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又加重了些语气:“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慕秋淮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双拳头紧紧握着,沉默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
慕王妃瞧着儿子,心疼的不住叹气,只可惜这孩子办事实在不够稳妥,落人口舌不说,还让礼部侍郎撞见。
“父亲。”慕秋淮继续恳求,“孩儿知道错了,如今我已与云漓解开误会,我和云初念也不会退婚,此事已经过去了,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可笑。”慕亲王目光一凛,“你以为解除误会就算完了?云家本就是一商户人家,门不当户不对,我愿意让你迎娶云初念,也是念在你九死一生,征战有功,可是你,却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我们亲王府一向家风正大,门第清高,怎能因为这种事损了名誉。”
“况且,依你的身份,迎娶大学士的女儿绰绰有余,大学士多次在朝堂上夸奖你,自是有心追随你,你日后是做大事的人,孰轻孰重,你掂量清楚。”
慕亲王的这番话说得慕秋淮哑口无言,父亲对他一向严格,从小到大,只要犯错,绝无改过自新的机会。
所以,这次父亲出面,若是云初念继续嫁给他,是百分百做不成正妻了。
但是云初念愿意做他的妾吗?
他要如何跟云初念提?
——
慕秋凉自回府以后,就一直盯着云初念给他画的那幅画像瞧,云初念曾问他,想让她画一个什么样的他,他回答让她根据自己的感受画。
结果,她画出来的他,竟是三分冷然,五分幽怨,还有二分多疑。
所以……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人?
这幅画还没有画完整,估计这段时间是没办法画了,不过,云初念的画工倒是挺让他叹服的。
他又看了几眼,然后把画卷起来放进了抽屉里,进了寝房换了身舒服的衣衫,点了一个淡雅的香,还给自己泡了壶清茶。
他坐在书桌前,喝了会茶,然后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等墨汁干了,再轻轻折好,又从书本中拿出一个空信封装进去。
这时候,梁齐轻步进房,看了一眼慕秋凉,转身把房门紧紧关上。
他走到慕秋凉跟前,行了一礼,道:“公子,大公子的事情王爷已经处理完了,大公子没有挨罚,只是……王爷准备让大公子迎娶大学士的女儿苏怡,还说要立她为正妻。”
这么一来,云初念若是进门,只能是妾室。
慕秋凉听闻这话,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淡淡问:“我大哥怎么说?答应了吗?”
梁齐轻叹了口气:“不答应又能如何?还能反抗王爷?”
慕秋凉沉默着没做声。
梁齐有些不明白,问:“公子,你说,大公子都牵了云漓姑娘的手,为何还要执意迎娶初念姑娘?我听云府的人说,老祖宗带着大院里的人去找云初念,结果云初念一开始还执意要退婚,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不退了,还说误会解开了,谁也别再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慕秋凉依旧没做声。
梁齐挠了挠头,看他一眼,又问:“公子,若是当时云姑娘没有发现,这事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传到王爷的耳朵里。”
慕秋凉放下手中的信,终是开口:“即便云初念今日没有逮个正着,这事还是会传出去的,也会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大哥酒量一向很好,做事又有分寸,虽然一时被云漓扰的乱了芳心,但是也不至于盲目地做出这种行为。牵手这事是云漓主动的,说明云漓有蓄谋之嫌,况且,今日礼部侍郎突然拜访也并非巧合。”
梁齐闻言一惊:“公子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有人策划?大公子中了圈套?”
慕秋凉把夹了信封的书本整理好,轻声回道:“我听说云家大公子云智与大学士的儿子走得非常亲近,这其中是不是有问题还不太清楚,只是大哥糊涂,一时乱了心,让人家钻了空子。”
“那……大公子还会娶云初念吗?听说他今日各种道歉,完全没有要退婚的意思。”梁齐好奇的问。
慕秋凉眼皮微掀,视线落在挂在墙上的那把弓箭上,这把弓箭是大哥送给他的,大哥曾对他说:“二弟,此箭代表着大哥的担当和对你的责任,箭在,大哥就在。”
所以,这一世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大哥从战场上救了下来。
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婚约,使一切都乱了。
大哥常年征战在外,虽然英勇无敌,战无不胜,但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岂是他一时能掌控得了的。
单单一个云漓就能把他的婚姻搞的被动,那么日后做世子,夺皇位,岂不是更艰难。
至于大哥还能不能迎娶云初念,现在已经不是大哥说的算了。
机会已经给过大哥一次了。
后面,该他慕秋凉出手了。
慕秋凉一直没有回答梁齐的问题,梁齐还在傻愣着等他回答,直到江义进了房间。
慕秋凉看到江义,蓦地站起了身,急声问:“阿义,怎么样?找到那位画师了吗?”
江义走到他跟前,一身风尘还未散尽,行了一礼,回道:“回公子,找到了,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云山了。”
“那在何处?”
“在京城。”江义回道,“听说他前两日刚到的京城,一直在打听云初念的消息。”
他竟然跑到了京城。
“可有查到他的身份?”慕秋凉蹙眉问。
江义摇头:“没有查到,这个人很神秘,查不到他的任何讯息。”
“那他现在住在何处?”
