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好低头看她:“是有一点,你怎么看出来的?”
闻懿皱起小脸:“你刚刚捏疼我啦。”
她连忙揉了揉女儿的手:“还疼不疼?”
闻懿主动握着妈妈的手:“不疼啦,妈妈,我不会怪你哒。”
梁好牵着孩子推开会客室的门,郑理正捧着水杯对着窗外发呆。
不知谁在操作无人机巡逻,让他挪不开目光。
郑理羡慕极了。好想要一架外面的无人机,带去巡逻能节省不少时间。
“你好,小叔。”
郑理面色迷茫:“你是?我哥的孩子?”
这位看着眼熟的女同志跟吴老师年轻那会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好拉着女儿坐下:“是的,我爸叫郑毅,我们没想到小叔还活着。”
郑理的反应没有想象中激动,反而像是有种被人发现的焦虑。
果不其然,冷场了。
闻懿眼睛一眨不眨好奇望着郑理,他咳了两声。
“这是你的孩子吗?”
梁好双手放在膝盖:“我女儿小懿。”
身边传来闻懿疑惑的声音:“妈妈,我应该叫叔叔什么呀?”
梁好愣住,是啊,小懿要怎么喊人来着,闻岩出门前没告诉她。
第102章 怕哥哥失望
(已修)
本来以为找到小叔, 父母和外公外婆收到消息后会很高兴。
谁知小叔后面的话让梁好陷入迷茫。
小叔说,能不能不要告诉家里人他还活着,就当没有见过他。
小叔不想和亲人相认, 这个认知超出了梁好的理解范围。
梁好不明白小叔的意思。
“是因为保密政策吗?小叔什么时候退伍?外公外婆一直很愧疚。”
郑理闭上眼似乎在做决定:“跟工作无关, 是我的个人问题。”
前几年保密政策就放松了, 大家陆陆续续都能给家里写信报备情况。
只是他的情况不一样,他是私事。
梁好不懂他藏头露尾是什么意思, 她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您要是不说原因我就只能问杜同志了, 我跟杜同志的关系还不错。”
外公外婆由于小叔“死亡”的事情心怀愧疚无颜面对父母, 所有人都以为小叔不在了。
小叔明明活着, 偏偏故意不跟家里人联系,梁好有点生气。
郑理的秘密憋了十几年,他早就身心俱疲。
他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坦白算了,反正没有人会接受他这样的怪胎,不出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回家,知道就知道吧。
郑理眼中带着决绝:“这件事说来话长,坐吧。”
梁好不由得悬着心,小叔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是什么情况。
当初郑理之所以跟死对头打起来是因为对方发现了他的秘密, 威胁他要到处宣扬人尽皆知。
那一年他发现自己是个怪胎, 在男孩子们对异性有着朦胧好感的时期,他心里毫无波澜, 反倒对自己的同桌产生了异样情愫。
他们那时候男女都是分开坐,他同桌是个长得白净格外瘦弱的少年。
他深刻的记得,那天中午他来到学校,同桌趴在桌上睡午觉, 他鬼使神差凑上去,碰了碰他额头。
好巧不巧, 班里的小霸王也是他的死对头正好来到教室当场撞见这一幕。
他和同桌的事只有彼此心知肚明,俩人从来没有主动挑破暧昧。他们没想到会被第三个人发现,而且还是从来跟他不对付的死对头。
死对头在门口嘲讽着他是怪胎、让人恶心,还大声嚷嚷着要让全校人都知道他是变态。
他气不过跟对方扭打在一起,打得头破血流。死对头的家里有点背景,哥哥在百忙之中从江县回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哥哥了解来龙去脉对他一脸失望,同桌提心吊胆害怕事情闹大被开除,他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学,不知道哥哥跟人说了什么才息事宁人。
他休学回家没多久就听说要停工停学,帮助过他们一家的黄老师和吴老师准备去援建西部。他担心成年后会被哥哥强行逼迫结婚,他不想害人,他就是对女同志没有任何想法。
初到西北,前途充满未知,他每天都会坐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发呆,思念担忧远方的人。
他对自己的未来只剩下满心迷茫。
直到一头不知死活的狼偷袭,他爆发出了无限生存的潜力反杀野狼活下来,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屠狼勇士。
入伍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生来就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那个白净瘦弱的少年。
他想到哥哥失望的眼神、想到被别人骂怪胎、想到同桌惨白的脸色,硬是咬牙在军营坚持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全家人都蒙羞,而哥哥的工作注定他们一家都会受到关注。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让亲人背负骂名,更不想害了无辜的女人。
梁好听完久久不能回神。
郑理自嘲苦笑:“你也觉得我是个怪胎吧?”
