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谢紫妍见了赵大学士府的三夫人,谢老夫人笑了笑:“兵部尚书府关系简单,李尚书跟李夫人的姻缘在二十多年前便是一桩佳话,所以他们教导出来的子女也极为出色,今日紫妍见到的赵三夫人在未出阁前便是一个奇女子,紫妍与兵部尚书府这桩姻缘,是一门极好的亲事,紫妍嫁过去定是诸事顺意。”
谢紫妍被说得有些害羞,将另外一件事告诉谢老夫人:“祖母,我们今日在珠宝斋还碰见了准静王妃娘娘,礼部尚书府的洛姑娘。”
礼部尚书府先前是圣上的人,不站任何一个皇子,但礼部尚书的女儿被指婚给静王,礼部尚书很有可能会臣服于静王,有些话谢老夫人不好明说,只道:“如今朝中局势诡秘,我们谢国公府的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皇子太有能力了,势必是有一番争夺,她们谢国公府不能主动掺和进去。
但即便谢老夫人说得不甚明白,谢紫妍也听懂了,她点了点头:“孙女明白。”
谢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用过晚膳之后,周妈妈奉谢老夫人的命将谢紫妍的嫁妆单子拿过来,谢紫妍便在谢老夫人屋里多留了一会,而江鸾则是带着侍琴回到芝兰苑。
芝兰苑灯火通明,张妈妈迎上来,说公子已经来了有一刻钟了,江鸾打起精神,提着裙角走进去,谢承听到脚步声,抬起眼,嗓音温和:“夫人回来了。”
“郎君。”想到今日谢紫妍在马车中与自己说的话,江鸾还莫名的有几分局促,她脚步盈盈的走过去,没有接他的眼神。
妻子一走过来,谢承就搂住她的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亲:“可用过膳了?”
“妾身在祖母那里吃过了,郎君用过晚膳了吗?”江鸾被他抱在怀里,问。
谢承答:“在书房用过了。”
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还有一股缱绻的氛围在空中蔓延,江鸾心里有一股异样,那种感觉又出来了,她挣扎着要从谢承怀里出来:“那妾身去沐浴了。”
“夫人这么迫不及待”谢承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低头看她。
江鸾被他这么一提醒,发现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黑下去,她这么急着去沐浴好像显得她特别着急似的,但她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于是江鸾没有继续再挣扎,她硬着头皮,解释道:“妾身今日在外面逛了一日,有些累了,所以想早些沐浴歇息,郎君话里的意思,妾身听不懂。”
谢承笑笑,妻子这般聪慧,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她分明是在故意装不懂,许是知道了妻子对自己无意,谢承也不想在小事上与她计较,只是今日妻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好像是不想看到他,她连正眼都没给自己,谢承笑容忽然淡了许,怀疑她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这般想着,谢承温和问:“夫人今日可见到了什么人”
“妾身今日见到了怀芳姐姐,还有礼部尚书府的洛姑娘,就是除夕国宴被圣上指婚给静王殿下的那个洛姑娘。”
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妻子的耳垂,谢承道:“那夫人可受了什么委屈”
“妾身能受什么委屈。”江鸾觉得他的话奇奇怪怪的,有些懊恼的看了他一眼,嗔怪道。
妻子总算是看了自己一眼,谢承轻轻送了口气,他是担心妻子本就对自己无意,万一还厌烦了自己,可怎么成,他与妻子肯定是要白头到老,只是这些话谢承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在她如蝶翼的眼睫上落下一吻:“夫人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与我说,我为夫人做主。”
可前世今生,唯一欺负了她的人就是他。
这些话江鸾没有说,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等天色完全黑了之后,江鸾去温泉池沐浴,谢承也跟着去了,美名其曰洗鸳鸯浴。
因着江鸾癸水就在这两日,夫妻俩上了榻之后,谢承从身后抱住妻子,骨节修长的玉手搭在她的小腹上。
浓烈好闻的檀香味从香炉里面飘出来,有静气凝神之效。
谢承又做了一场奇怪的梦,梦到“他”跟妻子一起去清水寺祈福,在路上,他一直在闭眸假寐,妻子好像有话与自己说,见他一直在闭眸假寐,妻子便将话给噎了回去,低头看桌面上的青花瓷盏。
