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出意外的回答。
“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去年回来的人都没排上工作呢,更别说你了,才回来多久啊就急着向我们要工作。”
最后又委婉地说了句,让苏晚回去等通知。
只是排不排的上,鬼知道。
至于说送礼走关系,她肯定是比不过别人的,而且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份上不了多久的工作送上百块的东西吧,不划算,送的东西少了嘛,知青办这些养膘肥体壮的胃口可满足不了。
而小姨小女儿林萍在国际机场当售票员的工作也不是现在招人,苏晚前世从羊城回来后,从小就嫉妒她的林萍还在她面前炫耀过这工作算是她因祸得福来的。
林萍说她高中毕业这年虽然大学没考上,但出成绩后出门散心,却阴差阳错地救了一人,那人告知了她机场的招工信息,后来因为长得漂亮顺利地进了机场工作,最后又因为这工作体面,她还相亲认识了个高级机械员的对象。
据此,苏晚推测这工作招工时间应该是在七月份。
苏晚她对这工作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又不是要去偷抢林萍这工作,大家到时候各凭本事罢了,她还不信应聘者就她一个人。
再说了,那句话这么说来着,祸不及子女,福也不及子女,加上兄弟姐妹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不是苏晚被小姨坑下了乡,林萍她大姐就该下乡的,哪还能留在城里当工人吃香的喝辣的呀。
所以工作的事急也没办法,至少要等到七月份再说,实在不行她这段时间也想想自己能做的小生意,挣点几块钱的生活费就行。
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毕竟这个时期有人乘上猪也能起飞的风口捞金敛财,但更多的是无所事事等待就业的青年,社会动荡,聚众闹事比比皆是,做生意容易被人骚扰不说,因为政策未定,接下来还会有几次突然的严打,这不是说小心避开就行的,她也根本不知道严打开始的时间,而且估计依她这弱鸡身板,被抓时肯定是跑不过城管的。
不过明年新刑法出台后,投机倒把这口袋罪会缩小很多,市场也会更活络起来。
苏晚收拾好心情,又去了街道办转接了粮食关系,这倒是挺顺利的,他们效率挺高,而且最近回来的人多,票证备的充足,马上就给苏晚发了两个小本子和若干票证。
其中蓝色的小本子是居民购粮证,黄色的是购煤本,这两个本子要和相应的粮票煤票一起使用。
因为苏晚现在是无业游民,粮票每个月只有二十六斤,面额是五两、二两、一两和半两,其中半两的粮票可以买一根油条或者是一块小蛋糕。
其他还有布票一年一丈二尺(约四米),油票一个月四两、洗澡票六张,糕点票一张,肉票一斤半,鸡蛋票肥皂票香烟票火柴票等等杂七杂八的票。
当然街道办肯定是不会发自行车票缝纫机票这类的稀有品,除非是你在想屁吃。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少,苏晚专门用了个零钱包小心装好,这是她这个月的口粮,可不能掉了。
离开街道办后,苏晚刚出去,就看到了街边坐着的一群择菜的中年妇女,那些人看到苏晚后不知道在说什么,窃窃私语地还时不时还指她两下。
她嘛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谓了。管它呢,毕竟通过这些妇人滔滔不绝的嘴和挤眉弄眼的眼神,没几秒钟就会有一个人身败名裂,她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不过苏晚还是深深地看了眼街角那栋漂亮的洋房,烦躁地捏了捏眉头,良久才转身离开。
一个小时后,苏晚拿着刚到手的几张票买的几盒糕点,和在自由市场加价买的茅台酒又转悠回来了。
昨天在公安局应付走胖大婶后,苏晚一晚上没睡好,还是犯贱地想过来看看。
但此刻苏晚买完这些东西以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苏晚绕着房子附近转悠了一圈,看到这栋老洋房里面进进出出了好几个人,她都不认识,应该是房子收上去后,被其他人瓜分了。
按理说苏家平反后,房子会完完全全退回来的,但如果这些人死皮赖脸地就是不搬,确实是难搞。
也不知道苏父他们会怎么处理掉这些人,不过后来她没钱治病后,来过几次这里,倒是只有苏家一家人了,那时这房子已经价值上亿,还有价无市。
她来的第一次遇到个保姆二话没说就把她赶走了,应该是有人特意授意的。
第二次虽然见到了苏聪和他老婆,但听到她的来意后他老婆对着她就是一顿嘲讽。
