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重复了一遍:“书阁?”
温柠点头:“你上回提到的书阁在哪儿?”
她来找陆焕主要是为了问一问昨日她走了之后,那马有没有挣扎起来再出旁的事,得知没有后,便放下了心。
至于要去书阁,是刚刚才决定的,温柠道:“你告诉我出了青玉苑后走哪条道便行,我遇上宫人再问就是了。”
陆焕道:“那我直接派个宫人领你去岂不是更好?”
温柠刚要答应,就听他啧了一声,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同你一道去吧。”
说着就命人去屋内取了披风来。
温柠道:“你不是最不耐烦读那些经史子集了吗?”
陆焕不当回事地一摆手,很有信心:“找一找,一定能找出一两本闲书来的。”
他反正也无事,索性同明玉一道去了,昨日的事,他也还心有余悸呢,这会儿自然不放心明玉一个人,就算是去书阁也不放心。
温柠瞧出来了,说道:“我昨日心情不好,现下已经好了,不会再冲动行事的。”
陆焕已经把披风披上了,手指飞快地系了个结,道:“权当打发时间。”
半路上,温柠见陆焕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让他有话便说。
陆焕斟酌了半晌,语气小心:“你方才说昨日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温柠起先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想起祁世子的事,要不是陆焕提起,她差不多都要忘了。
她摇头,没有明说,只道:“是因为太子殿下。”
“皇兄?”
陆焕挑眉:“闹别扭了,难怪你都不叫他太子哥哥了,殿下两个字多生分啊。”
陆焕心道,难怪呢,皇兄居然派人跟着明玉,原来是怕自己亲自来,会被不待见啊,他想了一通,突然得意起来,兴致勃勃道:“明玉,咱们不理他!”
他拍了拍胸脯,出言保证道:“这行宫上下我比谁都熟悉,皇兄不过才来两日,往后你要去何处,我都陪你。”
等见他和明玉成日在一起,皇兄必然会信他那番话的。
温柠只犹豫了几息,就答应了,陆焕的话正合她意,她不想见陆景阳,一个人待着又甚至无趣,最主要的是正青一直跟着她,每日同太子殿下汇报她的行踪。
太子殿下不是知道她不想见他么,自然也知道原因
,说不定是想见她辗转难眠,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偏不。
温柠心道,她偏要高高兴兴,不把这份爱慕之情当回事。
反正太子殿下没有挑明,万一事后追问起,她装作恍然大悟便好了。
两人在书阁待了一整日,陆焕翻书翻得灰头土脸,也没找出一本闲书来,想也知道,那些准备书册的人为了稳妥,也只会放挑不出错的书来。
温柠身上倒是干干净净,她道:“你这一日白白浪费时间了。”
陆焕心态极好:“也不算浪费,起码是知道行宫的书阁没有可堪一读的书册。”
温柠噗嗤一笑,陆焕这话若是落在哪位大儒耳里,指不定要吹胡子瞪眼,到魏临帝跟前参七殿下一本。
当晚,天色暗下来。
小桃从外头进来,道:“郡主,正青说想见您。”
温柠稀奇,这个点儿对方不应当已经回去复命了么,今日怎么还在,她点点头。
片刻,正青进来,冲着她行了一礼:“谢郡主开恩。”
温柠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所以:“什么恩?”
正青认真回道:“郡主今日只去了书阁。”
温柠想了一会儿才弄清楚他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睛,心道,正青不会是误会她今日待在书阁是体恤他腿上有伤吧?
她刚要开口解释,话音到嘴边蓦然止住了。
既然已经误会了,那她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岂不是正正好。
她想到这儿,眼珠一转,十分温和对正青笑了笑,又细声安抚道:“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养伤便好。”
待正青一瘸一拐地离开,素心笑道:“姑娘方才怎么待他那么好,昨日不还说要打发他守门呢吗?”
