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淡淡的暼了她一眼,声音轻缓:“比不* 得何媪,不过是个下人,却有资格与主人家说教,这般大的派头,知道的都当是我婆母的仆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婆母。”
何媪被她的话一噎,说:“大少夫人可别折煞老妇了。”
明毓朝着她淡淡一哂:“是折煞吗?不是,只是提醒何媪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如此欺下犯上,当真惹着我,便是婆母的仆妇,我作为官妇,一样可惩治你,你信不信?”
何媪对上明毓平静地视线,四目相对半晌,最终还是她先低下了头。
明氏说得确实没错。
想惩治她,她也有这个资格。
近来不仅是谢衍,便是这明氏的变化也是极大的,夫妇二人连主母都敢怼,更别说她一个下人。
明毓冷漠收回目光,说:“去给婆母通传,说我来请安了,想来这个时候婆母也已经起来,也梳妆好准备出门了,应当不会让我等太久才是。”
何媪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应:“老妇现在就去通传。”
说罢,转身入了屋中。
不过半晌,谢四娘便从屋中如同炮仗一样冲了出来,边冲边骂道:“好呀,你居然还敢回来!”
谢四娘都九岁的年纪了,差不多到成人肩膀的孩子。明毓心猛地一紧,要是真被她给撞上了,非得从廊阶上摔下下去不可。
几乎是顷刻间,春瑛整个人杵在了主子的面前。谢四娘撞了过去,人没撞倒,反倒是她自己被弹到在地,整个人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眸,看向忽然出现在明氏跟前的壮硕女子。
抬起手怒指着壮硕女子,愤愤道:“你,你敢挡我!”
春瑛憨厚道:“你撞人,怎还不让人挡了?真真好没道理。”
劫后逃生的明毓,脸色则是一片苍白。
她看向谢四娘,两世的怨恨掺在了一块,前所未有的浓烈,眼神极为凌冽。
一股子恶气涌了上来,开了口:“春瑛,压住她。”
谢四娘闻言,惊道:“你想做什么?!”
春瑛快步上前,径直压住了谢四娘,院子里其他下人傻眼了,手忙脚乱的上来阻止,谢四娘却已经被按住得动弹不得了。
紧接着那素来柔弱的大少夫人,上前一步,扬手直接朝着谢四娘的脸就抽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下一瞬,谢四娘发疯似尖叫:“你敢打我,你个扫把星的妻子竟敢打我!”
她的声音,把屋中原本不急不躁的孙氏给惊着了,忙道:“何媪你快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声音才落,外头传来明氏铿锵冷硬声音:“母亲,儿媳受了四妹的惊吓,便不请安了,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也会自行去将军府。”
“另外,若是下回四妹还这样莽撞,儿媳便自请下堂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了,看外边的人怎么传四妹蛮横把自己的嫂嫂给逼走了,看谁家还愿意要四妹这样的儿媳!”
孙氏闻言,快步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却只是看到明氏离开的背影,还有被下人拦着,想要追上去,像个疯子一样的小女儿。
再看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孙氏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险些昏倒了。
明氏哪来的胆子敢在她的院子里,打她的女儿?!
哪怕四娘真错了,也轮不到明氏在她的地盘教训她的女儿!
反了,真是反了!
谢衍如此!
明氏竟然也如此!
一个两个都反了!
明毓出了主院,心头依旧久久不安。
一旁撑着伞的春瑛道:“还好大爷有先见之明,让奴婢一到主院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提防主院的人,特别是府中的谢四姑娘,警惕再警惕。”
明毓闻言,也没有心情琢磨谢衍这样吩咐的心思,她只知道这二两银子是真的花得值。
若非春瑛,这一次恐怕凶险。
回了静澜苑,明毓想,若今日不像谢衍说的那样分家,她无论如何都会先离开谢家,且回娘家去。
这谢家是真的不能继续留了。
青鸾知道主子受了惊,一回来就去煮了一碗热汤给主子压惊。
她劝道:“夫人喝了热汤,歇一会再出门吧。”
明毓点了点头,暗暗调息,过了许久才慢慢平缓好情绪。
等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时辰。
马车是谢衍这两日安排的,不是谢家的马车。
谢府到将军府,约莫小半个时辰。
虽下着蒙蒙细雨,但客似云来,府门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
明毓递了贴子,在礼单上写下蔷薇水一瓶,而后随着府中婢女从抄手回廊下走入后院。
原本明毓的身份是不打眼的,但奈何前些天谢家嫡出因养子而被关进大牢中,这事传遍了长安,她便因这事而引人注目了起来。
说起前些天的事,长安中有人说是因谢衍嫉妒才陷害的嫡子。可稍作打听,便知这谢煊是个流连风月之地,为花娘豪掷千金的纨绔子弟。
而谢衍,不仅是今年会试榜首,还是圣上钦点大理寺评事,这一对比,到底是谁嫉妒谁,旁人都是笑笑,心里都门儿清得很。
因这事,谢家这些天都是贵眷茶饭后的谈资。
这及笄宴,先是谢家夫人带着三女儿来,过了一刻后,谢家大儿媳又自己前来,就这几个人,谢家竟还分成两拨来赴宴,更是让人纷纷猜测谢家后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私。
旁人对前些日子的事好奇,便去孙氏那处旁敲侧击。
孙氏只说孩子大了,想法也多了,她到底不是亲生母亲,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话没明说养子不好,却句句都在点明错的人是养子。
旁人见着养子的妻子,便也凑了过来,话里话外试探。
那日谢家茶席上也来过的梁夫人问道:“明娘子怎不与你婆母一同来赴宴,还分开来了?”