虽然生在梦中,谢承还是不由的皱了皱眉,他怎会如此待妻子,让妻子连话都说不出口,不知道他是在冷漠什么。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人意料,那就是接二连三的箭宇朝马车射过来,发出“叮”的一声响,然后就是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遭埋伏了,紧接着,所有暗卫跟侍卫奋力抵抗——
“箭中有毒,公子跟夫人小心。”
梦中的他倏然睁开眼,拿起了旁边的流云剑,他让妻子在马车里等自己,他知道妻子害怕,但是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安抚妻子,等回去之后他再与妻子解释。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妻子拽了拽他的袖摆,那双眸子格外的清澈如水,又婉约又动人,她只说一句:“郎君当心。”
男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以往只觉得妻子还是个小姑娘,动不动就耍脾气回娘家,要不就是故意跟你冷战,不接你的茬,他纵容她一次当然是可以,只是不可能事事都纵着她,如果事事都纵着,她以后还怎么做谢国公府的主母,但这次却让他觉得妻子或许还有另一面,他不知道。
他点了点头,淡然的掀开帘子出去,那些个黑衣人全是死士,从四面八方射下来的箭宇也有毒,让人防不胜防,抵抗间,马车已经逼近了悬崖边,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破釜沉舟”。
他已经猜到了这背后是谁的手笔,等底下的人赶到,只怕还要半个时辰,梦中的谢承眸光微暗,重新掀了帘子,妻子的面色已经很苍白了,但那双眸子依旧明亮坚定,他当时就想,妻子是遭了自己连累,这注定了他对不住妻子,若是他们这次能平安无事,他定要好好待妻子,宠着她,纵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谢承:“夫人相信我吗?”
江鸾:“妾身相信郎君。”
于是梦中的他揽住了妻子的腰,踩住最边上的峭壁往下落,他其实有在掌控力道,还是有机会平安无事,可偏偏最后的结局就是不好,梦中他们所遇到的场景就像是事先设好的一个死局。
之后的梦境谢承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谢国公府少夫人跟公子出事的消息传回到京城,谢老夫人第一个受不住,两眼一黑,卧病在床,宫里派了许多御医过来,依旧无力回天。
国公夫人陈氏先是遭受了小女儿嫁入东宫之后一尸两命,又逢长子出事,是个铁人也遭不住,于是终日以泪洗面,谢国公一边伤心一边还要安慰自己的夫人,整个人瘦到不行。
谢承人虽然陷入了梦中,但是思绪却分外清明,他突然明白妻子为何竭尽全力不想让妹妹嫁入东宫做侧妃。
谢国公府遭受了这些打击之后,二房迫不及待的提出分家,谢老夫人自然是遵从她们的意思,当日便分了家。
即便如此,宫里的赏赐还是如流水般的往谢国公府送,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更是时不时的就要来探望谢老夫人,像是给足了谢家颜面,又像是皇室对谢家给足了殊荣。
而江国公府这边,江老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再经历这个打击,江老夫人就卧病在床了,江国公府的人轮流照顾江老夫人。
这次轮到的是江书妤,江书妤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再喂到江老夫人嘴里:“祖母快别伤心了,七妹妹若是知道一向疼爱她的祖母为了她日夜流泪,肯定也会伤心。”
“书妤,祖母是过来人,你在祖母面前就不要装了。”江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大孙女,冷笑一声,道。
江书妤捏着汤药的碗都握不住了,她面色发白,一门心思的想否认:“祖母什么意思,孙女听不懂。”
“你是真的听不懂吗?你不是盼着你妹妹出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静王殿下勾搭上的。”江老夫人一看到她这样子,恨得滴血,猛的打翻了她手中的药碗。
江书妤立马跪了下去:“祖母。”
“江书妤,当年你祖父不同意你跟谢家二公子的婚事,一来是因为我们江家一旦与谢家结亲,势必会引起圣上的猜忌,二来是因为谢家二公子并非有远大抱负的人,你又是个才女,你祖父知道你心性极高,就算嫁过去夫妻之间也会有许多磨合,所以没有同意你跟谢家的婚事,不让你嫁到谢家也是为了让你日后不要牵扯到那些争斗之中,是因为疼爱你。”江老夫人难掩失望府看着她。
“可是你是怎么回报的我们,因为嫉妒就要跟静王勾引,想要害你妹妹,你是不是也要害死你祖母”
