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生的最后一程他们有来相送,她也释怀了,可原谅那是不可能的,最多的就是疏离的亲戚关系吧 。
苏母横了苏父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晚晚,你们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被公安的带过来?”
苏晚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声,“没事。”,傅白榆也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给人带来隐隐的压迫感。
苏父心里的怒气往上涌,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你们俩这是在看仇人吗?苏晚,我们哪里欠你的啊?为了来找你,你妈妈还在路上摔了一跤,腿上皮都摔破了一大块。”
苏晚听着忽然就笑了笑,对傅白榆道:“你们去前面等我一下。”
平铺直叙的语气让傅白榆听出她的潜台词,她不希望太多人看到她和父母之间的不愉快,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伤疤,犹豫了几秒唇角微绷,看了宋家夫妻俩一眼,大步带着傅望舒走开,宋家夫妻俩自然也懂眼色,冲着几人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很快,这地方就只剩下苏家四口人。
人都走了,苏晚静静地看向苏父苏母,可心里远没有那么平静,心底如有一只受伤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她在释然和恨意中暗自反复挣扎,一面不停地对自己说:“不重要了。”,可她还是做不到……她还是恨他们。
困住她的到底是什么?
苏晚瞳孔失焦,“别再我面前装可怜了。”
“你问我哪里对不起我?”
“你们哪里都对不起我!”
“我被高爽哄着拉去革委会主任家求情,求他不要让你们下放,衣服被扒掉大半的时候,你在哪里?”
听到这里,苏母一向温柔的脸顿时有点僵,脑子嗡地一声。
“你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去西北的时候,有人管过我的死活吗!”
“我被高昕安排替她儿女下乡,一分钱没有一件厚衣服没带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我在乡下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
苏父眼前一花,身影踉跄了一下,苏聪上去扶住,喃喃自语道:“不是这样的,爸妈给了小姨……给了她很多小黄鱼,让她照顾你。”
苏聪情绪有些低落,整个人十分沮丧,他无法接受苏晚刚刚的话,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
说完后苏晚也轻松了不少,嘲讽似的轻笑一声,“这些话骗骗你这种小孩子还行。”
“苏聪,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你知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经历的是什么吗?可惜啊,你不知道,你不是我,你永远也不会体会到。”
最后这句话,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她想她或许是真的累了。
她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说一说自己的委屈,有的东西还是要说出来,说出来说不一定就解脱了。
她不想,怨恨一生却全是误会。
可也许苏父苏母许是被问到了心底的秘密,没人再回答她。
她还以为会在今天迎来十七岁想知道的回答,就算是骗她的也好。
很遗憾除了苏聪说的一句话以外,没有其他。
最后的一点耐心即将告罄,苏晚紧紧地皱着眉头,肩膀动了动,接着,转身离开。
没有默默哭泣,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情绪一直起起伏伏,直到在门口角落重新看到了傅白榆父子俩的背影。
“傅白榆。”隔着几米远,苏晚用平常说话的音量叫他,他仿佛立刻就听到了,回头看向她。
她现在需要一个无比紧密契合的拥抱,一个有力的心跳。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被抱进了一个散发着温暖的怀里。
傅白榆还真的是开窍了一点。
第57章 第 57 章
当然这肯定是没别人看到才会这样大胆, 没几秒钟傅白榆就放开了,面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一双耳尖红的发热。
宋夫人两人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傅白榆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边上的傅望舒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漂亮的眼睛跟葡萄似的, 很是机灵, 苏晚伸出爪子摸了摸他的额头,“饿了没有?”