梁好下意识摇头:“我只是觉得问题不大,没必要跟家里断绝关系,让所有人都以为您去世了。”
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真是严重的问题吗?竟然让小叔闹到了诈死的地步。
郑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神色愕然:“你可能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不喜欢女人。”
梁好反应平淡:“这很奇怪吗?”
郑理以为她不懂:“我不喜欢女人,所以我不会跟人结婚、不会给家里传宗接代,我很不孝。”
梁好再一次点头:“确实不奇怪啊,是哪里的规则要求男人必须喜欢女人、女人必须生孩子、不生孩子就是不孝顺呢?”
郑理哑然,他想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
梁好再次确定:“所以只是因为这件事,您就单方面和我父亲断绝兄弟关系吗?”
郑理脸色痛苦摇头:“我没有断绝关系,我只是不想给哥哥姐姐蒙羞。我宁愿他们以为我死了,也不想让别人嘲笑他有一个怪胎弟弟。”
梁好替父亲感到不公平:“可是我爸和姑姑他们从来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没跟他们沟通过,便自以为是觉得是在为他们好。”
“还有我的外公外婆,因为你在沙漠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你被狼吃掉了。他们愧对父亲,这些年待在西北从来没有回去。”
“你因为感情不顺逃避,表面是在惩罚自己,实际上伤害了亲人。你这样的做法还不如直接了当告诉他们你不喜欢女人、这辈子不会结婚,我相信你独身主义和失去亲人他们更容易接受前者。”
梁好说话从来不会含蓄,她要么不说,开口就是直接了当扎人心窝。
郑理羞愧低着头:“你说的对,我是懦夫。”
他自以为自己的做法对彼此都好,其实是害怕再一次看见哥哥失望的眼神。
他对父母的印象很淡,从小哥哥顶替着父亲的角色拉扯他和姐姐长大。
当年因为哥哥失望的眼神,他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说他不要命似的训练,其实他入伍最初的想法是自己为国捐躯哥哥一定会为他自豪。
后来经历越来越多生离死别,他带着牺牲的战友们的意志替他们活下去,他明白了生命的珍贵。
“小叔,我们问过杜同志,早在几年前你们就能正常跟家人联系,他们都以为你是孤儿。”
当初隐姓埋名的时间段是制造“两弹一星”,第一颗卫星在九年前发射,三年前就过了保密期。
郑理被她说得羞愧难当。
“你让我想想,郑好,你可能不知道一个正常男人一辈子不结婚意味着什么?”
梁好笑了:“小叔,我发现您总是喜欢用社会赋予的条条框框把自己框起来。”
“您现在不也没结婚吗?有谁在你面前说过什么风凉话?我猜没有吧。”
郑理如梦初醒。
他至今没结婚,并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早些年领导给他介绍对象,他拒绝后领导并没有生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好眼神中带着不解:“我发现大家都很在意别人的评价,他们的话就一定正确吗?他挣的钱又不会给我们花,我们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评价?”
严肃的聊天突然被梁好带偏,郑理挤出笑容。
“你说得对,他们又不会给我钱,我不该选择伤害亲人的方式来逃避,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其实他早就累了,身边的战友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还在坚守岗位。
基地对他最大的帮助就是可以逃避过去,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哪能不思念亲人呢?
他已是中年,早就没了昔日不要命的狠劲。
“谢谢你的开导,我会抽空给家里写封信回去。”
梁好抱着双臂:“我外公外婆在五号基地,你抽空去看看他们吧。”
外公外婆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小叔应该亲自向两位老人道歉。
郑理一一应答:“我会的。”
他有补充道:“信里不方便写太多,我会尽快申请休假回家,亲自跟你爸妈解释清楚。”
梁好态度稍微缓和:“这还差不多,小叔,您是成年人,无论您喜欢男人女人还是其他物种,我爸肯定不会逼迫你,您身为他弟弟对他太不了解了。”
郑理啼笑皆非:“其他物种是什么?我还不至于那么奇怪。我对你爸仰慕的成分更多,他在我眼里是有威严的家长,所以我很在意他对我的看法。”
梁好替他想了个办法:“如果我爸不是很接受您的不婚主义,你就放心大胆报上我的名字,我爸会酌情考虑不会跟你冷战太久。”
郑理好奇问了一句:“为什么?”
梁好给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所以您的私事根本不算大事,我爸妈只求家人平安顺遂,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你能回家我爸妈肯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