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望了眼谢衍平漠的神色,而后垂眸望向牵着她的手掌。
他握得有些紧,而且……手心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汗。
十月的天,已经冷了,怎可能会冒汗?
明毓目光从相握的手上移开,目光从桥上凭栏一扫而过。
是了,她上辈子就是从桥上被人推下去的。
她怎么可能会忘?
方才出门过桥时,她在桥头站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握紧青鸾的手过桥。
那会儿,青鸾还说她脸上似乎失了些血色,扶着她走过去的时候,也还道她手心似乎出了些汗。
她是经历过生死,才对这桥有所阴影,也才会害怕。
可谢衍呢?
他这么一个感情和情绪都淡薄的人,也没有过与她同样的经历,又怎会也有这种情绪?
从她这一世睁开双眼至今为止,谢衍一举一动皆有所不同。
她曾怀疑过,谢衍和她一样,都是从上一世回来的。
可上一世的谢衍,分明也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变了很多。
哪怕依旧看着像是情绪缺失,可在一些细节上,似乎有了微弱的情感波动,就是做的事也细致了很多。
就算他真的是与她一样的,可谢衍为什么会改变?
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
是因为她死了吗?
明毓带着诸多疑问暼了眼身旁紧抿着唇角的谢衍。
他视线紧盯着过桥之人。
明毓由着谢衍牵着她的手,挡开了过桥之人的触碰,走下了拱桥。
下了桥,谢衍才复而开口说话:“今日出门,买了什么?”
明毓应:“买了些做冬衣的料子,还有一些杂物。”
谢衍点了点头,又说:“你想要买什么,等我过两日休沐的时候,再一块去全采买了,近来秋雨频繁,道路湿滑,还是少些出门的好。”
明毓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回了家中,下人才说大爷的上峰陆司直送来了乔迁之礼,因主子都不在,陆府管事送了立后就先离开了。
谢衍应了声,似乎对这乔迁之礼没有半分兴趣,连瞧都没有去瞧一眼,径直让人放去了书房。
待晚间就寝时分,谢衍在耳房洗漱,明毓躺在榻上思索着确定谢衍底细的事。
谢衍从耳房出来时,明毓便作势闭上双目假意入睡。
他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微弱的小灯在外间。
行至床榻边上,平日睡得极为规矩的人,上了榻后却是侧身靠近妻子,手臂虚虚从她手臂上横过,轻一揽着软玉温香的妻子,而后才闭上双目。
明毓微微蹙眉。
自在谢家住的那一宿之后,连着好几宿,谢衍都靠得极近,且还有半拥着她睡。
这又算什么?
夜渐深,明毓依旧没有睡意,而身后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缓。
明毓暗暗呼了一口气,随之捂着肚子,佯装出腹痛的模样,痛苦的唤道:“夫君,我肚子疼。”
谢衍才入睡,恍惚间好似听到妻子说肚子疼,一瞬间清醒过来,倏然从床上坐起,问:“肚子怎了?”
明毓转了身,咬着唇,痛得似乎欲泣:“不知道,就是疼。”
谢衍目光移到她腹上,道:“你先躺着,我让人去唤大夫来。”
说着,立即转身下榻,踩上便鞋,就疾步要往外头而去。
“等等。”明毓忽然喊住了他。
谢衍转身看向她:“怎了?”
明毓按了按肚子,忽然又道:“好像又不疼了,就只是忽然刺疼了一下下。”
“许是晚间吃了些什么,现在没事了,也就不用寻大夫了,我喝几口热水便好。”
谢衍却是眸色一沉,强硬道:“不成,得看大夫。”
不由分说地转身出去。
在他开门的那一瞬,明毓再次喊了他:“为何一定要找大夫?夫君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谢衍动作一顿,转过头望向床榻里头的妻子。
眉目定定地凝望着她,半晌后,他方问:“肚子是真疼,还是……假疼?”
