萧长敦,崇文帝见他们不听自己号令,却要看萧长敦脸色,立时更气,但是刚才的气焰却是没有了。
他紧闭双唇,怒视着跪伏在地的贺御史。
萧长敦清清嗓子,看一眼同样脸色铁青的毛元玖,问道:“毛首辅,你看今天这朝会是不是该散了?”
毛元玖紧咬着后槽牙,不散朝还能如何,让满朝文武看着皇帝丢人现眼吗?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对崇文帝说道:“万岁,此事重大,稍后廷议吧。”
这口吻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崇文帝霍的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不等内侍相扶,转身离去。
毛元玖叹了口气,对满朝文武说道:“今日就议到这里,散朝,国公爷和宗人令,还有几位阁老都到御书房廷议吧。”
从朝臣也长舒一口气,你冲我使个眼色,我冲你呶呶嘴,今天这事,很值得他们散朝后开开小会议一议。
贺御史依然趴在地上,李冠中走到他面前,笑着说道:“贺大人,你是想留在宫里领板子吗?”
贺御史浑身一震,连忙抬起头来,李冠中跺跺脚,说道:“还不快跑,这几天告病,不要上朝了。”
贺御史如梦方醒,连忙起身,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冲着李冠中抱抱拳:“下官多谢侯爷。”
李冠中冲他挥挥手,道;“不用谢,以后少参我几本就行了。”
贺御史赧然,他们当御史的,谁没参过飞鱼卫啊。
李冠中其实也想到御书房参加廷议,无奈毛元玖没有叫上他。当然,毛元玖是不会疏忽到忘记他这个人的,毛元玖是故意无视他的。
李冠中很无语,这位首辅大人也太心胸狭隘了。
你自己管不住儿子的屁、股,还不准我提拔一位殿前侍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