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然放下调羹,“去租车,我们去京都。”
云霜愣住,京都?
姑娘去京都做什么?
不过姑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一个月,她感觉出自己姑娘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暗自神伤了。
大概是会医术的原因吧。
云霜的动作很快,在车马行挑了一辆干净舒适的马车,毕竟现在有钱了嘛。
云霜轻松地背着温然上马车。
从小到大,这个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她早已习惯。
她们从青州乡下庄子逃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而且为了行路方便,他们也没什么要紧东西,就是寻常衣物而已。
再带上姑娘亲自挑的炉子和小锅,便上路了。
温然记得,建光十一年七月太子被废,同年八月温家就收到赐婚圣旨,九月她嫁给了魏天禹。
当年,她在青州接到这样的旨意,没有丝毫惊喜,她一个瘫子被皇帝赐婚给他的儿子,再笨的人也知道其中有蹊跷。
可她一个被父母所弃的人,根本不可能反抗这道旨意,除非死。
她的父母高兴极了,攀上皇亲,妹妹以后可以嫁给那些高门大户,弟弟也能与权贵相交,前途不可限量。
爹娘变得和善,对她亲近不少,她对这门婚事也就不再抵触了。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啊。
这一次,她不可能再嫁给魏天禹。
逃是逃不掉的。
只能去京都,遏制源头。
*
“阿武,你怎么能只给五百两银子,温姑娘救了麒哥儿,怎么的也要重谢啊!”曹文气道,“你书到读到哪里去了?”
“阿姐,我已经给她们说了,遇到难事就说我的名字,在临州城,曹家还是有几分颜面的,想来没有人会没有眼色去惹她们。”
曹文叹了口气,“没事,等会儿我就再去一趟,还没有当面致谢呢。”
李妈妈走了进来,“大姑娘,张家来人了。”
曹文回了曹家,自然就是曹家姑娘,而不是张家大娘子。
“若是送来和离书,你便接了,若是别的,只管打出去。”在一旁的曹武说道,“等会儿我就去张家,把阿姐和麒哥儿的东西都收回来,还有嫁妆,也是要拿回来的。”
李妈妈看了看曹文,见她点头,才走了出去。
“阿姐,张家本就不比老太爷在世时的风光,张宇那样的人,只怕以后家道要中落了,你就别再想着张家的事了。”
看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弟弟,曹文笑了,“我定不会再回张家,你且安心吧。父亲为你安排了梧桐书院,你几时动身?”
“等你的事情安稳了,我就走。”
“大姑娘,那位温姑娘身边的丫头忽然来说退租,听说是要走了。”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说道。
“什么?你们拦下来了没?”曹文作势要走,“我还没亲自道谢呢。”
“大姑娘,她们已经走了。而且那个小丫头说,银货两讫不必道谢。”
救人的事怎么说银货两讫呢?
“阿姐,她说过,治好了给诊金,很公平。你就别多想了。”
曹武的话并没有解开曹文的烦闷,救了她儿子的性命,还暗示五步蛇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这,怎么是银子的事。
*
临州城一处小宅子里,一个男人正在门口看箩筐里的菜,挑菜的汉子,擦了擦汗,说着这菜有多新鲜。
随即低语道:“刚才走的。”
门口的男人把手里的菜一扔,神情严肃低声道:“往哪个方向去的?立马追上去。”
说罢关了门。
农夫挑起担子走了。
*
午时,日上中天。
即使在春日,这日光也刺眼得紧。
马车停在阴凉处,马儿甩着尾巴吃草。
云霜把炉子拿了出来,点燃了火,架上锅子,再倒入一些米,倒上一壶水,便开始煮粥了。
“姑娘,这太阳虽暖和,但此时的太阳最是毒辣,快别晒了。”
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庄子上逃出来后,只要有太阳,她便喜欢在日头下坐着,脸晒红了也不管不顾的。
“不打紧,我喜欢,很暖和。”冷宫那位置终日阴冷,只有在烈日下她才觉得身上舒坦,就连骨头缝里都暖和。
一旁的马夫,从怀里拿出胡麻饼,坐在树下吃着,这个瘫子怎么跟没见过太阳似的?最近这太阳天天都这么大,有什么可晒的。
官道上慢慢走来一队人马。
三辆马车,中间那辆虽不华丽,但木材一看就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身边还有一二十个护卫,十来个婆子丫头,真是好大的阵仗。
