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抓着太后的手:“祖母啊,我对宋大人好,不是为了——.....不是为了——......”不是为了对宋大人这样那样的!
“那你为了什么?”
月下提高了声音,理直气壮道:“家国天下!”
她觉得自己这四个字概括得很好,绝了!
太后啪一下捶在她背上:“甭拿这些大话忽悠哀家!”
“外祖母啊,我是肺腑之言!”
又一下捶在了她头上:“再混说?你心里那些想头,都给我收收!”
月下揉着头,不敢再说实话了。
但是跟宋大人——
这个念头只是一浮现,就让她觉得羞耻至极。那可是宋大人!简直就好像,“就好像.....”
“像什么?”
月下脱口而出:“就好像月亮上吴刚和嫦娥!明明一个就是兢兢业业砍树,嫦娥就是抱着兔子守着广寒宫,结果你们居然送他们避火图,让他们——”月下仰头:“外祖母呀,您能想象吗?”
太后和周嬷嬷彻底:......
反应过来,太后拳头再次捶了下来:“胡说八道!你是嫦娥吗?你是吗!”
月下抱头求饶,心道她确实不是嫦娥,但对她来说,宋大人可比吴刚正经多了!她宁可相信吴刚会对嫦娥有非分之想,她都绝不相信宋大人会有非分之想!
她永远无法想象宋大人会做那些事.....
到底外祖母不了解宋大人。
她虽也没有那么了解,可前生宋大人的清静少欲,是人尽皆知的。到她前世死的时候,二十九岁的宋大人,孑然一身。
月下不由想到那位沈姑娘.....立即蹙了眉头,不肯多想。
太后却觉得月下是故意胡说,妄图转移话题。太后看向周嬷嬷,这次两人眼中从四个字变成了八个字:任重道远,遥遥无期.....
但太后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不可能的事儿可能!故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绝不放弃。立即,太后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就是不说别的,这样分开住,那也是不行的。”
月下不以为然:“怎么不行。我觉得行,宋大人也觉得行,外祖母您觉得不行?”
太后一噎。
徐徐图之,“不是外祖母觉得,而是外人,会说难听话的。”
月下更不以为然了:“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又听不见!谁要真有种让我听见,呵,我倒敬他是个好汉!”
太后:.....
周嬷嬷已经端过来了点心,放在了郡主身前炕桌上。
太后一个眼神,周嬷嬷果断接了棒,慢慢道:“郡主自然不怕的。但这样的事儿,旁人可不会说郡主,必是笑话宋大人!”
月下捏着点心的手一顿,道:“谁,谁敢笑!看我不抽死他!”
周嬷嬷哎了一声,“这样的事儿,谁也不会大声笑,可那些私底下的闲言碎语,甚而就是明面上,只怕宋大人就不知听过多少。不过郡主放心,嬷嬷也看出来了,宋大人是个度量大的。旁人遇到这样的事儿或许会难受异常,宋大人也许就能——”
月下一使劲儿,手中点心就捏扁了!
太后娘娘朝周嬷嬷投去赞许的一眼,继续道:“子礼这孩子,确实不容易。先前因为出身不好,就在京城走得艰难,眼下因为这桩婚事.....如今没人敢明着说,可私底下你们两个院子住着,谁不说是宋大人出身贫贱,被嫌弃呢。”
月下眼中晶亮,断然道:“宋大人这样了不起,谁会嫌弃!外头那些糊涂蛋还敢乱说,给我知道我非要敲掉他们的牙!”说着就要起身,“外祖母,我现在就去先把祁家老三的牙给敲掉,要说闲话,肯定有他!我就杀猪警鸡!”
被太后一把拉住:“胡闹!你这么着,不是存心给哀家找事!明明可以简单解决的,就是你不愿,两人一间屋子住着,给外人看罢了,能碍着你什么事!”
“一间屋子住?”
太后瞅着月下,嗯了一声。
月下沉思半晌,“我回去问问宋大人吧。”
就是她愿意,宋大人还不一定愿意呢。
她靠着外祖母,微微嘟着嘴,苦苦思索。
太后和周嬷嬷再次对了一眼。
外头日头当空,烈日炎炎,炙烤得花木都低垂了叶子。周嬷嬷往门口一站,不一会儿就有丫头们搬着冰盆进来,往房间角落里放了。
融化的冰块带走了暑热,月下本就不是多擅长思考的人,思索着思索着就偎依着太后娘娘靠着枕头躺倒了,眼睛也要闭不闭的。
太后拿起团扇慢悠悠扇着。
月下感受到舒服的风,感觉着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慢慢合上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周嬷嬷过来瞅了一眼,冲太后笑了。
太后伸手捋了捋月下鬓角的碎发,轻声问周嬷嬷:“这俩孩子,你怎么看?”
周嬷嬷一笑,向太后道:“宋大人才干如何,老奴不懂不敢打包票,可宋大人模样人品老奴都是见过的,只要郡主肯睁开眼看,不愁两人走不到一起。”
太后摇着团扇,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吧。”
白昼渐长,天气又热,但有外孙女相伴在身旁,太后觉得这长日都短了。
一晃就到了第二日
太后纵然再是想外孙女陪在身边,也希望月下能跟郡马多相处,看着正在吃冰镇羊乳小圆子的外孙女,太后慢慢提醒该回去了。
“今儿可是休沐的日子。”太后提醒。郡马休沐在家,郡主怎么能在宫中不返呢。
月下又挖了一勺,不解道:“外祖母啊,我每天都是休沐的日子呀!”
太后:.....
周嬷嬷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今儿是郡马休沐的日子,留郡马一人在府,岂不孤寂?”
