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去,阿姐,求你给母亲说说,我不去上学了。”
屋里的笑声比刚才更大了些。
温蘅柔声道:“她只是双腿有疾,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九妹妹你可不能偷懒。”
“这还不丢人?!我去学堂的时候,她们都笑话我有一个残废姐姐,还说我的腿也有问题呢。”想起这个温珊就气。
照模样她比不上温蘅,但是身段好啊,十岁往后她就比温蘅高了,最见不得别人说她腿有问题。
忽有妇人进门,“大姑娘,还是去大娘子房里看看吧。”
温珊问道:“母亲那里怎么了?”
妇人没说话,明显不想让其他姑娘知道。
温蘅拍了拍温珊的手背,“估计是被下面的人气着了,我去看看,你们且坐着吃吃茶。”
温蘅走了,姐妹几个自然不好留,都离开了。
温珊找来丫头问的喜春院发生什么事。
都是一个府,隔着几堵墙而已,主君和大娘子打架的事情,很快散落到府里各处。
*
温然被带到去了她原先住的屋子,温家最僻静的一个角落,这里唯一的好处,出了小院子有一处荷花池,夏日里美不胜收,现在只有颓败残荷,即使是到了春日也有枯枝干莲蓬。
“姑娘先休息吧。”两个丫头带到院门口就走了,一点没有留下来伺候的意思。
温然和云霜都已经习惯了。
“姑娘,我们不用去见大娘子吗?”
“不用。”
她现在只怕是没心思了。
里面的院子都是灰,屋里是老旧的桌椅,连床都是的坏的。
云霜的心情因为不用见庄大娘子好了许多,“姑娘在院里坐一会儿,我去打扫干净。”
三房的院落其实在怀夏院和西院,温然对那里印象不是很深,她一岁起就在这里住了,母亲说她需要静养。
院子很小,房间更小,比东院的房间小上许多,一间正屋一间耳房,外面用残断的瓦片盖了一个小厨房,这也是她母亲吩咐的,她的饭,单独做。
起初她以为母亲是真的为了让她养病,后来才明白,这是母亲不想看见自己,吃喝拉撒都别和怀夏院扯上一点关系。
温然自己推着轮子到院门口,春日已来,荷花池还有一点点残荷,估计过上几日,就会叫人清理,栽种新的荷花了。
黑褐枯梗,或倒或立或端,别有一番韵味。
残荷犹结高秋绿,深柳遍含斜日清。
孤傲之美,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
*
“母亲,您怎么和父亲打起来了,这闹起来多不好看啊。”
温蘅着急跑来,路上已经听仆妇讲过经过了,看到父亲头上的包,忍不住叹气,“父亲,您也别怪母亲了,她就是一时着急而已。您要是喜欢那女子,抬进来便好,怎可养在外面打母亲的脸呢?”
温培脸一横,“你懂什么!”
养在宅里的和养在外面的能一样吗,能玩儿得开吗!
“母亲,您也别气了,祖母知道了,肯定会为您做主的。现在赶紧把下面的人叫来,让他们把嘴闭紧,不然我哪里敢出门啊!”
如今自己十六了,已是议亲的年纪了,这要是被外人知道,只怕笑死了,哪里敢议上好人家啊!
庄氏现在也缓过劲了,还好是杨婆子懂事,让人把女儿叫来。
“主君,刚才是妾身不好。”庄氏泪盈盈地说道:“我也是听到你养了外室太过着急,我们夫妻快二十年情分,你这样做那不是打我的脸么,这才着急砸到你,妾身不是故意的。”
这么多年夫妻,温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闹起来,原本就闹了一场,再闹,那场面更不好收拾了。
“我去找医师来看。”说罢就要走。
“父亲,您和母亲还没见那个……五妹妹吧?人都到家了,怎么的也见上一见啊。”
第10章 不巧
是啊,忘了那个瘫子回来了。
庄氏看了一眼温培,他头上的包很是明显,这个时候见自家侄女,怕是不合适。
“不用了,又不是没见过,就不打扰她养病了。杨妈妈,你是从哪里带回来她们的?”
“临州边界,再过去就是典州了。”
“临州?她们是怎么走那么远的?身上带了什么东西没?”
