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郁身体不好,他本不该在这样的寒雪天出来,却为了顾莺莺还是撑伞入了宫。
领口的黑绒在寒风中抖动,裘郁知道莺莺的喜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进宫,他还是换了最华贵的衣袍。
他期待着推门进去时能一眼看到莺莺,没心没肺的小混蛋歪扭坐在钦容的龙椅上,看到他进来会笑弯眼睛指着他笑:“太子哥哥你快看啊,裘郁真的上当了!”
裘郁你怎么这么笨呐,只有我顾莺莺杀别人的份,怎么能有人杀得了我。
嗯,你最厉害了。
裘郁推门,入目的是一副巨大的水晶棺。
年轻的帝王龙袍拖地,他姿态优雅停驻在水晶棺前,看到裘郁出现侧眸而笑,轻敲棺面道:“莺莺快看,裘郁来看你了呢。”
这一次,若是莺莺可以睁开眼睛,他允许她轻轻的抱一下裘郁。
烛火摇曳,莺莺安静睡在水晶棺内没有睁开眼睛。她一身烈烈红裙衬的皮肤很白,这个小傻子还总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她这张无辜漂亮的脸蛋儿毒.害了多少男人,裘郁就是其中一个。
原来,莺莺睡着的时候这么乖啊。
裘郁和莺莺针锋相对了半辈子,还从未见她这般乖过。痴痴盯着水晶棺中沉睡的容颜,他小心翼翼的抬手触碰水晶棺面。
“原来,她没有同我开玩笑。”裘郁想要同她笑一笑,扯唇时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这不是他的人,就算莺莺死了,她也只属于钦容一人。
裘郁来这里求得只是一个答案,如今见莺莺真的死了,他也该回府睡觉了。
这天太冷了,寒风吹入骨头冻得他瑟瑟发抖,冷的他这身体都快支撑不住,好似随时会死在这个冬天。
推门踏出,裘郁撑着伞往回走,表现的很是平静。
他想,莺莺死了也好,这样他姐姐的仇也就算报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纠缠着他说他长得好看,可怜兮兮央求着他让他对她笑一笑。
有些话当着钦容的面不能说,如今他从宫里出来,总算可以幸灾乐祸的说一句:“顾莺莺,你活该。”
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杀了那么多人,活该被人一箭穿了心救不回来。
只是这么说完,裘郁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咳嗽。
剧烈的咳嗽似要夺走他的呼吸,任他怎么捂也无法平息。边走边咳,到了后来裘郁索性丢了伞躬身站在雪中。他咳嗽的浑身都跟着疼,疼的他眼眶发疼说不出话。
“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落在雪地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疼痛感不散,他猜莺莺被人刺穿心脏时,一定比他疼多了。
05燕姬华。
燕姬华其实不叫燕姬华,他是个男人,真正的名字叫燕宁。
这次他来北域,本是想救出真正的燕姬华恢复自己的身份,却不曾想中途被一个软绵绵的小宫婢挟持,还摸到他作为公主最大的破绽。
这名宫婢,好像是北域那位被囚.禁在深宫的小皇后呢。
燕宁在来前做足了调查,被钦容营造的假象迷惑,以为这位小皇后并不重要。所以他让自己的暗卫杀了顾莺莺,本以为这只是场不算大的小麻烦,却不曾想因他的一念之差,他险些死在钦容手中。
层层暗卫将他的院子包围,燕宁已经提前得知,钦容因他小皇后的死亡,已经在血洗整个皇宫。
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好多的事等着要完成,他还要回家。
为了活着,燕宁将真正的燕姬华交出,带人连夜逃离北域。可惜他的计谋并没有骗过钦容,没过多久,钦容就发现燕姬华与燕宁之间的秘密,将他围困在北域。
06报复。
莺莺死后,钦容再也没有温柔的理由,他本不是个嗜杀之人,被莺莺逼到如此,如今只有鲜血才能抚平他无法安放的情绪。
真没想到,南音来的华乐公主竟是个男人,杀了他的莺莺之后,竟还拿自己的亲妹妹来顶罪。
钦容想到,莺莺死前还曾抱过这个假的华乐公主,他轻敲水晶棺面下达命令:“留活口。”
他现在实在是太寂寞太难熬了,心脏每一刻都剧烈疼痛着,他必须要找一个人陪他一起来熬过这种疼痛。
燕宁很狡猾,尽管钦容将他困在了北域,短时间内却还是没能把他抓回。钦容的耐心很快耗尽,所以他决定亲自去抓。
开棺,将莺莺小心的从棺材中抱出来,钦容为她捋了捋颊边的碎发,披上厚实的狐裘外套道:“不是总想着出宫看看吗?”