傅望舒摇摇头,犹豫地说道:“舅舅给我吃了饼干。”
他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舅舅做好朋友了?他喜欢跟他一起玩, 可是……
苏晚不知道他的纠结,又牵起了他的手,“好,走吧,我们回家。”
这附近就有公交车,他们坐公交车回家也算方便。
她有些累了, 他们不问她家里的情况, 所以她也没打算诉说自己那些伤疤, 只是想到明天的事, 便道:“明天带小望看完病, 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嗯。”傅白榆沉声应了句,视线落在前方, 安安静静,垂下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苏晚等了一会还是没其他动静, 她停了脚步目带诧异的看了几秒, 她迟疑了, “你是不是又头疼了,听不见?明天也带你检查一下吧。”
她嘀咕了一句, 他好像并不激动诶,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幸福都是后知后觉的,苏晚朝他回以一笑,总之,明天在太阳升起之后,他们将重新正式结为合法夫妻。
“没事,我听到了。”傅白榆声线清雅悦耳,眼睫微颤缓缓抬眼,苏晚身影映入漆黑瞳孔。
她扎起的黑发被涌进的风吹起,露出脸的精致又好看,安静地待在原地。
他只是觉得不真实,苏晚提出离婚的时候,有多难过,即使明明那么难过,却还要强撑着放手,因为她在他身边总是难过,现在失而复得有多开心,然而心笨拙,嘴也笨拙,遇到爱情辗转反侧,这些感受傅白榆却只能在心里说。
他会一直追逐着他的蝴蝶,直到有一天她真正为他停留。
苏晚点点头,不禁愣了愣,他眼底恍若星辰大海,仿佛将人溺毙其中。
……
第二天早上是苏聪说好的预约时间,苏晚和傅白榆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带着傅望舒在医院上上下下跑下来,好一通检查,最终得到的结果是情况不太乐观。
强行手术他们不保证成功率,他们这里就算是最好的医生也没有把握,但是不手术傅望舒可能都活不过成年,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等到5岁左右去国外做手术,不建议太小做也不能拖着,而且有可能一次手术还不一定能治好,两三次开胸手术都有可能。
所以费用肯定是要有充足准备的。
这还是其次的,再难都要咬牙挣钱,只是苏晚听到开胸手术,还可能是两三次,想到那个画面就鼻尖有些酸,眼眶跟着微涨,在父子俩看过来后快速瞥开视线低了头。
“妈妈,我不治病了。”傅望舒眉头轻蹙,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知道治病要花好多钱,他不想花很多钱。
傅白榆抿紧了薄唇,明显因为他的话不悦,“小望,听话点。”
苏晚微弯了腰,闷声说了句,“对,你要好好治病,做了手术才会好。等下我们忙完就带你去南京路玩好不好?以后妈妈有空就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如果不做手术,你就看不到爸爸妈妈,玩不了好玩的玩具和去不了有趣的地方了。”
“好。”傅望舒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点点头。
“嗯,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跑可以跳啦。”苏晚语气透着不容拒绝,他的病会好的她知道,这么一想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也更加有信心了。
他以后啊,只要别和讨厌的女孩子一起嘲讽她,苏晚就满足了,不要求什么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幸福健康就好。
没再说些什么,最后在医院待了一会拿了些医生开的药便离开了,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去民政局领证的路上,会经过市区不少漂亮的街道有名的保护建筑,也是苏晚熟悉又久违的一切,看着这周围的街道她像个追忆者,苏晚索性就带着两人慢慢走着,回顾着过往的人生,不时地和两人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父子俩偶尔附和,多数情况下静静的听,听着他们没有参与的过去。
和自己喜欢的人闲逛是件幸福的事,尤其是今天天公作美,气温舒适,感受着风,自由而轻松。
牵着傅望舒路过一处书摊,苏晚瞥见报纸上写着的国际机场的空姐招聘信息,报纸上面还写有福利待遇,工资待遇高、家属福利机票……
最后两天报名时间了,她停顿了几秒,想起了卫廷增之前留给她的电话,似乎还留着。
之前她对这工作是不感兴趣,可现在她有些心动,这个年代别说出国了,就算是坐跨省的飞机都是件很麻烦的事,要开各种介绍信,机票也贵。
所以她想试试这个岗位,可以出国找医生咨询病情,之后也好带傅望舒去治疗。
至于国际机场那个售票员的岗位,当然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小姨的小女儿林萍,她想到时候让傅白榆去……或是苏聪去,到时候就算应聘上了不去上班,应该也可以把这个工作卖一笔钱。
或者是告诉她的老同学蒋明航和帮她办毕业证的校长,让学校里有兴趣的同学都去报名,现在消息是闭塞的,一条招工消息知道的人也是能捂着就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但一旦知道了,自然有很优秀的高中生大学生去竞争。
如果最后还是林萍拿到了这个岗位,算她有本事。
“晚晚。”
她回过神来,定睛看向傅白榆,“怎么了?”
