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马车里也亮堂了起来。
她掀开窗帘,四下望去,发现周围空旷无比,远处尽是连绵的山脉。
这是去哪里?
她又掀开马车帘子,只见眼前赶马车的人已经不是昨晚的士兵,而是两个穿黑衣的男子。
她心中一紧,问道:“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一名男子转过头来,回道:“夫人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夫人?
“你们是亲王府的人?是慕秋凉的人吗?”云初念忙问。
“是的夫人,公子吩咐我们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男子回道。
“安全的地方?哪里?”
“回夫人,是花语山,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您别担心。”男子又回道。
“慕秋凉呢?”云初念开始一阵慌张,“慕秋凉在哪里?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男子见她紧张的不行,急忙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公子处理完事情就会过来与您会合。”
云初念不放心,又问:“他真的没事吗?亲王府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来了那么多官兵?”
男子回道:“回夫人,公子没事,至于官兵的事情,属下也不知。”
马车继续前行,云初念没再问话,只是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她想慕秋凉,好想慕秋凉。
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祈祷他不会有事。
马车行驶了一天一夜,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花语山。
花语山,顾名思义,山上山下种了很多很多花,并且还有一大片梨园。
这个时候的时候梨子已经熟了,一个个挂在树上,远远地望去,清新又好看。
慕秋凉曾问过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时候她说她想去一趟花语山,想看开满梨园的梨花,他答应她春天的时候会带她过来看梨花。
孰料,春天还没有到,她就过来了。
只是身边没有慕秋凉。
马车停在了梨园旁边的小院前,云初念下了马车,四周风景很美,但她却无心看风景。
小院里出来一位年迈的婆婆迎接他们。
婆婆看到她,笑道:“夫人辛苦了,快到屋里坐。”
云初念有些防备地后退一步。
送她来的两名男子对她道:“夫人别怕,金婆婆是这片梨园的园主,人很善良,公子已经安排好了,这段时间由她陪着你,并且这四周埋伏了很多我们的暗士,不会有任何危险。”
云初念瞧着几人都很面善,放松了一些戒备,她给婆婆行了一礼,便随着婆婆进了房间。
这处小院不大,院子里只有两间房屋,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
婆婆招待云初念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对她道:“夫人,寒舍简陋,您先凑合住,我就住在隔壁房间里,您有什么需求,直接告诉我就行。”
云初念颔首道:“多谢婆婆招待,您可知慕秋凉现在怎么样了?慕秋凉有没有告诉你我需要在这里待多久?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婆婆见她仍旧担心,笑道:“回夫人,我也不知,公子派人过来安排,让我好生招待您几日,并没有说要多久过来。”
云初念应声道:“好的婆婆,麻烦您了。”
婆婆道:“劳累了一路,夫人先休息。”
婆婆出了房间,云初念在凳子上坐了很久,眼睛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
慕秋凉为她安排好了一切,那他呢?真的不会有危险吗?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她真的能等到他过来吗?
——
慕秋凉已经两夜未眠,他把能做的全部都做了,把能安排的全都安排完了,他甚至都已经安排好了江义和梁齐今后的路。
他为江义和梁齐在其他地区购买了良田和房子,还给他们存了很多银钱。
云府这边他也安排的非常妥善,也和皇上达成协议,皇宫里继续录用云家的瓷器,近几年应该不会有被青瓷攻破的危险。
还有大哥,他也让皇上暂时将他支配到了边关当差。
这一场战争结束,被他安排好的这些人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是有件事情却让他十分头疼,也让他非常伤心。
他为这件事情焦虑了好几天,每每想起都让他痛苦的不行。
今晚无星无月,却有狂风肆虐。
梁齐跑来回报:“公子,夫人已经到花语山了。”
慕秋凉关上窗,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粘稠的鼻血,问梁齐:“她……有没有哭闹?”