“太子哥哥今日就带你出宫。”
若是你能醒来,孤甚至都可以允许你每日出宫,哪里都可以去,就算你日日住在揽月馆,孤也可以不管你。大不了,他陪她一起住在那里。
无论钦容如何承诺,莺莺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他,这让钦容本就疼痛难忍的心脏变得更疼,他恍惚觉得被一箭刺穿心脏的不是莺莺而是他,不然他的心怎么会疼的这么厉害呢?
自莺莺死后,钦容不理朝政再也不上朝,每日只想着陪莺莺或是杀人。很多人都说他疯了,其实他没有疯,此时拥抱着莺莺的尸体他无比清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如何去做。
那群暗卫抓了燕宁几日都没能把人抓住,钦容亲自出来抓,只用了一日就将燕宁逼上绝路。
杂草丛生中,钦容怀抱着莺莺每一步走的缓慢,前面燕宁跄踉跑着,他喘息的声音很大,任谁都能听出他有多害怕。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燕宁躲无可躲,无力跌坐在断崖前,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努力的活着想要当上南音的君王,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有朝一日可以回家。
回家,他只是想回家啊……
眼看着钦容一步步逼近,燕宁抛下自尊对他跪下。他用力对钦容磕着头,颤着声音讨饶:“燕宁无意杀害皇后娘娘,求陛下饶燕宁一命。”
钦容噗嗤一声笑了。
“饶?”在燕宁面前站定,他轻轻吐出一个字笑意浓郁,“饶了你,孤的莺莺就能活过来吗?”
此时莺莺的尸体就躺在他的怀中,哪怕身体还能保持柔软,那冷冰冰的体温却比雪还让人寒心。手指轻勾莺莺的一缕头发,他悠闲的抱着莺莺欣赏断崖上的景色。
“继续磕。”
“孤让你停了吗?”好似看不见石面上的血迹,钦容让燕宁用力磕着头,一刻不停的磕着头。
额头被磕的血肉模糊,到了后来燕宁头脑发晕已经撑不住了。当他意识模糊倒在一旁时,钦容用脚踩住他的脸,倾身低问他:“……痛吗?”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燕宁喷出一口血怕的浑身发抖,他涩声吐出一个字:“……痛。”
“可孤的心里比你还要痛,痛上千倍万倍。”
脚上使力,燕宁的面容在钦容脚底开始变形,毫无尊严满满的狼狈。燕宁全靠回家的念头才活到至今,他仍旧不死心的说着:“只要陛下不杀燕宁,燕宁愿给您当牛做马……”
“孤的确不会杀了你,可也不需要你当牛做马。”
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些,钦容担心莺莺着凉,就收回脚将人又往怀中藏了藏。若是她此刻是醒着的,定软绵绵求着他快些离开这荒凉的断崖。
【太子哥哥,这里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呀。】
【莺莺饿了,咱们回宫好不好?】
“好,咱们回宫。”
“太子哥哥回去抱着你睡。”钦容低低回答着莺莺,在转身离开时,淡声吩咐暗卫:“把他拖回宫,不要把人弄死。”
记住,是拖,他要让燕宁毫无尊严活着。
07杀孽。
燕宁逃了。
在钦容抱着莺莺回宫后,一群黑衣人重伤了钦容的暗卫,将燕宁从他们手中抢走。
钦容得知这消息时正在为莺莺梳发,听后他波澜不惊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梳完才冷漠吩咐右扬:“都杀了吧。”
听着外面传来的求饶声,钦容自身后将莺莺拥入怀中,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低柔柔像是在哄人:“你听,孤又为你杀人了。”