江书妤辩无可辩,只能将头叩在地面上,泪流满面的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跟祖母保证,这件事孙女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是太子殿下跟静王殿下一起做的。”江老夫人无力的抚着心口:“我是真不知道咱们江国公府怎么教出来了这么个不顾念姊妹情谊的人,老身是不知道静王殿下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卖命,想来要是哪日静王殿下让你毒害祖母,你也是能做出来的,现下静王殿下跟太子殿下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静王殿下,都不适合做帝王。”
哪有做帝王的人这么容不下人。
谢国公府与江国公府自本朝初立,就是名门望族之首,等谢国公府与江国公府衰落下去,江老夫人没再看这个孙女,摆手让她下去。
诚如江老夫人所说,太子殿下跟静王殿下为了新君之位拉拢朝臣,没日的争,可储君还是太子,直到后来,圣上龙体欠佳,卧病在床,静王发动宫变被擒,太子殿下登基。
太子殿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杀驴,疯狂排除异己,派大臣守寡民脂民膏,惹得天下百姓不满,几年之后,吴王跟梁王以及边关一众兵士联合出兵逼迫楚潇退位,拥护七皇子楚翎登基,天下河清海晏。
一抹暖阳从窗外照进来,谢承倏然睁开眼,眸光锐利而深沉,他全都明白了。
第六十八章 奇怪
若是说之前谢承以为自己做的那个梦就是一个很寻常的梦,因为梦中发生的事情与现下不一样,那他现在已经不怎么觉得了。因为昨夜梦中的场景真实到就像已经发生过了的,甚至那个梦就像他们已经经历过了,而且在某些点还能对上。
谢承从小得太傅教导,是京城世家公子的佼佼者,他是不相信那所谓的“前世今生”一说,但这样的梦境已经让他不得不相信了,他确定并且坚定梦境里便是前世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而且他的心跳得还很快。
还有便是他一直怀疑的,妻子在成婚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明隐含爱慕,何以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对他隐隐带着怨怪,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那时谢承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错觉,因为新婚之后的妻子已经知道了所有事,知道他前世待她不好,所以对他心存怨怪。
他无疑是喜欢妻子的,但前世的他因为恪守世家公子的规矩,所以对妻子表现的很冷淡,因为他不想让妻子恃宠生娇,他想妻子能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想到这些,谢承眸光幽深,心绪乱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想,他怎能如此欺负妻子。
想到此处,谢承搂着妻子腰肢的力度加大了许,他垂眸看着枕在他胸口处的妻子,刚成亲那会儿,他跟妻子之间还隔着‘楚河汉界’,除了鱼/水之欢,两人各睡各的,后来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每晚都是抱着温香软玉的妻子入睡,可前世妻子嫁给自己两载,他们每晚中间都隔着‘楚河汉界’,他还觉得他们那是相敬如宾,谢承心中泛起酸涩,忍住那汹涌的情潮,在妻子的眉眼处落下一吻。
昨夜两人歇的很早,以至于江鸾被这么一弄就醒了,她睁开眼便对上年轻郎君如玉的脸庞,怔了下,然后眨了眨眼:“郎君醒了。”
“醒了。”看着一脸迷茫的妻子,谢承凤眸之中既有怜惜,也有几分愧疚,指腹轻轻磨了磨她的眼皮,如果他没有想起前世的一切,只怕妻子还会继续瞒着他,妻子不仅心里对他无意,而且也没拿他当丈夫,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难怪前些日子妻子要跟自己和离,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对。
他想告诉妻子,前世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他会好生弥补她,但他又怕吓到妻子,在朝堂游刃有余的谢大人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好,半晌才嗓音低沉的说一句:“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会一直待你好。”
江鸾:“……”
女子如水的杏眼中浮现丝丝疑惑,还有一些古怪,完全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些:“郎君为何突然说这些”