“住在东街的一家客栈里,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慕秋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绕过书桌向门外走去,吩咐梁齐:“去给我准备一把好剑,我们即可去趟客栈。”
备剑?
梁齐与江义互望一眼,难不成公子要去杀人?
慕秋凉脚下生风地往门外走,刚出了房门就撞上了前来的慕秋淮。
慕秋淮见他如此焦急,沉声问:“天色已晚,二弟要去哪里?”
慕秋凉没有回答。
慕秋淮又看向他身后的梁齐,语音冷了些许:“今日消息走漏,我想与你的属下梁齐脱不了干系,二弟,我们能否坐下来好好谈谈?还有……”
他说到这里,看慕秋凉的眼神也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云初念书房里的信……”
“二弟是不是该与我解释解释?”
第24章
慕秋淮此话一出,四下静的无一声响,慕秋凉站在原地默了片刻,转身往房间里走,慕秋淮跟上他的脚步,进屋后把房门带上。
梁齐吓出了一声冷汗,伸手抹了一把脸,紧张的双腿发软,大公子不会要打死他吧!
慕秋凉进屋倚在一方书柜前,神情淡然地看着慕秋淮一步步走到他的书桌前停下。
慕秋淮本来想拿起那本夹着信封的书,但是看到书桌上的一封信后,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转头看向慕秋凉,扬了一下眉头,露出一丝苦笑。
慕秋凉安静地倚在书柜前,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加上那一身高贵气质,使周身透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的眼尾微微挑起,眸光从慕秋淮的脸上移到那封信上。
慕秋淮最是了解他,也看得懂他此刻的神情,他就像一只受惊后准备伺机而动的猎兽,那一身美丽的皮囊下隐藏着让人畏惧的杀机。
自儿时起,慕秋凉就是如此,只要兄弟二人因为一件事情或者一样东西发生争执,哪怕是再小的争执,慕秋凉都会如现在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他那身冷然气势,生生地逼着你给他低头认错。
慕秋淮望着他,除了僵硬的手,连整个身子都僵挺住了。
看来,云初念书房里的信是没有必要解释了。
须臾后慕秋淮收回手,扯了一把椅子坐下,略有紧张地握了握椅子的扶手,沉声道:“说说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何要在我面前装作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现在仔细回想,那日在凉亭下,二弟问云初念的话,不禁让他头皮发麻。
什么殉情,什么替大哥问一句可是满意这门婚事,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慕秋凉依旧默不作声地站着,身上银白色的衣衫在窗前投来的月光下,显得如水一样冰凉丝滑。
许久,他终于开口,语音依旧清冷,不参杂任何情绪:“世子大典之后,我来为你铲除一切障碍,助你坐上皇位,你先稳住父亲,接近大学士,然后从大学士这里下手,把平南王的实权夺回来,若是你不想娶苏怡,后面我想办法帮你摆脱。”
慕秋淮闻言蹙眉看他,哑然失笑,审视他好一会,问道:“二弟在给我谈条件?”
谈他放弃云初念的条件?
慕秋凉稍动了一下眉,语音更为严肃了一些:“无论是不是谈条件你都没得选,你是嫡长子,从年幼时你就应该知道父亲如此精心培养你是为了什么。如今你手握重要兵权,又将拥有世子身份,你日后走的每一步路都十分关键。”
“平南王已经在预谋造反,只要他拿下抚州,绍国就会陷入危难之中,那么,一场避免不了的战争就会开启,届时,太子若是遇害,内忧外患,朝堂一片混乱,父亲就会借此机会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你,将会是这场战争中最关键的人物。”
慕秋凉说到这里,抬眸看他,语音又冷了一些:“在这之中,你要么走投无路,要么杀出一条血路,别无他法。但是你常年征战在外,对朝政不甚了解,若想达到父亲的目的走上顶端,你,必须由我来辅佐。”
必须……
慕秋淮被这个词刺激了一下。
他说话还是如此。
慕秋淮沉默良久,唇边是久久不能散去的冷笑。
二弟避开云初念的话题给他谈这些,怎么不算一种提醒或者威胁,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强势的可怕。
他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沉声道:“二弟能为大哥着想实在感动,不过你的这番话也点醒了我,还没有得到的东西可以努力去争取……”
他站起身,看向慕秋凉渐渐冰冷下来的双眸:“而已经握在手里的东西,是决然不能松手的。”
最后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慕秋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依旧倚在书柜前一动不动,周身的冷然比之前还要浓。
他的话,大哥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屋外的梁齐和江义看着慕秋淮从房间里出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慕秋淮经过梁齐身边时看了他一眼,梁齐瞬间感觉脊背一阵发凉,魂都快吓出来了。
二人眼看着慕秋淮走远,推门进了房间。
此时慕秋凉僵挺地倚在书柜前,看神情,比慕秋淮好不到哪里去。
这兄弟俩聊崩了?
到底因为点啥呀?
不会是假山“捉奸”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