莫不是偷了庄户人家的银子,不然走了大半个月,怎么活下来的。
杨婆子细回想了一下,“我们打听的时候,是说一个姑娘会治病,挣了些银钱,在临州城,还救了司兵家的孩子。身上嘛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个炉子和几个碗,两身粗布衣裳。”
庄氏嗯了一声,“下去吧,就和她以前一样,不用拨别的人手,就让那个云霜伺候吧,一应吃食……还是按旧例。”
就当是养一个闲人,不过,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旧例,怕是不够十几岁孩子吃喝的。
以前老太太定下的规矩,谁敢随意破了,她若是有怨言就去找老太太,她这个大娘子呀,不当家的。
想到这里庄氏暗暗瞪了一眼温培。
外室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老太太。”
外面声音响起,庄氏立马站了起来,去迎接她的婆母。
“母亲。”
“祖母。”
老太太姓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现在虽过五十,脸上保养得极好,除了眼周有一些皱纹,脸颊有些松弛,面容依然端庄。
“事情我都听说了。”方老太太看了一眼儿子,看到那个包,心里也有些不舒坦,声音严厉,“大姐儿这两年一直在议亲,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为女儿着想,你要是喜欢就抬进来,何必养在外面!”
老太太看了看自家儿媳,“要我说,也不用抬了,给一笔银子打发了吧。省得惹我儿媳生气。”
养外室不成体统,庄氏知道老太太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里也舒坦了些。
“母亲!那是个……良家女子,儿子喜欢!”
庄氏的脸皮一阵抽动。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说喜欢那个狐狸精,也不害臊!
老太太一怒,“培儿,你这是跟娘唱反调?不用说了,为了我们的母子情分,更是为了你们夫妻情分,那个外室必须送走!”
“母亲!”温培就想养在外面,不想送走,也不想抬进来。
庄氏看了温培那样子,心知那外室已经牢牢抓住夫君的心,在外面她如何能收拾。
她立马柔声说道:“母亲,让培郎把人抬进来吧,也可多为温家香火尽心。”
方老太太动了动眉心,温家大房只有一个男丁,这是老太太的心病,刚才对庄氏打了温培的不满,现在消了下去。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呢?”
“我不答应。”接回来不就和其他姨娘没区别了嘛,到时候还要顾忌庄氏,哪能逍遥自在。
这气得老太太用拐杖狠狠打了一下温培,自己儿子那点花花肠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家里的姨娘又不争气,如果这个外室争气,生下男丁,那也可以带回来认祖归宗。
庄氏差不多也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心里跟油煎似的,又闷又火,为了显得自己大度,又不好发作。
“母亲,然姐儿那边……”
“你看着办吧。”
当年因为这个孙女是个瘫子,让她儿子被青州所有人笑话,就连温家的子女也被嫌弃,说温家人体内带病,生出来的孩子有可能是瘫子,害得她四姐儿的婚事都差点说不了!
她才不想见这扫把星。
温家可能要多一个姨娘的消息,跟风一样,吹到温家各处。
*
“大娘子肯定希望把外室抬进来,要不然就是撵走那外室,看你父亲现在的样子,怕是撵不走。”
李姨娘手拿针线细细穿过绣花绷子,大娘子喜欢她娴静顺从,于是顺带也喜欢温珊,温珊因此过得跟嫡女温蘅差不多,所以她十年如一日地做着绣活儿。
“都怪那个残废,要不是她嘴馋,要吃那清水街的蜜饯,杨妈妈哪里会看到父亲和那个外室,母亲更不会和父亲争吵打起来,现在好了,又要有一个新姨娘了!”
温珊想想都气,原本父亲来姨娘房里次数本就不多,现在还来一个,那姨娘以后可能一个月都见不上一次父亲了。
“改日我要去求母亲,把那个残废撵出去!不许她在温家住!”
“珊儿,说多少次了,别急躁。一个外室而已,能有什么招数,不就是那些狐媚子手段,大娘子也动那样大的气。”
“听说是在外面亲嘴了,这……”说起来她一个女儿家都臊得慌。
“有意思,看来有些人睡不着咯。”
她一个有生育的姨娘,对温家也多少有些功劳,不像那个田氏,肚子都没大过,才是最担心的吧。
这些人自然不包括温然。
*
“姑娘,你说巧不巧,咱们去买蜜饯竟然让那个婆子撞见主君从外室那里出来,大娘子现在肯定没心思管我们呢。”云霜为温然擦干脚,小心地抬到床上。
“不巧。”
“怎的不巧?”云霜一惊,“难道姑娘早已知道?”
温然抿嘴淡笑,她的确早就知道。
前世,温家收到赐婚圣旨之前温塘就让人快马加鞭送了消息回来,她被接回温家,住了四五日,期间大房那边就打了起来,说是外室有了身孕,还是个男胎,老太太高兴得睡不着,庄大娘子愁得睡不着。
现在只不过提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