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静轩阁内,静极了。
门边立着的两个下人一个是庆王爷的心腹,一个是跟着月下的小洛子。此时心腹抹着额头上的汗,悄悄扫向对面的小洛子。
他是真慌。
他本以为这件事别说整个王府,就是整个京城也只有他和王爷知道。就是大柳树巷子里住着的那位有倾城之色的姑娘,都不知道他们家王爷的真实身份,怎么偏偏就被眼前这位知道了.....
想到如果王妃知道——
这个念头只是一冒出来,庆王爷心腹的脸就唰一下白了,额头的汗冒得更密了。
小洛子瞅了一眼,真怕他脱水啊。他垂手侍立在门边,面上摆出一副他什么都明白但他嘴巴很严没有主子吩咐绝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的样子。但其实小洛子心里已经鹅叫:这么大的事儿,郡主什么时候知道的?郡主吩咐谁查的,为啥他一点都不知道啊!
事已至此,月下也就不客气了。
听到月下的要求,庆王爷冷笑一声:“你倒是真为郡马考虑!”
“我身为郡主,自然为社稷为百姓计。王爷以前还教过我的,王爷自己都忘了?”
庆王爷一默。半晌,他看向月下,再次冷笑一声。
协议达成。
庆王爷立刻就要离开,却被月下喊住。
知道被人拿住了要命的软肋,庆王爷不觉搓着牙花子挤出一句:“还要什么,说!”
月下想着前世庆王府种种,尤其是那位高傲刚烈的庆王妃的选择,她看向庆王爷。“王爷,王妃她心里有您。”
庆王爷没想到月下说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他转头看向月下,下颌带着修剪精美的胡须一同颤动。
“.....你,是在太后那里听到什么了?”庆王爷没提自家王妃,但分明问的是王妃是不是说过什么。
“原来王爷也不是心里一点没有王妃啊.....”月下若有所思,“那王爷以后,可别这样了,为了外头的伤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会后悔的!”
庆王爷面上一红,嘴硬道:“年纪不大,倒学会教训人.....你懂什么!”
月下见庆王爷不至于无药可救,提醒道:“大柳树那位女子的身份,王爷还是再仔细查查。”
庆王爷见话中有别的意思,一时间错愕。“本王查过的.....”想到自己只是派人核实了柳娘的话,庆王爷眼皮子一跳。
月下看向庆王爷:“天上掉绝色美人这种事,我都不会信,没想到王爷还会相信。”
庆王爷似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白。
再对月下说话已没了火气。“宋子礼的事儿,你放心。只是他要做的本就是得罪人的事儿,你有功夫闲逛的——”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搓了牙。
庆王爷哼了一声,“还是回家提醒他悠着点吧!本王只是为难他,想他死的人,不知多少呢!”
说完庆王爷面色复杂地看了月下一眼,一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庆王爷立刻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出了静轩阁,不见了之前死等的宋晋。最是要面子的庆王爷心头一松,面上缓和了一些,心气也顺了一些。
烈日当头,庆王爷咬牙道:“从现在开始,给我把——柳娘,盯死了!”
他倒要看看,柳娘到底是谁的人,居然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直到庆王爷背影消失,撑着黑伞的宋晋才从后头转了出来。他看着庆王爷离开的方向,握着伞柄的食指抬起,轻轻敲着伞柄,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后头要做的事儿理过一遍。
听到静轩阁门口的动静,宋晋转脸看过去。
一张安静极了的俊朗面孔登时带了融融笑意。
月下一出房门,宋晋就已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伞下,月下抬头兴奋道:“庆王爷答应了!”说到这里月下不由歪头道,满眼期待:“大人,我做得好不好?”
莹白如玉的脸,鸦羽一样的长睫,柔软红嫩的唇。
此时月下那双如水的眼中,只映着他一人。
宋晋握着伞柄的手不由紧了紧,轻声道:“郡主做得很好,郡主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呢。”
骄阳似火,伞下却是一片阴凉。
宋晋还要当值,月下送走宋大人,在伞下安静站了一会儿。
“郡主?”
月下道:“庆王府的文书盖了戳,就让人把大柳树胡同的事儿告诉王妃。”
小洛子:说好的真心换真心呢.....
月下哼了一声:“我跟庆王爷有什么真心!”
小洛子:“.....郡主,您说王妃会不会把王爷打死?”庆王妃这个人,小洛子都怕。
月下还真认真思索:“不好打死吧?宗人府不是好闹的!”
小洛子点头:“就怕庆王爷恼了,再来找郡主.....”
