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无奈,只好问她:“那你何时回来?”
温柠笑了:“我这还未去呢,你就要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道:“许是年前,许是节后,反正总会回来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陆焕顿时心生疑窦,心道明玉莫不是要在北疆长住下去吧,先是出宫,再是去北疆,怎么越来越远了。
不行,他得跟去。
江南的事不能拖,那就只能让明玉等他一段时日了。
陆焕心道,等过两日皇兄来接他们回京,他求皇兄留明玉一两个月,应当是不难办的。
他处理事情的动作快些,许是都用不上两个月。
这么一想,陆焕又放了心,道:“那好吧。”
几人一共在灵台山待了五日。
回京是太子亲自来接,当日送行其实也是太子亲自送的,只是太子并未在灵台山多留,待魏临帝到羽化台便走了。
温柠来时便没有和陆景阳打过照面,离开便更不会了。
虽说走时的马车不及去时的多,但不想见面还是有办法的,况且陆景阳也不会想见她。
离开灵台山前,众人同魏临帝辞行,皆被赐了一碗清茶,据道长所说,此茶乃灵台山去年的积雪,未落地便被存在了坛子里,一直封存至现在。
温柠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倒是没什么怪味,只是不像雪水融化煎煮的,反倒像今早才匆匆打来的山泉水。
她面不改色,夸了一句好茶。
辞行后,返程回京。
虽说都是坐马车,不过去时因为礼仪规矩,一路上几乎得不到休息,返程便不在意这些了。
温柠原本不困,她在灵台山的这几日休息地极好,可也不知是马车车轴滚动的声音太催眠,还是马车内正好放了个小毯子,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色已晚。
温柠按了按额角,模糊中看到了烛灯的灯影。
她微微蹙了下眉,难道已经到府上了,小桃和素心怎么没有将她唤起来?
她撑着臂膀坐起
身来,刚要出声唤人,便见一个面生的侍女走了进来,垂眼来扶她,声音恭敬且温顺:“郡主,奴婢伺候您更衣。”
温柠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睛,实在记不起侍女的名字。
她顺着力道从床上下来,刚要问小桃哪儿去了,一抬眼,猛地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将军府的卧房,这里是思鸿阁!
温柠松开了手,皱着眉问:“你是谁?我身边的侍女呢?”
对方回话道:“回郡主,奴婢榴花,得殿下吩咐特来伺候郡主,小桃和素心姑姑已经回将军府了。”
温柠感觉有那么一瞬,像是听不懂人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转身便往外走。
榴花跟在身后,低低喊了一句:“郡主,您出不去!”
温柠充耳不闻,连外衣都顾不得披,匆匆跑到了门边,下一刻就被侍卫拦住了。
长刀虽未出鞘,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抵得过八个孔武有力的宫中内卫,半点也闯不过去。
温柠抬头,四下望去,不知道墙头上还藏了多少暗卫,怕是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黑夜里的思鸿阁就像一座金玉打造的囚笼,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她冷笑了一声,只觉讽刺。
身后,榴花匆匆跟上,将外衣小心翼翼披在她肩头,轻声劝道:“郡主,外头风大,您先回去,别受了寒。”
温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像是没有听见。
榴花又劝了一声,见劝不动,只好又回去抱了一件披风来,细细披上。
温柠紧紧绷着脸,舌尖抵了抵牙根,她只是在回程的马车上睡了一觉,为什么醒来就在思鸿阁了,她睡觉并不深,尤其是在外,更不谈马车之上。
便是没有醒,那从马车到思鸿阁这一段呢,她怎么会半点都感觉不到。
除非她醒不过来。
温柠想到了灵台山上的那盏清茶,道长说的并不错,那的确是陈年雪水煎煮的,旁人饮下的皆是,只有她的那杯不是。
所以她才会在马车上陷入昏睡。
她早该想到的。
温柠踉跄了一步,闭眼栽了下去。
榴花大惊失色:“郡主!”