第三次就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开口就是让她拿出遗嘱来,毕竟房子退还后,房产证登记的产权人也从已逝的苏爷爷改成苏父了,如果是口头遗嘱的话,要两个与遗产无关的见证人等等一堆要求,爷爷虽然生前一直说这房子是留给她的嫁妆,苏聪的是爸妈单位发的房子,但面对律师她能有什么胜算,她拿不出证据。
而且她也不要这房子,只求他们借点钱给自己治病。其实她这病最先是离婚后还在国外的时候就发现了,癌症中期,花了几十万美金治好了,后来回了国内又再次复发,但那时她已经没什么钱了,虽然主治医师一直安慰她坚持下去,还说她这癌症以后说不定会纳入医保,但她终究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回忆至此,苏晚烦躁地皱眉,面对这紧闭的铁门终归是有阴影,毫无预兆地那种强烈的无助感,害怕,恐惧全都回来了,这些感觉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将人吞噬。
她现在只觉得心底喘不过气来,面色变得苍白,嫣红的唇绷成一线,甚至她好像能感受到晚期发病时的痛苦,骨子像万千蚂蚁啃食一样,苏晚忍不住哆嗦,生病后真的很疼很疼,没人想死,他们为什么不救救她?
下一秒。
苏晚不愿再多待,提着东西快步离开了这里,身体才逐渐恢复过来,心底甚至有种难以名状的快感。
既然已经断了关系,你们又这么绝情地对我,那我也不再见你们好了。
而且苏晚一看到这房子,她就很想最爱她的爷爷奶奶,罢了,拿毕业证的事先放着,她现在只想去墓园见他们。
身后老洋房第三层的客厅里,有两人站在窗边,不知道看了外面多久。
苏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他一旁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苏母眼泪早已决堤。
“妈,别哭了,人都走远了。” 苏聪迟疑着开口安慰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伤害了他们,她刚刚还在外面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是心虚?还是想回来了,在做戏给周围的邻居看?可他们才回来没多久,现在还过得焦头烂额的,说实话他可不想这白眼狼回来再惹父母生气,毕竟他们经不起折腾了。
苏聪愤怒地看着女人快速离去的背影,表情愈发冷峻。
他昨天逃课后并没有跟父母说看到苏晚的事,但他们还是晓得了,听说是胖大婶告诉的,她在公安局见到苏晚办户口,像是知青回城。
苏母天不亮就守在窗口,三楼视野好正好能看到远处的街道办,她知道知青回城后肯定会来街道办的,她不敢过去,怕女儿还是讨厌她,她只是想看看女儿就好。
苏母在大西北劳作了几年,想明白了很多事,身体也亏空的厉害,苏聪不放心,学也没去上,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下放这些年,妈妈每次提到苏晚,就要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见到苏晚后,他被抛弃的委屈,难以察觉的受伤以及难过都出来了。
可是苏晚她不配,她辜负了他对姐姐这个词的喜欢,苏聪强忍着鼻酸。
“聪聪,你快去把你姐找回来!她才回来肯定没有地方住,她的房间我还给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她现在一个人能去哪儿啊,可别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还那么瘦,肯定是下乡后没有吃饱过。”苏母脸煞白,边说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那上面都是冻疮留下的疤痕。
苏聪垂下头,他觉得苏晚虽然瘦,但不像是吃了苦的人,甚至比一直在城里的人还要洋气漂亮。
“愣着干嘛,快去啊!说话软一点,别惹到你姐。”苏母催促道。
十五六岁的苏聪本来在父母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沉着冷静大人模样,但此刻立马暴跳如雷,“妈妈?!您在想啥?明明是她对不起我们,为什么要我去求她回来,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苏聪眼眶通红,犹如愤怒的小兽,继续吼道:“她讨厌我们,她看不上我们,这种白眼狼养不熟的坏种,您还念叨着她,有病吧?干脆我走她回来,反正这个家有她没我!”