这话好像上次他也说过。
“反正夫人只需明白,我会一生一世待夫人好,夫人不是喜欢江南吗?等朝中局势稳定,我带夫人去江南可好?夫人若是不想这么早要子嗣,那我们便不那么早要子嗣。”谢承指腹在她眼尾流连,在上面亲了亲。
只要她别想着离开自己,与自己和离便成,谢承在心里补了一句。
江鸾被惊讶到了,他怎么说得越来越远,她想去江南那是因为当初她一旦和离,这京城必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所以她必须要远离京城,但她自幼长在京城,若是没有和离,那她还是想与家人待在一块,而且她觉得他今日情绪一直有些不太对,江鸾轻声问:“郎君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承心生无奈,这莫不是在怀疑他在说胡话,正欲开口外头侍卫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公子,该上朝了。”
江鸾以为这人会起身上朝,正想着要不下榻服侍他起身,谁知她刚一挣扎对方就将她压在身/下,对外称他身子不适,就不去上朝了。
侍卫愣了一下,昨日公子身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今日身子就不适了,于是侍卫急忙问公子需不需要请郎中,谢承轻轻蹙了蹙眉,说暂时不用了,侍卫这才意识到不对,又想到公子是跟少夫人在一起,就更明白了,他怕是打扰到了公子跟少夫人恩爱。
侍卫连忙应“是”,脚步匆匆的替公子去宫里跟圣上告假。
屋内这会儿很安静,小夫妻俩就这么对望着,最后是江鸾先受不住对方的注视,她率先挪开眼,小声问:“郎君既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还是先请郎中过来吧。”
“子承身子甚好。”谢承眸色微沉,语气轻柔又无奈的道一句:“只是我今日想在府中陪夫人罢了。”
“天色还早,夫人再睡一会儿。”
还不等江鸾反应过来,男子再次掐住她的腰,让她的小脑袋靠在他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抚摸着她的脊背,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奇怪,但江鸾没有排斥,可能是因为天色确实尚早,江鸾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睡了过去,谢承睁开那双低沉而深邃的凤眸,温柔的在妻子唇角亲了亲,他起身,慢条斯理的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长袍,看起来温雅从容,他推开了门。
“奴婢见过公子。”外面候着的侍女连忙行一礼。
方才公子说身子不适,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无事。
“照顾好夫人,要是夫人醒了就派人来书房说一声。”谢承淡淡地“嗯”了一声,道。
侍女:“是,公子。”
谢承的侍卫们正规矩的守在书房外面,见谢承过来,拱了拱手:“属下见过公子。”
谢承进了书房之后,安静的闭了会眸,静王跟太子争锋相对,最后免不了成王败寇,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都是不太能容人的,如何让他们两败俱伤才是谢承应该考虑的,还有七皇子,七皇子毋庸置疑是最合适的新君人选,妻子想必也是梦到了最后七皇子会登基为帝,所以才会在前些日子暗示他。
上一世是顺康七年,圣上驾崩,太子登基,现如今是顺康五年春,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理清了这些之后,谢承拿朱笔蘸了下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
“公子。”
“去清泉寺。”
现下还是春日,京城的风和煦轻缓,而清泉寺的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很深的凉意,法慧大师住的厢房在山上面,厢房外面环绕着一层雾,如同仙境。
小沙弥进去通传的时候法慧大师还在闭着眼,敲着木鱼,他敲/击的动作不停,问:“又有谁来了?”
今日师父心情好像不太美妙,小沙弥声音就更小了,回答:“是谢大人来了。”
“请谢大人进来,备茶。”法慧大师似是早有预料今日谢承会来,神色几乎没有很惊讶,他点了点头,道。
小沙弥马上出去传达师父的意思,并砌了一壶菊花茶,谢承在法慧大师对面坐了下来,法慧大师微微笑了笑,语气难掩慈悲:“今日不是休沐日,谢大人怎么来了?”
“子承有一事想请教法慧大师。”谢承姿态如谦谦君子,语气也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