梁齐摇头道:“那边的人说夫人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从亲王府到花语山就只问了一些您的事情,见了金婆婆以后也没有太激动,已经安静地住下了。”
她好像一向如此,聪明,冷静,勇敢,又从不做任何给他增添麻烦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她,真的很让他心疼。
她心里一定非常害怕,也一定非常想他。
他揉着发涨的眼窝,说起话来虚弱无力,问道:“亲王府那边怎么样?”
梁齐回道:“回公子,王爷已经被带去皇宫了,王妃在亲王府里关着。”
此刻,慕秋凉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带血的手帕扔进纸篓里,慢慢站起身,道:“梁齐,带我去亲王府一趟。”
梁齐见他体力不支,心疼地劝道:“公子,您还是先休息吧!其他事情先放一放,身体要紧。”
慕秋凉摇头,向门外走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啊!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梁齐上前扶住他,看着憔悴又逞强的他,眼眶不禁红了,他和江义最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从十几岁就跟在公子身边保护他,公子身体一直都很好,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若是公子真的离开了,他和江义该怎么办?
他们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把公子当做了亲人,他们真的接受不了公子离开,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疼,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慕秋凉察觉到他难以克制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马车停在了亲王府的门前,此时亲王府外面围了一圈官兵,大门上也被贴上了封条。
慕秋凉被梁齐扶着下了马车,慢慢向大院里走去。
到了一处房屋前,慕秋凉停下,给了梁齐一个眼神,没让他跟进去。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的阴冷不禁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拿着帕子捂住唇,转过屏风,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娘亲。
娘亲依旧穿着得体,还如以前一样安静地坐着,只是看他的眼神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温和了。
他走上前,给娘亲行了一礼,走到一旁的凳子前坐下。
“娘!”他轻轻叫了一声。
端坐在主座上的娘亲动了一下身子,远远地看向他,看向鼻子周围和唇角还带着血渍的他,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终是有了一丝动容。
十几年,十几年都在叫的母亲,当你知道她不仅不是你的母亲,还是设计陷害的你的一员,再面对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这几日,他试想了很多种坦诚相见时的心情,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发现他的心和手都是颤抖的,气也提不上来,等到喘上气以后,眼泪也挂在了眼眶边。
抛开其他,他确实是一个好母亲,一个在父亲惩罚他和大哥的时候哭着求父亲放过他们的母亲,一个在他生病发热的时候守在床头一整夜的母亲。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母亲已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了呢?
从幼时吗?还是从少时?
难道是从三王妃突然离世的时候?
那么,父亲知道吗?
自己的妻子变了,父亲会不知道吗?哪怕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既然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了,两个人还能如此相爱呢?
因为迫不得已吗?因为时间久了,父亲也分不清了吗?
还是,爱上了就心软了呢?
“今天我来……”他低声开口,伴随着口中的血腥味,心口疼得越来越厉害,“就是想问问你,我身上的毒,是你主观意识下的,还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下的。还有……我娘亲,是被谁害死的?”
如果,如果全都是被逼无奈,全都是迫不得已,他想,这个世界还是存有一丝善意的。
“我……”她终是开口,因为极力隐忍激动的情绪,额侧的青筋都已鼓起,“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爱你父亲,我也对不起你。”
一句话,几乎坦白了一切。
他听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黯淡无光如死灰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点光亮,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口中鲜血也随之不住地流。
他伸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问道:“可有解药?”
人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也是有一丝感情在的,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
在他吐血的那一刻,她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哭着道:“凉儿,娘亲对不起你,是娘亲的错。”
娘亲?这个时候她还提娘亲?
他苦笑道:“所以,没有解药?我必死无疑?”
他苦笑了好一会,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又问:“那大哥呢?你们可有给大哥下过毒?”
说起慕秋淮,慕王妃哭得更加难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她回道:“淮儿是长子,你父亲对他十分上心,看的也比较严格,后来他又经常外出征战,没有机会下手。”
没有机会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