说完这话,看到母亲泪如雨下,苏聪也觉得自己失控了,又向母亲道了歉准备离开冷静一会儿。
苏母想跟他解释,“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对不起她……”
是她错了,如果那年她没那么做,晚晚也不会气到和他们断绝关系,她的女儿她了解,晚晚不是坏孩子,她的心最软了。
可苏聪不想听她为苏晚的辩解,快步离开,只觉得喉咙干涩,不明白并没做错任何事的母亲在自责什么。
他路过父母房间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病重的苏父也醒了,正盯着窗口看去。
“爸……”
第12章 第 12 章
从老洋房离开后,苏晚买了三个喝烧酒的小酒杯,又找到小学同学家摘了几束奶奶最喜欢的栀子花,提着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坐着公交车到了永安墓地。算算时间,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已经很久没来看过爷爷奶奶了。
墓地除了看门的大爷外,没什么人,很安静,环境也很好。这大中午的听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苏晚也不害怕,怕啥,她最爱的也是最爱她的两老人埋在这里,会保护她的。
应该是苏父他们前不久来过,墓碑前打扫的干干净净,周围的杂草也扒了。
苏晚认真地磕了几个头,一屁股坐到地上,把买的东西放一边。她还没吃午饭,就把糕点打开分了三分放好,打开茅台酒倒了三杯,爷爷奶奶各一杯,她也要喝一杯,她酒量还行,这瓶茅台在百货商店要七块一瓶,可她没票啊,她在自由市场加价花了十三块才买到。
有点贵,但苏晚还是觉得赚到了,记得在她死的那年,这瓶七几年的茅台已经炒到三万一瓶,以后有机会苏晚还想多买几瓶存着。
苏晚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累了就吃点糕点,酒也是喝完一杯后接着一杯。
不过她没打算灌醉自己,她知道自己保持清醒的酒量是几杯,她第一次喝酒还是在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好奇,爷爷也纵容着让她喝过几次,他说囡囡一定要知道自己的酒量,免得以后有歹人想灌醉欺负她。
他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原本反对苏晚喝酒的奶奶也不再反对。老两口感情很恩爱,一九七一年两人相隔一个月陆续逝世,没生病没遭罪,两人是红色资本家,打仗的时候各种捐捐捐,和平后手里的产业都陆陆续续上交完了,只留了这栋惹眼又充满回忆的房子,实在是舍不得,而且一大家子也要住的地方。
这么一看他们家成分完全没什么问题,但后来被下放,完全是无妄之灾,苏父是研究院里的工程师,性格古板,脾气犟火爆,不懂拍马屁,得罪了好些人,被人找到几个把柄举报了。
但这最重要的一个把柄就是逃往国外的冯希薇一家,两家有点什么偏远的亲戚关系在,苏爷爷在世的时候跟她介绍过,苏晚年纪小实在是记不住,也懒得去记。
冯希薇一家在五六十年代带着大笔钱,趁着动荡没正式开始找关系从港城逃到了国外去,还改头换面取了个德国贵族名字冯什么的,他们潇洒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倒是留了一屁股烂摊子给他们这些沾亲带故的人。
不少亲友都被他们连累了,到了八.九十年代国家腾飞要享福了一家子才回来。被连累的这些人当然恨死他们了,但人家回来后会做人啊,不是给钱给东西就是给人脉关系的,好些人就这么糖衣炮弹地被攻破了,说什么想想也不能全怪冯希薇一家,他们自己也不干净。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还隐隐约约以他们家为首了。
可苏晚不一样,她再嫁的沈民瑞是外交部的,年轻时去国外工作的时候偶然见过冯希薇,一见钟情视为女神,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冯希薇在国外已有对象。