“苏聪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傅白榆偏头,轻声道。
苏晚回眸,瞪大眼睛,轻哼一声,“不管他。”
这样的跟踪,一直持续到他们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进了国营饭店吃饭。
见他躲在饭馆门外,靠墙蹲着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晚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顶不住傅望舒舍不得他好朋友饿着的乞求眼神,一个人出门到他面前不远处道:“苏聪。”
这一声唤得很低很低,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但他还是听到了,少年立刻懊恼地抬头看过来。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苏晚唇线紧抿。
他强忍住眼眶的泪意,握了握拳,似乎想和她解释,又很纠结的样子,“我想跟你说点话……”
将他所有的念头都告诉她,他不想他们一家以后成陌路人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一会儿说什么,我今天必须要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苏聪从自己的斜跨包里拿出几本笔记本,“打开看看。”
递到面前,苏晚愣愣伸手接过,不明所以地打开封面,第一页贴了张照片,上面是个女婴大概百天左右,旁边的字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
认出了上面苏母的字迹,苏晚也大概清楚这后面的内容是日记之类的,她心下一颤,便不再往下翻了。
“我想说的是,爸妈可能比你想的要在乎你的多。”见她不想看,苏聪满心的忐忑在这一刻跌落谷底,失望地垂下头,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无力,可他却也只能多说这一句。
他想起家里昨天的沉默,吵架,然后陷入无尽悔恨的气氛,痛苦,后悔,惊恐,难过......他的眼底越来越红,破罐子破摔说了出来,“当年爸妈不带你下放,是怕你吃不了苦,你在城里的一切,他们都安排好了,还有你毕业的工作爸妈都打点好了,只是没想到…….被人截胡了。”
“给你安排的工作,被表哥顶了职位,那些拿给小姨当你生活费的钱也被他们拿去挥霍买房子大吃大喝了,昨天爸妈回去已经举报他们家了。”
“我来的时候去看了,小姨夫已经被带走了。”
小姨夫是政府里面的一个小职员,这几年他们可能是太舒服了,放松警惕过于招摇,时不时就吃些好的,这些他们邻居都看在眼里,而且还不知道家里哪个孩子出去说漏了嘴,说小姨给他们三个孩子都准备了房子很多首饰。
可他们家就是一普通家庭,之前只靠着小姨夫一个人的工资过生活,所以按理来说家里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所以他们不承认也不还钱,那苏母就只能按照贪污举报了小姨夫,钱他们也不指望拿回来了。
到时候查下来,再不济也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辈子可能就搭进去了。
苏聪说完,对面的人沉默半晌,他头垂下来,继续道:“还有当年,妈妈让你去革委会家求情,是她的不对,是她心存侥幸,觉得那是你同学家不会有什么事的,她也在外面守着。”
“可后来听说家里正被人查封,她一心急就顾不上你回去了,她回去前还特地找了表哥去接你,只是他没有去,妈后来也忙忘了……”
说完这些话,苏聪思绪有一瞬间飘忽,既是痛苦又有烦躁,他不知道姐姐会怎么想,认为他说多少都是骗人的鬼话吗?他也想抬头看看苏晚的表情,可他更害怕看着她破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