“哼,打死是不可能打死,但我相信庆王妃一定有办法让王爷没心情找任何人的麻烦。”说到这里月下点了点头笃定道:“庆王妃做得到的。”
想到庆王妃,小洛子再次一默。
解决了好些事情,月下心情好了一些,略微讲理道:“论理说,小时候庆王爷还抱过我,庆王爷也确实跟我亲戚关系更近一些。”
小洛子点了点头,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要不——
没有要不,就听到自家郡主脆声道:“可惜,我就不是个讲理的呀!”
小洛子:.....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
待到宋晋带着星远回到户部所在院子,看着周围人反应,星远愣愣道:“.....大人您有没有觉得,他们——”笑得甜得吓人.....
话没说完,就对上一张笑得甜腻腻的脸,把星远吓得差点跳开。
他跟着大人天天见这位罗大人的胖脸,这是第一次知道这张脸不拿腔拿调而是笑起来的时候——
简直跟年糕放了两斤糖一样,光看着就觉得又齁又粘牙!
宋晋依然同往常一样对罗荣远行下官礼。
放在以前,仗着资历,罗荣远是一定要踏踏实实受了整个礼,才拿腔拿调道来一句“宋大人,快免礼”。
这次没等宋晋躬身,罗大人已经两只手托住了宋晋,一声“宋大人”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快免了吧!”
一旁星远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过同一个人,同一句话,原来可以说出这么天差地别的味道。
罗大人更加情真意切地关怀滔滔不绝。“宋大人是又去庆王爷那边要文书了?瞧瞧这样热的天儿,庆王爷那里不太顺吧?没关系没关系.....”说到这里罗荣远一张胖脸凑近,压低嗓子:“庆王爷那里,咱们尚书大人都吃过瘪.....”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有庆王府的下人过来了,恭恭敬敬把相关文书呈上。
“这.....”罗大人看着一点不差的文书,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再看宋晋,目光越发炽热了,“宋大人,果然是青出于蓝,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人过奖了,大人请。”宋晋恭依旧谨而温和。
“宋大人请您请!.....好好好,咱们一起请!”
星远已经看傻了。
时安过来敲了他一下,低声道:“郡主来过。”
星远讷讷低声:“果然,做人还得做郡主的人啊.....”
同一片日头下,理国公府
青桐和青蒿陪着大奶奶慕熹微起身,要送陈嬷嬷离开。
陈嬷嬷走到门口再次站住,含笑道:“论理不该麻烦大小姐的,只是这样的事儿,万不敢托付外人,唯有请大小姐劳心费力了!如有什么难处,大小姐不是外人,尽管开口就是了。”
慕熹微笑了,“难处?说句不怕您老见笑的话,我慕熹微就从未打过这么宽裕的仗!”有这么些可以动用的资源,从东南开始广而告之?她保准让东南上上下下都知道祁国公府老太君的一架屏风多么名贵!
论银子的屏风有什么稀奇,她必让东南百姓都知道,祁国公府的屏风那是论瞎了几双绣娘的眼睛来论贵贱的。
陈嬷嬷笑道:“大奶奶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老奴果然不曾看错。”
送走了陈嬷嬷,慕熹微就对着炕桌上的东西开始盘算了。
静静垂下的半截帘子外,青蒿探头朝里看了一眼,低声问青桐:
“你说,从此以后,咱们是不是算——”
窗外蝉声一声高过一声。
“算什么?”
“算——郡主的人了?”
*
乾清宫西阁中,凉气幽幽。
太子萧淮正陪正昌帝下棋。
进来回话的人把郡主到户部值房的事儿回了,便后退着出了房门。
正昌帝拿棋子敲了敲棋盘:“也得有人敲打一下,宋子礼毕竟是给朕办差。”
正昌帝这里指的倒不是宋晋清丈土地的差,在他看来,这是首辅赵廷玉一党的差。而是指宋晋不仅收上了赋税,稳住了东南,还为朝廷为他这个陛下在两湖赢得了一片好名声。对于正昌帝来说,宋晋能办这样的差,就是得用的人。
底下的人是不少,但真正得用的人毕竟不多。这个宋晋能办成旁人办不成的事儿,无论正昌帝喜不喜欢,都得用他。
萧淮接过一旁大太监呈上来的茶,递给正昌帝。
正昌帝喝了一口。“毕竟是郡主郡马,又是能臣,先前户部那个样子,是过了一些。”
萧淮握着茶碗,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父皇说的是。”
正昌帝瞥了儿子一眼,“怕你母后那里不高兴?”
郡主一连几件事针对的都是祁国公府,就是这次敲打户部那个罗荣远,间接针对的也是后头的祁国公府。
正昌帝放下了茶杯,又看了儿子一眼:“你母后会不高兴吗?”
萧淮这才道:“不过一个罗荣远,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正昌帝这才重新端起茶碗,“这些年国库空虚,北边、东南又动不动就要军饷,再不理理,确实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