月下吞下口中小圆子,回道:“怎会!宋大人有干不完的活儿,才没功夫孤寂呢。”说完继续低头挖小圆子吃。
周嬷嬷慢慢给太后添了茶,两人相视的眼中再次都体会到同样的无奈。
“不是说要跟宋大人商量?商量定了,也该趁着休沐日子搬才从容。”太后再次推动外孙女和外孙女婿的同房进程。
月下:“宋大人东西可少了,没啥好搬的。”说着月下甜甜一笑,“外祖母不用担心,累不着朏朏的!”
太后端着茶杯,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心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只有长得机灵:她是担心累着她嘛,听话听音儿,这孩子至今都不会.....就这样的,还当太子妃?真进了这深宫,等到没她的日子,给如今的皇后还有后宫那些人生烤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烤熟的!
周嬷嬷得说话了:“娘娘的意思是,宋大人休沐,郡主反而在宫里不出去,给那些人知道岂不又有闲话嚼?”
闻言,月下一放汤匙,气道:“到底是谁在嚼舌根子!怎么一个个管得那么宽!他们没自己的事儿可做吗?”
气哼哼的月下看了周嬷嬷,又看太后,撅着嘴巴道:“我知道了.....”
太后也舍不得月下出宫,可到底是孩子自己的日子过起来要紧。她摩挲着月下,心里头都是不舍,就听月下道:
“我吃过午膳,跟外祖母歇了午觉起来就走!”说着一犹豫,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对周嬷嬷道:“嬷嬷问问今儿下午点心是哪些,我看看要不陪着外祖母把点心也吃了?正好热气都下去了,到时候我立刻就走!”
说着还不忘喊璎珞:“跟厨房张大娘说晚上的水果甜汤不用准备了,我有事儿呢,不能吃晚膳了!”
好家伙一顿安排,还是打定主意磨蹭到下半晌出宫。
依依不舍的太后摩挲的手一顿,瞅着外孙女,一时间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愁。再次浮现那四个字:任重道远。
至于她想看到的重外孙女,难道真的遥遥无期?
太后抬手捏了捏月下脖颈,叮嘱道:“吃了下午点心,立即回去,跟宋大人说!”
第50章
高悬的太阳渐渐向西,热意也稍稍缓解了些。在仁寿宫中到底用过了点心的月下辞了太后,回到了郡主府。
谁承想休沐的宋大人竟然不在府中。
翠珏和璎珞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子府。今日是太子府每旬的文人盛会。会有大儒到场,探讨学问。学子文人更是尽显神通只为求得一个进场机会。或希望借此在士林扬名,或希望能在太子面前露脸。
打探消息的小安子来回,宋大人并没有参加。京中人都知道宋大人并不治学,也很少参加这些清谈学理之争。
小洛子忍不住道:“宋大人会不会去了蒹葭楼?”
他这话一出,翠珏和璎珞立即同时眼刀子过去。
小洛子忙道:“蒹葭楼又不是醉香楼!京里不管是文人聚会还是官员听曲都在那里的,没去过的还会给人看不起!就是宋大人不喜欢,也不能不去呀!再说,蒹葭楼的歌舞出名,就是太太奶奶们也有选在那里包厢一聚的。”
不管翠珏和璎珞眼色,小洛子凑到月下面前继续道:“尤其是最近,蒹葭楼来了一位卿月姑娘,才貌双全、色艺俱佳!一曲天魔舞,舞姿绝美!一手琵琶独步京城!这位姑娘还非常有性格,不想跳的时候就是千金都看不到,可有时又只一首诗词,就可以让这位一舞。”
月下感兴趣道:“天魔舞?”
小洛子点头:“听说不看不是读书人呢!”
见郡主样子,翠珏和璎珞赶紧把话题转回正事。使人到后头翠竹轩倒是拿到一个地址,是个位于京郊的宅子。
月下这次可是真的好奇极了,原来宋大人除了公务也有别的去处啊!
她坐了马车,靠在窗边。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夏日傍晚,又是休沐,各处酒楼乐馆都挤满了锦衣华袍的公子。这才是开始,等到上灯时候,这京城繁华地将会更加热闹。
看着这些或沉醉在纸醉金迷的软香迷风中,或沉浸在故纸堆、微妙玄理的争论中,月下愈发想知道宋大人呢?在案牍之外,宋大人在做什么?
马车出了城门,两边景象渐渐变了。各种叫卖喧嚣之声早已无了。能看到挑着担子返回的农人,还有牵着毛驴驮着筐子的,筐子里还装着昏昏欲睡的小孩子。
再往前走,已经能看到农田村舍。随着车行越远,月下越发好奇,宋大人来这样的地方做什么呢?踏春消夏?总不会是修仙悟道吧?
月下扒着车窗看得认真。此时太阳已经落了,但天还是亮着的。风带着田间的气息吹过,月下轻轻嗅着。
她再坐不住,出了车厢,同小洛子几人一起挤在马车前部。
四周柳树粗大繁茂,柳枝随风轻扬,坐在马车上一伸手就能够到。远处田地绿油油一片,散落着院落农舍。
月下正伸手想学着璎珞也扯下一段柳条,就听小洛子突然道:
“郡主,那不就是!”
月下一抬眼,也看到了。
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中,宋大人卷着裤腿,站在没过脚踝的水中,用来遮阳的斗笠此时挂在他身后。他手中拿着一丛绿苗,正俯身跟他身边的一位老者说着什么。
老人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农人,一张黑瘦的脸上满布皱纹。后头两个年轻后生,也是黑黝黝的。
田间水中的宋大人却是与之完全不同,那双抬起的手就是一双常年捏笔杆的手,白皙,修长,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