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身边一直照顾自己的乳娘,竟也是净能的人。感情他这十九年来身体的孱弱,不是谢衍相克,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对这净能,惊惧中又带着恨。
净能淡淡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贫道这些年身不由己,也确实也做了一些违背良心之事,但皇榜那些罪名,贫道未曾做过,为何不敢出现?”
“谢郎君真的相信贫道一人可以犯下这么多的罪,当真觉得这朝廷的人是酒囊饭袋,让贫道行凶逍遥二十年?”
谢煊可不敢随便相信这么一个人,手中的匕首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
怒目切齿:“你既是无辜被陷害,那为何要畏罪而逃?!再者老子的身体不是你弄坏的?!别以为三言两语你这妖道就能蛊惑我!”
净能却是不急,不疾不徐的道:“旁的不说,便只说是命数相克,谢郎君真的觉得贫道算错了?”
“身体不适,他们尚且能找到一个替罪羊说是与我合谋给郎君下毒。那么这运势呢?今日谢家落魄,谢衍却真的混风生水起。”
忽然想起了什么:“谢郎君恐不知谢衍与顾家合伙做了大食国香料的买卖,是以和谢家断绝关系时能拿得出一大笔银钱。再有不过五个月,也要做父亲了,妻儿美满,官运财运皆亨通。”
“这些又做何解释?谢郎君觉得贫道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谢煊闻言,一怔。
他确实觉得命格相克不是无稽之谈。
毕竟真的如净能所言,他事事不顺之时,而谢衍确实事事皆顺。
净能看着谢煊眼中似乎有了动摇,继而道:“贫道这些年,在长安城内,因得谢夫人赏识,结识了不少支持二皇子的贵人,也与孙贵妃有过两面之缘,贫道被冠以妖道的名声,会牵连谁,谁又会得益?”
谢煊本就动摇了,便如净能所料,思绪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下去。
母亲把这净能引荐给了姨母,他是知道的。便是与他玩得好的那几个世家子弟,家中也在青云观有供奉。
净能这般罪大弥天,必然不可能只是诛他一人,肯定会牵连出与青云观,与他交往甚密的人。
其中谢家和国公府,便是姨母都脱不了关系。
虽这宫中瞒得紧,国公府也瞒得严严实实的,但谢煊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姨母被禁足了。
说是禁足,却也和软禁差不多。
要是真的清算的话,支持二皇子的大半朝臣几乎都会被牵连,到时候二皇子又能拿什么与旁人争?
到了这境地,二皇子的夺嫡之路算是彻底断了。估计连那个都说活不过十八的大皇子都争不过。
谢煊不是能藏得心思的,想什么都会显露在脸上。
自然,他越发动摇的神色,全然落在净能的眼中。
净能继而道:“贫道能想到的,国公府岂能想不到?他们把你们接走了,能给你们撑腰尚好,可把你们接走后,却是给了机会外室和外室子登堂入室的机会,哪怕现在谢肃被贬,远离长安,可也算是远离了漩涡,尚且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可如今国公府把你们从谢府接了出来,见谢夫人会牵连到自家,把郎君和二位姑娘下放到庄子来,不管不顾,俨然是把谢夫人和郎君姑娘当做了弃子。”
谢煊身形微微一抖,因为净能所言,确实是说到了点上,也是他到了这个庄子后所担忧的。
谢煊虽易被牵着鼻子走,但尚有一分理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眼看向净能:“你来此,定不是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净能笑了笑:“贫道图一个太平,图一个能继续传道的机会,更为了报答十八年前,谢夫人对贫道的知遇之恩。是以来此是想与谢郎君合作,贫道要的顺利离开大启,同时把谢夫人从牢中救出来,届时郎君与两位姑娘,还有谢夫人,可与贫道一同离开大启。”
在谢煊怀疑的目光之下,他依旧一派从容自若:“此番后,国公府为自保,定会要和谢府,还有谢夫人彻底断了关系,更会舍弃谢郎君和二位姑娘,而等着谢夫人的结局,只有以死谢罪。”
听到以死谢罪几个字时,谢煊瞳孔猛然一缩。
净能抬手,轻而易举地拿下他手中的匕首。
“贫道若想要谢郎君性命,时下便轻而易举,再者便是想要活下去也只需隐姓埋名深山修道,又何必冒着性命之危回长安?”