他只能黯然回国,多年未娶妻,后来又遇到了和她有点像的苏晚,两人勉强走到一起,各取所需罢了,苏晚认为沈民瑞是喜欢她的,就算是喜欢她貌美的皮囊也算是喜欢她这个人吧,这点她很自信,毕竟他每次见到自己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而她需要他的体面,毕竟他是追自己的男人中最拿得出手的,家世不凡,风度翩翩,风趣幽默会哄人,还是头婚,也没听说过以前有过对象,干干净净的,完美戳中她的苏点。
长相嘛肯定是比不上傅白榆的,但苏晚一直认为男人不需要长得好看,嫉妒不说,还像傅白榆一样招蜂引蝶的,糟心。
婚后没多久,沈民瑞又有机会驻外,他理所当然的申请去了冯希薇在的国家,留苏晚一个人在国内。
但他去了才知道人冯希薇已经离婚还准备带着女儿回国,但沈民瑞已经娶了苏晚,人这么冰清玉洁的人肯定不会再跟他进一步的,他后悔啊,只能每天要死要活的,也不跟苏晚联系了。
苏晚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找了个工作机会瞒着沈民瑞申请签证过去,正好看到了两人拉拉扯扯的,尤其是冯希薇那张脸和她们俩差不多的打扮风格。
让苏晚很是不安,偷偷找沈民瑞同事打听后,人家支支吾吾地给她解释了个新潮的词——替身,她苏晚是替的不是被替的。
难怪沈民瑞喜欢她穿素净的衣服,像这个小白花似的,她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坏脾气和极强的占有欲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
就连她小时候自己喜欢的狗,如果跟别人玩得好了,她都直接送给那人不要了,更别说自己男人了。
那时她也不年轻了肯定是犹豫过,最后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婚肯定是要离了,但气也是要出一下的,不爽就干。又一次看到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趁两人没反应,苏晚冲上去一人打了几巴掌,沈民瑞很快反应过来动手甩了她一巴掌。
听到苏晚说要离婚后,沈民瑞又后悔道歉,不停地求她,说那天冯希薇要回国了,临行前两人吃顿饭他送送她,这鬼话听听就算了,又不是第一次撞见两人在一起,何况眼睛都要拉出丝了。
闹到最后沈民瑞甚至软禁她,不准她回国,不回国就离不了婚,在家又一会儿说他发现自己爱上她了,一会儿又想念已经回国的冯希薇,跟个神经病一样,两人就这么耗着纠缠着……
这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两个家都没了,她心眼小,她不恨冯希薇该恨谁?
再次见到冯希薇的时候,就是在国内了,那时她一大把年纪还装嫩,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在某人面前娇气地要死,苏晚想想都要吐了。
苏晚在爷爷奶奶墓前一顿吐槽后,心情好很多,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面上已经是一片冰凉。
哭到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她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小女孩儿声音,很近。
她哭一声,小女孩儿哭一声。
她擤一下鼻涕,小女孩擤一下鼻涕。
严重影响她发挥呀,她还要好好跟爷爷奶奶撒娇,继续狂骂那些欺负她的人。
不过苏晚猛地想到一句老话:晌午头,鬼打油。
她现在又是在这地方,苏晚有点怂,她承认自己刚刚太自信了,她也怕鬼啊,苏晚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来,大着点胆子回头看去——
后面不远处一个墓碑前,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和她一样的姿势坐着,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水,见苏晚看过去还对她友好地笑了笑。
说实话,有点诡异,苏晚虽然没有吓得魂飞魄散,但忍不住想拔腿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