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骥只觉脑袋晕晕,罗云并非一时冲动,他是早有预谋。
武骥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也知道肯定会有人背叛于他。
但是这个人为何会是罗云?
他们一起长大,如今又互为依靠,罗云为何会背叛他?
武骥苦不堪言的时候,何淑婷已经见到了小何氏。
何淑婷没想到,小何氏竟然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仅如此,何淑婷的直觉告诉她,小何氏与孟诚有染。
丈夫瘫痪在床,继子死在他乡,嫂子与大权在握的小叔子搞到了一起。
不过,如小何氏这样的美人,别说是孟诚,就是十个孟诚,也都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虽然一母同胞,但是孟诚与孟忠完全不同,孟忠能受武东明器重,可想而知,此人沉稳持重,品格端方。
而孟诚却贪杯好色,初见何淑婷,明知她是长安王妃,他还是色眯眯地对何淑婷上下打量,对上何淑婷的目光,他也毫无愧意,嘻皮笑脸地对何淑婷说:“王妃不如就住到我府上吧,我那府里刚好空出一个院子,我让人给王妃收拾出来,王妃今天便能搬进去。”
何江气得不成,这个混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天大的胆子,竟然敢让堂堂长安王妃,住到他家的小院子里,那成什么了?岂不是与他的姬妾一般无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孟诚,何江对小何氏说道:“你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混帐?”
小何氏嗤笑:“他是那老不死唯一的兄弟,此时不把他推出来,老不死的那些手下们,岂能善置甘休?也是怪我,连个亲生骨肉都没有。”
小何氏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现在她委身孟诚,陇西的十万大军,也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谁让她没有儿子呢。
“大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唉,大哥,你说的事,全都答应,我所图的,也只是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有,我不想再对着孟诚那个畜生。”
小何氏虽然以色侍人,可是孟诚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仍然羞于启齿。
那是侮辱,孟诚不但没把她当成嫂子,也没把她当人。
她连花楼里的姑娘都不如。
何淑婷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方才开口:“你想杀了孟诚?”
小何氏有刹那的缄默。
要杀了孟诚吗?
她没有想过,她不敢想。
见她迟疑,何淑婷冷笑一声:“原来也是个优柔寡断的。”
小何氏蓦然看向她,原本迷离的眸子此时已经澄明起来。
“你杀了孟诚,再保我一世荣华,我便把十万大军全都交给你。”
她一个弱女子,本就支使不动军队里的那些军汉,这十万大军,她保不住,还不如借花献佛,为自己换来想要的东西。
第399章 手上的茧
小何氏虽是何江的堂妹,但何家只是三流世家,小何氏自幼失怙,虽有族中照顾,但寄人篱下苦不堪言。
嫁给孟忠做续弦,是何江从中牵线,孟忠年逾五旬,小何氏还是二八年华。
小何氏原本以为,嫁给一位将军,日后便不会再过苦日子,哪怕夫君死在她前面,只要她有子傍身,便能在孟家立足。
可是嫁过来之后的日子,却与她的想象相差甚远。
孟忠虽然对武东明忠心耿耿,在战场上亦是威风凛凛,可与妻儿并不亲厚,且,性如烈火,对妻儿动辄便是连打带骂。
原配郁郁而终,去世时脸上还有孟忠的巴掌印。
小何氏初嫁过来,新婚燕尔,老夫少妻,孟忠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十岁的妻子非常宠爱,把小何氏宠得如珠似宝,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镶簪子。
这一切看在孟大公子眼中,怎能不恨?
孟大公子和孟大奶奶便处处针对小何氏,小何氏也不示弱,给孟忠夜夜吹枕边风,父子关系降至冰点,终于在一次争吵后,孟大公子带着妻儿离家出走,他们原本想去张掖,没想到半路上遇到马贼,死于非命。
孟忠得知这个消息,悔不当初,对小何氏也冷淡许多,再也没有进过小何氏的屋子。
小何氏想要早日诞下男丁,母凭子贵,无奈孟忠整日唉声叹气,思念死去的儿子和孙子,对女色没了兴趣。
正在小何氏一愁莫展之时,孟忠受了重伤,伤了脊柱,从此只能躺在床上。
孟诚对这个漂亮的小嫂嫂早就垂涎欲滴,孟忠成了残废,孟诚立刻便对小何氏展开攻势,小何氏正在担心自己膝下无子,没有依靠,孟诚调戏她,她便半推半就,两人成就了好事。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孟诚要的,并非只是她这具身子,还有孟忠的一切。
无论武功还是声誉,孟诚全都比不上孟忠,但他是孟忠的胞弟,军队里的那些老部下只能接受他。
而孟忠也在小何氏的悉心照顾下,伤势越来越严重,以前只是不能动,现在连说话也不能了。
但是孟诚和小何氏还不能让他死,孟诚还不能完全掌握军队,若是孟忠这个时候死了,至少会有一半的将官会出走,军队定然大乱。
然而孟诚好色成性,他很快便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以在孟忠面前虐待小何氏为乐,他甚至告诉孟忠,在他眼里,小何氏就是娼妓。
他嘲笑孟忠把娼妓当成宝贝,孟忠口不能言,气得青筋直冒。
小何氏想到这些往事,藏在袖子里的玉手紧握成拳,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杀了孟诚,杀了他!”
