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的穿堂中乌木圆桌两边坐着的公子和郡主,好似一幅画一样。不,再巧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画面,让人呼吸都不由放轻了,唯恐惊动了这一对画中人。
郡主抬头,耳边那个碧绿的葫芦坠子就是轻轻一荡。
不知郡主说了什么,时安看到他们公子轻轻一笑。
明明公子常是笑着的,偏偏时安就是觉得这次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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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碧翠轩里
宋婉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郡主没说让我过去陪着?”
雨落摇头。心道郡主和郡马一起吃饭,做什么要叫着他家姑娘呀.....
“没有我在,对着哥哥,郡主能吃好吗?.....”
云霏:那怎么不能呢.....
“姑娘,您的早膳来了,您也早些吃吧。”
宋婉怏怏地摆了摆手,“天热,实在没胃口。”
婆子放下食盒,劝道:“姑娘多少吃一点,郡主专门让人送了粥的。”
没胃口的宋婉立即好似干了的小油菜又得了水:“郡主给我送的?”
“说是专门让小厨房给姑娘熬的。”
“专门给我的?”
云霏已经揭开了盖子,“姑娘,是枇杷叶粥,清肺止咳的。”可惜,他们姑娘这会儿热得没胃口。
才说没胃口地宋婉又有了,已经坐好了,“快摆饭。”
“还冒热气呢,再等一会儿也使得。”
宋婉哎了一声,含着轻嗔催促道:“端上来,趁热吃才好呢!”
想起什么,宋婉喊过雨落,低声吩咐道:“你去前头打听打听。”
“姑娘,打听什么?”
“打听哥哥喝的什么粥,悄悄地。”
雨落:为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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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的六部都集中在皇城西边千步廊两侧,各家的马车、下人都在距离宫门更远一些的地方等着。
京城这地儿,勋贵官员之间自然通过各种诸如姻亲、干亲、表亲,到同年、同门、同窗、同科,结成一张张关系网。像宋晋这样的,外地来的,没有根基,又到京城统共还没几年,管你有没有才,开头几年都是艰难的。
就连这边供下人、杂役歇息的地方,也讲究一个关系网络,抱团扎堆。
像时安和星远这样的,开始两年,很是受了一些气。近两年才算略好一些,也只能说略好。宋晋高升,可宋晋高升也必然得罪了不少人。
官场倾轧,下人之间同样倾轧。
只是今日,好似有什么地方开始不一样了。
时安和星远送完自家大公子,过来的比往日晚了些,本以为好位置定然给人占了去,两人正打算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一呆,却没想到昨日他们停车的地方竟然专门空了出来。
时安仔细检查过,确定没有什么猫腻,这才同星远一起把马车停好了。停好以后,转身已经走了几步,他还是又回头再检查了一遍,事出反常,生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一直等到了专供底下人等候的廊下,这种异样感更强烈了。
两人本来见平日爱找茬的一家亲随也在,正准备避开去另一边。哪知道对方这次不仅没有说风凉话,反而一看见他们就招呼了一声:
“吃瓜子不吃?”
星远看向时安的目光里都是狐疑:是这瓜子不对,还是这人不对呀?
时安谨慎地冲对方打了招呼,想了一串,隐隐猜到可能跟郡主有关?.....可郡主昨儿才算第一次进他们公子院子,今儿这些人就变了脸?
这京城人传闲话能这么快?
高门大户的,要真是因为郡主,这闲话传得可比他们村里爱串门的大娘大爷们快多了.....
等到见了茶水房那位太监,星远真的有些发毛了。
这地方见惯了公侯贵人的茶水房太监,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往日只要没有银子打点,一张脸就跟上了浆一样,别问,问就是“水烧着呢”。然后嘴巴一努,脸上表情都不带动的,“瞧着了嘛,那边侯府公子的下人都还等着呢”.....
结果今儿对着星远,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星远还没开口说要碗水,对方已经拎着个大壶过来了,“天儿热了,都是得在外头来回跑的,喝什么白水呀,这有绿豆汤先喝着.....”
星远颤颤捧着碗接了绿豆汤。他很想检查一下装银钱的荷包,是不是掉在茶水房了,让对方误以为他们花了钱了.....
这太监笑得更亲热了,瞅星远跟瞅亲儿子一样。
星远毛毛的,种种猜测让他坐立不安。就听到这太监巴巴道:“小哥儿,以前呢咱们多有怠慢.....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可不好在郡主面前说什么的.....”
说着还死死盯着星远反应。
星远毛毛的心一净,不哆嗦了,也能闻到绿豆汤的味道了。
原来真是因为郡主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和气的太监,心里都是:原来这就是做郡主府下人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坏人都消失了.....