“贫道也不多言,郎君且看着国公府最后会不会真的抛弃了谢夫人和郎君姑娘,下回贫道再来,至于是报官,还是与贫道合手救出谢夫人,全凭郎君定夺。”
净能从谢煊屋中离开,从后门离去。
有人候在了后门,净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把这里头的香找机会给谢煊点上。”
此香,有迷其心智功效,虽功效不大,但对付谢煊这样的草包,足矣。
第76章 七十六章
年初二在习俗上, 是外嫁女回娘家探亲的日子。
明家在长安,谢衍和明毓还是得做表面功夫回去一趟的。
今年明家的嫡长子也回来了。
这嫡长子自小就被送去书院,很少在家中,是以明毓与这位兄长也不是很亲。
上一辈子, 明家与她断绝关系后, 来寻过她一回, 送了一些东西,还道有事便是不须娘家, 也可寻他这个兄长帮忙。
相对比家里其他人, 这兄长性子算是正直。
明父明母对这个儿子虽极为看重, 但正是因这正直的性子,让名家夫妇有几分忌惮。
——皆怕被自个儿子说教。
夫妇二人先前为了私欲做的那些事,自是不敢告诉这个儿子的。
明毓只想吃了饭就离开, 也不想再吵吵闹闹, 再加上看在兄长的份上, 是以在饭桌上没太冷脸。
时隔上回见面,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再见到女儿女婿,夫妇都有些许的不自在, 莫说身旁还有一个正直的儿子。
明家自国公府利诱之下,动了要女儿说服女婿低头求情的事, 反被女婿给将了一军之后,便对这个女婿很是忌惮。
而明夫人原本对女儿还是有几分怨言的,可在听说孙贵妃都被谢府牵连, 国公府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时, 又无比庆幸没有与国公府牵扯上。
待见到女婿和女儿后,百般讨好, 准备的宴席也是很是丰富。
谢衍虚扶着妻子落座,明夫人视线落在女儿那已然显怀的孕腹上。
殷勤的问:“二娘也已经五个月了,这婆子找好了吗?若是没有找好,阿娘帮你找。”
这无疑是在低头向自己的女儿示好,同时也是找机会弥补先前的裂痕。
要是用了她找的人,之后往来肯定会日渐亲密,慢慢地把关系修补起来。
明毓神色淡淡:“我全听夫君的安排。”
她把这事推到谢衍的身上,不想过多的纠缠。
明夫人闻言,立马把殷勤而期盼的目光投向女婿。
谢衍:“要照顾阿毓的人,小婿已经托人找了,便不劳岳母了。”
明夫人表情微滞,不死心地说服道:“别人找的,哪有自家人帮忙找的放心,阿娘给你们找,肯定能信得过。”
明毓本想安静地,好好地吃了这个饭就离开,但她这母亲俨然是不想。
明毓缓声道:“外人至少不会以孝道要挟我们夫妻做不愿意的事。”
明毓的声音一落,膳厅一瞬沉静了下来,有些许的诡异。
明家嫡子明皓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众人的一眼,父母的神色显然带着一僵,目光有所躲闪。
便是素来仗着母亲疼爱而显得颇为骄纵的三妹,也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甚是心虚。
明皓回来后,倒也听说了一些谢家发生的事情,略一思索,有了些许的猜测。
能一句话让父母和妹妹这般心虚理亏,大概是在谢家和妹妹妹夫的事情上,他们搅合了进去,还是既不帮理也不帮亲的情况。
饭桌上静了片刻,明皓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妹夫已经托人找了,阿娘也就不用多操心了,往后妹夫他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时候再说。”
明毓目光浅浅,轻“嗯”了一声,似乎没有想要娘家帮忙的意思。
明父也是个脸皮子厚的,不过一会,脸上继而又堆满了笑,招呼道:“别顾着说话,快些吃吧,不然这饭菜都该凉了。”
饭后,谢衍以夫人身子重先归家了。
都知道这是他们夫妻俩不想多待的托词,也没有点破。
把人送到府门前,明皓道有话与二人说,便送到了马车旁。
而后叹了一口气,看向二妹,说:“我不在长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到一些,大抵都是阿爹阿娘他们做了错事。”
明毓听到这里,还以为兄长是为了给他们说情,眉心不禁微颦。
明皓观察到了妹妹的表情,心中暗自一叹,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便道:“往后兄长会留在长安,也会尽量约束阿爹阿娘,会避免他们犯错,不会牵连妹夫。”
明毓轻点了点头,一旁的谢衍道:“往后兄长也会考科举,而时下时局不明,还请提醒岳父这段时日谨言慎行,莫要站队。”
明皓知道谢衍是在提点自己,颔首应:“我会让阿爹注意的。”
随之道:“长安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那妖道还未落网,妹夫也小心一些。”
别后,谢衍动作细致地把妻子扶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谢衍才说:“你这兄长,尚可。”
明毓点了点头:“明家往后也就只能靠我这哥哥了。”
这次科考,明皓会落榜,但下一回却是考上了。
谢衍摇了摇头:“说的是他的品性。”
明毓轻嘲一笑:“幸亏从小到大有大半的时间不是待在父母身边,不然也就只比谢煊好一些。”
瞧她那小妹便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品性。
提起谢煊,谢衍也记起了这么个人。
时下情况,谢肃被贬离开长安,反倒是成了他自保的保命符。
谢肃离开长安,怕被牵连,也没有把兄妹三人带走,俨然自私到了极点。
这时马车出到街口,忽有铁靴声踏踏而过,明毓听到响声,掀开帘子往外瞧去。
谢衍顺着缝隙瞧了眼,开了口:“是东卫军。”
明毓闻言,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谢衍:“装束。”
“就这么暼一眼,就这么清楚了?”
明毓也在长安,常见长安军,也分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谢衍:“盔甲的图案不同,且城内的军队,只有东西卫军外派。”
明毓往外再瞧了眼,看着长长的行伍,眉心微颦:“都惊动了长安军,这过年过节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