何淑婷向她伸出手,如玉石精雕般的洁白手掌,却有两处薄茧,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手指上也有茧子。
小何氏也伸出手,两只纤纤玉手紧紧相握。
“姐妹同心,齐力断金。”
何淑婷眼中满是真诚,小何氏感受到了长安王妃对她的尊重。
这一刻,小何氏感动得想要落泪。
孟忠恨她入骨,孟诚欺她辱她,可这又如何?高贵的长安王妃却当她是姐妹。
何淑婷住在了孟家的大宅里,打发走了何江,何淑婷端坐椅上,默默看着自己手上的茧子。
这是昔日在善堂时不分日夜辛苦劳作留下的,后来何淑婷用锉刀磨,用药水泡,这些茧子褪了之后却还会再次长出来,哪怕她现在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茧子却还在。
武骥每每看到这些茧子,便对何淑婷心疼不已,他轻吻着她手上的茧子,怜惜着那个曾经的她。
所以后来,何淑婷便不再想方设法去掉这些茧子了。
有的男人,生来便什么都有,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当他遇到挫折,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他便会从失落中为自己寻找那可怜的尊严。
如何苒这样的女人,只能令他自惭形秽,而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千金小姐,他又觉索然无味。
而从泥泞里走来,却出淤泥而不染,娇弱无助,手上有茧,眼中却有歌的女子,既不会令他自惭形秽,又不会让他索然无味。
何淑婷有着凄惨卑微却自强不息的过去,而他武骥,便是将何淑婷救出苦海的人,也是她的神。
在何淑婷身边,他找到了从其他女子那里得不到的尊严。
他喜欢寻来各种名贵的手镯和戒指,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的手,他亲吻着她手上的茧子,羊脂玉的镯子碰触着他的脸颊,茧子粗硬,手镯温润。
茧子是她的过去,手镯是她的当下,而她的镯子,是他给的,她的人生,由他改变,他,就是她的一切。
何淑婷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她褪下腕上的镯子,想了想,却又重新戴上。
她想起很多年前,何苒手上戴着的一对做工粗糙的大金镯子。
据说,那镯子是母亲赏给下人的,又被何苒从下人手里要过来,如珠如宝戴在腕上。
那时府里人私底下都在说,这位大小姐可真拿不出手啊,哪有当主子的和下人抢镯子的,说出去都丢人。
再后来,何淑婷离开何家,一路逃亡,那时她想起了何苒的那对大金镯子。
那么粗那么笨,若是铰了当钱花,一定能买很多馒头,她就不用饿肚子了。
武骥把镯子戴在她手上时,不知为何,她又一次想起了何苒腕间的大金镯子。
金有价,玉无价,她的这对羊脂玉的镯子,比起何苒的大金镯子要贵上不知多少,可是她却并不快乐。
经历过苦难的她,早已过了轻易便会感动的时候了。
武骥感动不了她,她也不爱武骥。
何淑婷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她想着那个人,不由痴了。
被何淑婷想着的陆臻,此时回到了京城。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次回京,他去向何苒述职之后,便迫不及待回到侯府。
几年的风风雨雨,虽未正式改朝换代,可也不远矣。
放眼京城,还能将以前的匾额高高悬挂的,也只有武安侯府一家了。
如今的武安侯府,风光更胜从前。
以前皇帝对武安侯府多有忌惮,武安侯陆屏南三十多岁便被调回京城,交出虎符,在五军都督府里养老了,那时陆家还在领兵的,只有陆屏业一人,而陆屏业也只是四品武将。
而现在的武安侯府,陆屏南和陆屏业分别驻守京城和保定府,而陆臻就更不用说了,战功赫赫,前途一片大好。
就连陆畅,也是京城惊鸿楼的大掌柜了,如今何苒重用女官,陆畅更是时常出入何苒府邸。
整个京城,不知有多少人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武安侯府。
陆臻刚到家门口,便看到早已闻讯在门外等待的几个堂弟和侄子侄女们。
一个胖乎乎的小豆丁抑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白马银枪吗?”
堂弟笑着抱起小豆丁,说道:“白马银枪是你叫的吗?快叫三伯伯。”
陆屏南虽是长子,但他成亲多年之后方才有了陆臻,因此,陆臻在家中排行第三,这个小豆丁,则是四弟家的儿子。
小豆丁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三伯伯”,却还是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陆臻,似是在等一个回答。
他只有三岁,他去外家时,舅舅家的表哥把他介绍给小伙伴,骄傲地告诉大家:“这是我表弟,他三伯就是白马银枪,厉害吧!”
所以现在,小豆丁想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白马银枪,因为他没有看到白马,也没有看到银枪。
陆臻从身上摸出一只白玉小马,递给小豆丁,笑着说道:“我就是白马银枪,这只小白马,送你了。”
待到陆臻走进二门,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啊啊啊,我看到白马银枪了,我看到白马银枪了!”
豆丁爹.他想把这个显眼包回炉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