马车停在另一边树荫下,中间那辆马车下来一小男孩儿,接着是一位妇人,那衣衫柔亮绚丽,在阴凉处也能透出光泽。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那个孩子约莫三四岁,正是调皮的年纪,他下了车便到处跑,后面的乳母就跟着追。
“把昨天你没用完的肉末和芹菜放到粥里,在加一点点咸盐。”
云霜回过神来,转身去马车上取。
小锅子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加了肉沫后,肉香味儿飘了出来,云霜脸上笑开了。
之前她和姑娘在庄子上十天半月才能吃上一点肉,现在每日都能吃到,真是太好了。
云霜立马盛了一碗端给姑娘,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男孩儿跑到这里,双眼碌碌地看着那一碗有芹菜点缀的肉粥。
“给他吧。”温然淡淡说道。
云霜闻言将碗递了出去。
“不能吃,公子,你不能吃这种……东西。”
第5章 有病不能拖
那乳母觑了一眼粗粝的小锅子,撇了撇嘴,耐心哄道:“小公子,我们也正在煮呢,马上就能吃了,这一看就是普通的米,没咱们的香,听话,咱们不吃。”
小男孩不说话,只是伸手端了碗。
乳母急道:“小公子,这,这不能吃啊,不干不净的,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云霜立马抢回碗,“我家姑娘看他馋,好心给了一碗,你竟说我们的不干净。那请你赶紧抱着你的小公子去吃你的干净东西吧。”
小男孩看着空了的手,嘴巴一瘪,哭了起来。
这动静吸引了那边的人。
贵妇人急急走到这边,乳母正在说事情经过。
衣服的用料、刺绣和款式有些熟悉,阳光下的温然眯着眼看了看,这个女子定然是京中贵女。
可是她当太子妃、皇后的那几年从没见过这个女子,就连过年朝贺也没见过。
“无妨,叫医师过看看,应当是没问题。”孩子还在哭,贵妇人有些心疼。
她看向云霜,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家乳母看孩子小心谨慎,姑娘莫要介怀,多谢姑娘的一番美意。”
意思就是还要那碗粥。
云霜看向自己姑娘,一碗粥那也得问过姑娘才能给。
“请小公子放心用吧。”大约是晒了太阳,声音懒洋洋的,但依旧能听出的她声音清脆。
左不过十三四岁,细细打量下,这女子穿着宽大的靛青色袍子,整个人显得瘦瘦小小的,脸上也没什么肉,看起来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很快来了一中年男子,端起粥看了一番后点点头,“无碍。”
乳母这才端起粥,开始喂那小男孩。
云霜哼了一声,这是他们自己吃的粥,怎么会有问题!
肉粥的香气慢慢飘散,因为里面的芹菜,还带着清香味道,少了几分油腻,确实闻着都想来一碗。
那贵妇人笑道:“我家的厨子也没有这个手艺,真香,难怪孩子喜欢。”
小男孩很快吃了完一碗,又眼巴巴看着锅里,贵妇人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自己儿子那眼神,无奈笑道:“孩子贪吃,麻烦姑娘再盛一碗吧,我等会儿叫人拿些吃食和你们换。”
云霜还是看向温然,见温然点头,她便又盛了一碗。
“姑娘,请问可以把这粥的食方卖给我吗?”贵妇人转过身,看向阳光底下那个瘦弱的女子,她看出来了,这小丫头事事都听这个女子的。
只不过转身的时候没站稳,被身后的妈妈扶了一下。
双腿有疾,还带着一个小丫头,日子应该挺难的,买一道粥的食方,也算是感谢和扶助吧。
“大娘子,你的病最多还有五个月,不能再拖了。”女子神情平平,声音淡淡。
不仅是贵妇人惊了,连她身边的妈妈和乳母都惊了。
那妈妈反应很快,急吼吼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敢说这种话,你可知道我家大娘子是谁?你一个小姑娘,难道会诊病?刚才那位医师,在京都有名得很,他把脉都没诊出问题,你看一看就会了?你分明就是骗子!知道我家大娘子愿意出钱买食方,便想再狠狠赚一笔吧。”
“我家姑娘才不是骗子,她说你家大娘子病了,那就是病了!什么京都名医,连我家姑娘都不如,根本不是名医。”
云霜立马站起来对峙,以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她总是胆小,被骂被说也只是受着,出来这一个月,她的胆子变大了。
“你,你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是哪家的?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医官都……”
“行了王妈妈。”贵妇人再次看向那个女子,柔声道:“多谢姑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