静默间,四目相对,似乎像都想要透过对方的眼神,望到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似乎都想要探寻什么。
第28章 二十八章
夫妻两人对视了半晌, 明毓才缓声应道:“夫君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我装疼?我这是真的疼了一下,只不过一下就没事了 。”
谢衍眉目一定,说:“要瞧大夫, 你大抵有了身子, 不能不重视。”
明毓心下蓦然一沉, 暗自一攥紧了被衾,面上忽然轻笑出声:“夫君还真是盼孩子盼魔怔了不成, 我有没有身子, 我怎么不知道?”
谢衍:“我询问过大夫, 第一个月有孕,还会有癸水。”
明毓一默,唇角微微一抿, 问:“夫君怎就确定我有身子了?”
谢衍面色不变, 条理分明的说:“你近日睡得比以往都要多, 不再早起, 我下值回来, 你有时也都在睡。胃口也好了很多,偏好吃些酸甜口味的, 也不爱喝浓茶了,而是喝些酸甜的花茶。”
明毓不信他能依着这些就能辨别她有了身子。也不信今日他在桥上的表现只是巧合。
心底的猜测越发的浓重, 但也没点破,而是道:“近日睡得多,胃口好了, 大抵是天气凉了, 既然夫君觉得我有了身子,那便看大夫吧, 也好让夫君安心一些。”
谢衍轻一颔首,出了屋子,恰好青鸾在外头,便让她去唤了大夫。
西雀街有医馆,往来两刻时辰,再等等大夫起夜,直到三刻时辰,青鸾才把大夫领了回来。
明毓穿戴好衣裳,在堂屋看诊。
大夫搭了片刻脉搏,沉吟一会才道:“有些许的胀气,腹中绞痛,可能是天气凉了,吃凉物所致,注意些就好。”
谢衍闻言,目光落在大夫的身上:“就这样?”
大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也不用吃药,只需注意不要再吃凉性的吃食,注意保暖便可。”
谢衍一默,视线转到妻子的小腹上,说:“不是有身孕?”
大夫忽然一笑:“这郎君是盼孩子盼得有了错觉吧,老夫可没诊着喜脉,不过二位尚且年轻,这位夫人的身体也健康,放松心态,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了。”
谢衍抿唇不语。
明毓神色温浅地瞧了眼谢衍,道:“我都说夫君想多了,夫君还不信。”
说罢,道:“青鸾,取诊金给大夫,再送大夫出去。”
青鸾轻一颔首,把大夫送了出去。
到了梨花巷口,提着笼灯的青鸾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无人后,动作极快地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给大夫。
“今日的事,还望大夫能守诺不外传。”
大夫拿过了钱袋,低声道:“若是你主家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趁早落胎,月份大了,身体也会受不住。”
青鸾拧眉道:“知道了。”
大夫提着灯笼挎着药箱离开后,青鸾暗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夫人是什么意思。
今日与她出了一趟门,去了医馆与大夫商量,到了晚间便让她守在屋外,等大爷吩咐去寻大夫。
分明有孕,为何还要骗大爷说没有怀孕?
这一个月下来,夫人尤为注重养胎,不像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模样,那现在的举动又是为何?
青鸾想不明白,暗自叹气返回去。
这边明毓回了屋中后,脱去鞋袜上了榻,看向一直抿唇不语的谢衍,说:“夫君就这么盼着有孩子吗?”
谢衍望向她,抬手放在自己心房上,眼神带着丝丝茫然与暗沉:“这里似乎有些空,有些发沉。”
明毓听到谢衍述说他现在的心情,眸色微微一滞,随即淡淡一笑:“这子嗣缘,强求不来的,莫落得像谢家主母那般执着。”
谢衍轻“嗯”了一声。
明毓打了个哈欠,轻声说:“歇着吧。”
说着便先躺下了。
谢衍也脱下外衫躺了下来,可却是睁着眼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夜色渐浓,他转头望向里头的妻子,眼中尽是不解。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是因为回来那宿,他与她同房所致吗?
谢衍一直不欲探究妻子的不同。
总觉得,什么都不及她活着重要。
不仅她能活着,景煜也能回来,这都是极好的,哪怕一开始,他的心境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他知道,他应该都是盼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