*
户部左侍郎的值房中
年轻的下官听到左侍郎的吩咐,看着眼前那一摞小山高的文书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前几天才把好些活儿都堆给了宋大人,今儿又往宋大人那里推?.....不太好吧。
“本官的话,没听见?”
左侍郎罗荣远白胖的脸一绷,不高兴了。他本来早上就吃多了,两碗茶下去肚子里还是油腻腻的,本就不舒服着,见下头人居然连他的话都敢质疑了,顿时更不悦了。
年轻官员忙道:“下官不敢,只是怕宋大人前天的恐怕还没——”
“让宋大人做,又不是让你做?还是,你有想法?你要有旁的想法,我替你跟尚书大人说一声,让温尚书把你拨给宋大人使唤,你说好不好?”
跟前站着的清瘦下官立即哈腰:“下官这就送过去!”
他一刻也不敢迟疑,赶忙把桌上小山一样的文卷包起来,结果实在太多,忙乱之间不是这里漏了,就是那个掉了。
罗荣远就挺着肚子捧着茶杯看着。旁边有下人要过来帮忙,被他眼神一扫,立即又退下了。
好不容易年轻下官算是都抱进怀里,罗荣远才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怨不得都是二十四岁,人家就做了侍郎,你还在八品上蹲着。”
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能力不行,就得知道听话!本官今儿闲,就提点你两句。既然本官敢让你送,就有他宋侍郎就是捏着鼻子也得一点点做好的道理!”
左侍郎转过桌案,抬手拍了拍年轻下官的脸:“今儿,本官就好心教教你,是不是听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了?是不是怕郡主的鞭子抽你身上?”
这人确实担心这个。
“我说你这脑子能不能拿出来用一用?怎么跟那些下人一个眼界,别的不说,郡主府的高墙你是看不见咋的?本官就告诉你一句准话,郡主真有心替宋侍郎出头,一开始就不会有这高墙!你且等着,指不定哪天这高墙又高了!”
说完,罗荣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赶紧送过去。贪上这种又想跟着喝汤胆子还小的下属,他也就提点这么一次。
就在这时,他的亲随跑进来了!
跑得一头汗,进来就道:“大人,墙.....郡主府的墙.....”
呼哧呼哧的话说不成个。
罗荣远已经又端起了茶碗,撮起嘴吹了吹茶叶,漫不经心道:“墙怎么了,又高了?多大点事,看你们一个个那没见过世面的熊样!”
随从终于喘匀了气,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郡主府的高墙,倒了!”
“啥了?”
罗荣远端着杯子,一双不大的眼瞪得好像要从一堆肥肉中脱颖而出。
随从一缩脖子:“就在刚刚,那位洛公公带着人把高墙推倒了!轰隆一声,好大的动静,当时整个富安坊——”
说起当时那个动静,随从此时还觉得惊心,简直震撼,不由话就多了起来。
罗荣远把茶水朝他身上一泼,随从这才住了嘴,呆呆看着自家大人。
“说完就出去!这里是六部重地,是你说书的地儿!”
一旁抱着小山一样文卷的年轻下官,这时候再怕也不得不问一句:“大人,这.....这还送不送过去?”
“蠢货!你说呢!”
年轻下官:他说?他不知道呀!
值房里两个人,一胖一瘦,此时都冒了汗。
端午在即,天儿,热了。
第27章
就在一刻钟前
一向安静的富安坊,突然
“轰隆”一声巨响——
不管是正在喝茶的老太太们,还是正走在给老太太请安路上的贵妇们;不管是书房里正拧眉揣测朝局的大人们,还是正吩咐小厮牵马出门的世家公子们。这一声巨响,都打断了他们正在做的事儿,纷纷唤人:
“快去,快去看看!这是怎么了这是!”
这得是天大的胆子,才敢在这皇城根儿下,贵人云集的富安坊里弄出这么吓人的动静!
等到知道是郡主府那边的动静,被惊动的贵人们就重新坐下来慢条斯理喝茶了:要是明珠郡主,那就正常了。
等到再听到下头人来回,是明珠郡主拆了东西两边院子之间的高墙——
之前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喝茶的贵人们可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纷纷走动了起来。她们必须得打听打听,难道郡主和郡马之间真的要好了?
后宅连着前朝,尤其还是这两位。
高墙推倒的消息如同那“轰隆”一声巨响,惊动的不止富安坊,惊动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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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国公府,上上下下也都在议论着郡主府轰然倒塌的高墙。
理国公府门房处,两条长凳上坐着几个家仆,正闲磕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