明毓笑应:“我在家中耽搁了一些时辰,便也就与母亲错开了。”
梁夫人挂着笑,说:“原来是这样呀,我还当是你们这闹了口角呢。前些天我也不知听谁说明娘子在娘家住了好些天,今日又分来来,倒叫人担心。”
明毓温温和和地应:“我怕想娘家人了,也就回去小住了几日,没想到梁夫人如此关心,还知道我回娘家了。”
梁夫人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道:“这纳是我关心,分明是你们谢家前几日闹出来的事,让旁人说了闲话。明娘子你如实与我说句实话,你那小叔被关入牢中,真是因为妨碍大理寺办案,对你丈夫大打出手?”
明毓露出歉意一笑:“这寻常人家兄弟都会龉龃,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至于是什么事,我也不在场,夫君也没与我细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夫人见明氏说得滴水不漏,又暗自琢磨了一番。
这小娘子年纪轻轻,倒是个嘴严的,反倒是她那高门婆母,啧啧啧,不予置评。
梁夫人见明氏也不是长舌的,却也愿意在这及笄宴上带她一带,不叫她在席上坐冷板凳。
宴上,有人瞧得仔细,这婆媳二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话,更加明摆着闹掰了。
估摸着不用多久,这谢家该把谢衍单独给分出来了。
顾明月倒也因为长安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对谢家的印象更深了些,还特意来与明毓打了个招呼,与认识的贵眷说:“这位是谢家的嫂嫂,虽瞧着面生,但我还是希望大家伙今日可别冷落了我这位谢家嫂嫂。”
今日顾明月是主角,又是个爽朗的性子,旁人也愿意给她面子,明毓倒是结识好些贵眷。
这边热闹,瞧得那边的孙氏直咬牙,心说等晚上谢衍回去后,就立刻说分家的事。
瞧他们离开了谢家,还有谁肯搭理她。
筵席散去,已是下午。
明毓先行离去。
谢衍前脚落轿,后脚便看到妻子的马车也回来了。
谢衍从春瑛手中接过了雨伞,把妻子从马车上扶下,叮嘱:“下雨天湿滑,慢些,不急。”
明毓低低一笑,说:“我又不是身怀六甲,这般小心做什么?”
谢衍执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说:“下雨天总该是要小心一些,而日后你若有身孕,那自是要更加小心。”
明毓下了马车,与他一同进府,说:“这些时日,夫君待我都很是小心谨慎,我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子。”
谢衍手臂从她背后横过,虚揽着她肩头,护着她走上阶梯,说:“若是怀疑,那便去找个大夫瞧一瞧。”
明毓轻声一笑,抬眸看向谢衍,视线落入他眼中,语声轻缓道:“我前几日还来了小日子,怎么可能有孕。”
谢衍脚下微微一滞,随即又似无事人一般,垂眸望着她的侧脸,沉吟了两息,低声说:“既然小日子来了,便莫要着凉,晚间再泡一泡脚。”
明毓不动声色一笑,应:“好。”
谢衍是个面瘫,真的很难从他脸上试探出端倪。
夫妇二人入了府中,并肩而行,明毓忽然道:“对了,今日早间我去主院请安的时候,打了四娘。”
谢衍眸色顿时一沉,声音透着几分冷:“她做了什么?”
身后的春瑛适时开口道:“那四姑娘想要推夫人,奴婢给拦下了。”
谢衍蓦然捏紧伞柄,心绪沉沉。
他不知什么情绪是生气,但现在,他觉得他应当是生气了。
心里有一股汹涌压抑的气,似要破土而出。
“打得好。”他眉目沉沉的说。
明毓似有所觉,转头看向谢衍,只见他那双平日了冷清的眸子,时下漆黑冷沉沉的。
周遭的气息都是凉飕飕的。
入了静澜苑,谢衍郑重与她承诺道:“孙氏日后不会有机会用孝字来压我,所以往后我会慢慢与谢家脱离干系,更不会再被他们所掣肘。”
明毓轻一点头:“我信夫君能做得到。”
不被谢家所累,他这辈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哪怕他们夫妻日后有缘无分,她也盼着他能过得好。
天色微暗,谢家主已然归府,主院来了人,请了他们二人到前边院子去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