下一刻,温柠便被人抱了起来,瓷白的脸贴着金丝白底的太子服,细密纤长的眼睫颤了一颤,复而落下,盖住一片暗影。
*
“郡主本就有心颠之症,虽已痊愈,可受不了刺激。”
“上回郡主刚搬去将军府,殿下您就让老臣去瞧过,便是暂无大碍,可也不能这般折腾。”
太医令顶着摄人的视线,斗胆道:“殿下有什么事儿同郡主慢慢说,何必弄成这样。”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太医令叹了一声,只能起身告退。
他做不了太子殿下的主,也劝不了郡主宽心,只能尽人事,替郡主养好身子。
太医令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温柠睁着眼,定定望着床帐的一角,哪儿挂着安神的香包,每隔三日便换上一回,是自她进宫那日起就安排下的。
她在离宫那日便让小桃摘下来了,昨日也未重新挂上,却不曾想现在又见到了。
温柠眼眸轻轻转了下,侧过脸,朝床边看去。
她晕了一回,已经不惊讶了,这会儿连发脾气也没什么力气,所以看了几眼后,她心平气和地问:“殿下是要治我的大不敬之罪,所以才将我困在这儿的吗?”
陆景阳垂眸看她:“留在宫中有何不好?”
温柠笑了下:“既然好,那殿下为何要派那么多人守在思鸿阁,不许我出去半步?”
她道:“可见殿下并不觉得真的好,也知我不肯留下,一定要走,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手段来强逼我。”
陆景阳知她口舌之快,听多了居然有几分习惯。
他并未接话,只道:“茵茵累了一日,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
眼见着陆景阳快走到门边,温柠终于忍不住了,她半抿了下唇,冲着陆景阳的背影道:“我要出宫!”
说完,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晕过去才醒,直接撑着身子要坐了起来。
榴花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陆景阳听到动静,转身只一眼便大步走回床边,接住那道摇摇欲坠的瘦弱身躯。
他手臂撑在温柠的背上,俯身将人圈住,他伸手接过榴花递来的软枕,在床边放好,这才将怀里的人小心放上去。
陆景阳动作怜惜轻柔,仿佛再用些力,就要将人捏碎似的,可说出口的话却几近无情,他垂眼,眸光泛着冷意:“茵茵不要再想出宫之事,本宫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绝无可能。”
“便是父皇回宫,也没有半分可能。”
他声音生冷,不近人情。
温柠长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捏住了后颈,过了两息才猛地喘过气来,微红的杏眼泛着水光,盯着他。
陆景阳抬手,轻抚了下她的侧脸:“北疆远在万里之外,茵茵如何吃得了舟车劳顿之苦。”
他道:“茵茵若是乖些,本宫自会陪你去。”
第102章
思鸿阁重新有了主人,像是从未离宫过。
温柠心中有气,对陆景阳没有半分好脸色,侯府已经无恙了,她又有什么好顾及的。
她不理他,可发现并没有用,陆景依旧日日都来,起先只是略坐一坐,之后还会将批不完的折本也搬到思鸿阁。
这几日,甚至连用膳都是在思鸿阁的,可陆景阳却连一次都未动过她,连拥吻都不曾有,仿佛只是要她待在宫中,待在他跟前就好。
温柠终于忍不住:“殿下把我当什么,一件摆设?”
陆景阳淡淡道:“怎么会。”
他正在批折子,连眼眸都未抬一下。
温柠咬了咬牙根,若桌案上的那些折本不涉及朝政大事,她就将这些个东西全扔出去了!
她道:“殿下当着我的面批折子,就不怕我将这些事说出去?”
这回,陆景阳连应一声都没有了。
温柠气极,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连思鸿阁的门都出去,便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能告诉谁。
她定定看了陆景阳几息,转身就朝内走去,她宁愿大白日睡觉,也不想跟对方待在一个屋内!
刚走到寝殿门口,她便被婢女拦了下来。
温柠气笑了:“怎么,难不成我连自己的寝宫都不能进?”
两个拦人的婢女垂着头不答,姿态恭顺,可偏偏寸步不让,挡在门前。
陆景阳落下最后一笔,一旁候着的黄门连忙上前,一人将折本抱起送出去,一人捧着温帕上前。
陆景阳用帕子净了手,这才道:“茵茵,过来。”
温柠哪儿也去不了,正门不能出,寝宫不能回,只能待在陆景阳的眼皮底下,听到这声过来时,险些呸出声来。
她冷着脸,站在原处,偏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