温柠翘了翘唇角:“万一以后有用上他的地方呢。”
*
因为年关将近,行宫也比之前热闹了几分。
温柠只觉宫人行走的速度都比以往提快了不少,像是各处一下子全都忙了起来,连素心和小桃也跟着进进出出,安排云水间的事宜。
温柠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又才让正青承了她的情,自然也不可能走太远的路,索性只在云水间和青玉苑两边走动。
她和陆焕两人除了下棋,便是闲扯,多半是陆焕说,她听,京城的八卦听了不少,也不知陆焕从哪里打听来的,内容详细到温柠甚至怀疑他在各户人家都安插了密探,要不然就是陆焕随口胡诌的。
陆焕对胡诌两个字极力辩驳,振振有词道:“同窗好友那么多,打听打听不就知晓了。”
温柠将信将疑,权当话本听。
偶尔既不下棋,也不闲扯,两人就命人搬出个小罐来比试投壶,倒也不觉得无趣。
不过陆焕闲不住,趁着魏临帝顾及不到他,在除夕前一晚攒了个局,叫上了在行宫的同辈人一起玩叶子牌,当然,这同辈里自然是没有太子的。
众人正闲着无事,陆焕提议一出,立即一呼百应,刚到下午,就都聚到了青玉苑,三三两两地挨着一起闲谈。
温柠还是头一回在青玉苑见到这么多人呢,又因为陆焕就坐在她旁边,所以她周围人聚的最多。
自从今年秋狩起,她开始走动,就跟宗室的子弟慢慢熟悉起来了。
不过还有不少人同她没说过几句话,趁着机会正七嘴八舌问了不少好奇之事。
温柠一一答了,她生得好看,性子又柔,那些原本同她不怎么相熟的姑娘没一会儿就都聚了过来,把陆焕都挤到了外头。
众人七嘴八舌,闲话一直说到了日下西山,晚膳自然是在青玉苑用的。
用的是一种叫铜锅子东西,京城这两年时兴起来,驱寒暖身,冬日常吃,热腾腾的一顿晚膳用完,众人意犹未尽,喊宫人撤了席面,继续小聚。
待重新换了地方,众人跟前就只摆了酒,围坐成一圈,正适合玩击鼓传花。
原本是花落到谁家,谁便作诗一句,顺道吃完小盏中的酒。
五皇子道:“作诗有什么意思,不如谁拿到了花,谁讲个奇闻诡事,如何?”
立时就有人反驳:“若是被皇上知晓了,要怎么办?”
五皇子胆子大,方才晚膳时多吃了两口辣味的锅子,此刻脸还有些发红,他道:“便是挨罚也是一起挨,大家都不说不就行了,父皇怎么会知道。”
说完朝对面姑娘们坐的地方看了眼,笃定道:“况且明玉也在,父皇就算知道了也舍不得重罚的,放心吧!”
此言一出,当场说服了多半人。
温柠:“......”
五皇子豪爽一摆手:“这花第一回 落到明玉跟前,咱们不算。”
众人一致颔首同意。
击鼓的是青玉苑的宫人,眼上蒙了两层锦布,完全透不出半点光,十分公平。
起先的几轮为了调动气氛,只吃酒,不用说故事,那绢花在众人手上飞快地丢来丢去,眨眼间就是一圈。
温柠险些跟不上,原本来松散的坐姿,没几息就绷紧了,注意力全在绢花上。
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在鼓声停下的时候,刚好握住绢花。
温柠免了第一杯酒,后面玩了几轮,绢花又停在了手上,这回是免不了了。
好在杯子里盛的酒温润不醉人,且不多,一口的量。
温柠干脆利落,一仰而尽,赢得了一片叫好声,酒不醉人,她两颊倒是因为众人的起哄声飞红了一片。
五皇子刮目相看:“明玉居然还是个侠女。”
他印象里,对方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瞧着文静秀美,又善书画,想不到喝酒的动作这般潇洒。
温柠歪头一笑:“我生在北疆。”
五皇子呀了一声,右手捶左手,开玩笑道:“原来是个女将军,失敬失敬。”
在场众人都被逗的笑出了声,哄闹了一回,喝酒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换成了听故事。
陆焕还特意将连枝灯上的蜡烛吹熄了,只留了两盏。
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就凝了起来,众人呼吸都放缓了,纷纷往前凑了凑,试图和旁边的人挨得近一些。
温柠胆子不算小,却也不大,何况她还怕黑,更觉紧张了。
偏偏第一个讲的人恰巧是陆焕,绘声绘色,简直如临其境,在场的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紧张无比,听到高|潮处,全都吓了一跳。
温柠抚着心口,只觉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
好在除了陆焕,其他人再没有这般本事,遇上个不善言辞的,即便故事再精彩诡谲,也讲得如同笋干一般皱巴巴的,虚张声势非但没吓到了人,还惹得众人笑出了声。
温柠也中了一回,她讲了个小时候听来的北疆旧俗。
虽然算不上多恐怖,但十分新奇,也算过关。
不多时,众人适应了烛光的昏暗后,也没一开始那般害怕了,全都放松了下来,等第二回 再轮到陆焕,都有一种兴致勃勃的期待感。
连温柠都觉得自己没那么怕黑了。
陆焕岂是个示弱的人,当下脑中飞转,决心找出个诡异又骇人的故事来,他看过的话本子可比温柠多得多,堪称‘博览群书’,一时间脑中蹦出了好几个来,简直挑花眼。
他清了清嗓子,将几个故事里吓人的部分整合了一番,又吹了一盏烛灯。
效果果然非同凡响,才讲到一小半,就有人吓得叫了出来。
陆焕得意洋洋,要不是被拦住了,他恨不能连最后一盏烛灯都吹了,到时候只他手里捧一盏小的蜡烛,
岂不是妙哉。
他一边讲:“林员外的爱女半夜梳妆,忽然听得门口几声咚咚声,正待细听,那声音已经移到了屋内”,一边将手伸到桌子底下偷偷敲了两下。
咚——咚————
一时,屋内众人接连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