莺莺根本就听不到,因为她的魂魄早就离开这具躯体。
“……”
钦容一直以为,他用了锁魂咒就能困住莺莺的魂魄,直到有一日一位穿着破烂的老道士被裘郁带入宫,钦容才知道莺莺的魂魄早已不在这里。
老道士算出了天下大难,是来阻止钦容犯下杀孽的,他好言劝着:“老道算出皇后娘娘魂魄有异,此魂游离在三界之外,缥缈不定凡人难寻,陛下倒不如早早放弃。”
钦容不听,只勾唇回了句:“既然你说了难寻,那就是有寻到的希望,只要有一线生机,孤就要将她找回来。”
“可陛下要怎么找?”
“孤寻到了皇室珍宝噬魂铃,此物可吞噬世间生灵。你也说了,莺莺的魂魄游离在三界之外,噬魂铃不会吞噬她的魂魄,在找到她后只会把她收于铃铛内,只要她在,铃铛就会响动不停。”
“可世上之人千千万,陛下要怎么找?”
钦容回:“所过之处一人不留。”
不仅是魂魄,钦容连生魂也不准备放过,他想,或许莺莺顽皮又附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故意让他着急找不到。
“真是造孽啊。”老道长叹连连。
“我活了这么久,根本没听说过这个所谓的噬魂铃,陛下又怎能判断这噬魂铃是真是假。”
钦容懒洋洋坐在龙椅上,他撑着下巴望向老道,吐字缓慢道:“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
而他所谓的试,是要用天下人陪葬。
此劫不渡,数万冤魂将无法得以安息。难以想象,这天下究竟是降生了一位怎样残忍可怕的帝王。
老道长痛心疾首,“陛下收手吧,执念太深会入魔,噬魂铃的传说是假,陛下还不如多积一些福德,来换与娘娘的下一世相遇。”
这话算是戳到钦容的痛楚了。
若莺莺此刻还活着,定指着老道长的鼻子大骂:“下一世?本宫就算积两辈子的福德,都换不来一世的转世投胎。”
钦容仰了仰脖子,再看向老道时,他眸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低笑着说:“孤的莺莺,入不了轮回呢。”
她说过的,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她无法入轮回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她,百年来只能孤独漂泊在世间。
钦容觉得,莺莺死后定要开始后悔了,这会儿她一定躲在哪个地方偷偷哭,哭着念他的名字求他救救她,她不愿再这般孤独的漂泊。
老道还想再劝,而钦容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了。
他唯一的耐心只会留给莺莺,于是他抬手命暗卫将老道长拖出去,轻飘飘两个字将人问斩。
“裘郁,你还想阻止孤吗?”老道长被拖走后,宫殿内冷冷清清毫无人气,只剩沉默的两个人。
裘郁苍白着面容跪在地上,他是还想再劝说钦容的,可对上钦容黑漆漆的眼睛,到嘴的话改口:“臣,愿听从陛下的一切安排。”
好啊,要疯就一起疯吧。
裘郁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能拥有莺莺,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比不过钦容,更是因为他远不如钦容疯,不如钦容爱莺莺深刻。
08血海。
钦容开始出征各个国家,所过之处无一人能生还。
不知从何时起,这天变成了血染的红色,只要钦容抬头就能望到殷红似要滴血的天空,映衬着地面的尸体,带着别样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