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接着说:“我就问了问安华殿卢公公,据说当时是太后娘娘宫里的李修李公公,伺候在跟前的,也不知他是怎么挑起来的话头子,就拐到不喜庆上去了,意思仿佛是贵妃被禁足,是房子害的似的。偏太后向来疼爱贵妃,见她委屈,又怀着龙胎,这才吩咐修缮粉刷,叫人看着热闹些。”
“油漆?”沈晋这样的人,当然很能听懂苏棠的意思。
“嗯,我到那儿就觉得了,味儿有点不对。”苏棠说:“我们家也刷过房子,就不像安华殿那墙上,有股子甜的古怪的味道。”
沈晋点了点头,这个不难,一查就能明白,只是此事明显与皇后无关,应该说,贵妃小产,皇后想必不至于太难过,那苏棠特地来跟他说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第21章
苏棠有时候很像一个骄纵的大小姐,这种大小姐不管做什么都是只管喜恶,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但有时候她看起来又很有道理,至少和普通的大小姐不太一样,就连管闲事,每一次都有拿得出手,看起来很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或者是一个明确的目的。
而且这理由还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大小姐应该关心的东西。
所以这让沈晋这样的人都不知不觉的有点好奇起她来,这一次她又想管闲事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苏棠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沈晋这样面色纹风不动的人,苏棠也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见他狐疑,苏棠就恼了:
“这事儿跟我又没有关系,人家巴巴儿来跟您说,不过是知道皇上必定吩咐您查这件事,我既察觉了不对,当然来说一声,又没有别的意思,我还能做什么不成?也就是为了您,换个人,你瞧我理他不!”
她看着是要恼了,可眼里却还是带着笑,倒像是在撒娇,沈晋也笑起来:“不是因为李修?”
他很清楚,李修也算是把皇后得罪了,李修自己肯定也很清楚,便是为了自保,也要站在皇后的对面去,放这样的人在太后娘娘跟前,当然不是好事。
而且那次搜宫的事后,皇上也似乎很不满意李修,或许已经想给寿康宫换个掌事太监了。
苏棠那点儿装出来的恼色立刻褪去了,笑道:“哪有啊,主要是因为您,李修那只是顺便。”
“真的。”苏棠还强调了一下:“李修算得了什么,您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抹了。真不值得我费心。”
她看起来好像是真心这样想的,沈晋觉得,那自己似乎也真的得那样办了。
安华殿贵妃小产,本来阖宫都知道是贵妃娘娘养的猫儿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把贵妃挠了,贵妃受了惊吓,又摔在地上,才出的事儿。
没想到才过了一日,宫里突然波澜骤起,宫禁卫从内务府抓了五人,送进了慎刑司,严刑拷问之后,沈晋亲自带了人,从寿康宫把掌宫大太监李修带走了。
这一风云突变,整个后宫都震惊了。
苏棠正在寿康宫后头昌宁长公主屋里,听到外头动静,就跑出去张望,昌宁跟在旁边:“外头闹什么呢?”
她跟前的宫女双福听了这话,忙出去查看,然后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公主,是咱们宫里的李公公,被慎刑司抓走了。”
“哗,什么事这么厉害!”昌宁不由的便道。
在这后宫之中,各宫里的大太监管事嬷嬷都是颇为有脸面的,且主子越有脸面他们也能跟着越有脸面,等闲小事都着落不到他们身上。
太后宫里自然就是最有脸面的,就像玉福姑姑,皇上见了还叫一声姑姑呢。
当然,这是寻常没事的时候,跟着主子光鲜,真有要紧事了,也死的挺快的。
双福回道:“说是前儿安华殿贵妃的事儿,连小统领都亲自来了。”
“那他死定了。”昌宁长公主说。
苏棠跟着点了点头,小统领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往寿康宫抓人,不管是真的有凭据还是假的,李修都别想从慎刑司出来了。
苏棠说:“真没想到,李修做什么要害贵妃?能有什么好处。”
“对呀。”昌宁长公主口吻颇为八卦:“母后向来疼爱贵妃的,要不是拗不过皇上,这会儿贵妃只怕就是皇后了,我听说当年贵妃进王府,就是母后做的主,先孝文皇后当时刚没了,只怕就是预备着给皇上做续王妃的,只是皇上不肯应,才是做的侧妃。”
这八卦苏棠都第一次听说,她也就小声道:“怪道呢,我还第一回知道这事,贵妃娘娘心里能喜欢我姑母就怪了。”
昌宁长公主道:“所以我说怪呢,李修不是母后喜欢谁他就奉承谁吗?往日里对那边儿多周到,这次怎么就失心疯对贵妃娘娘下手了。”
那边儿当然是指夏晴,太后这寿康宫后头就只有两个姑娘住着。
“那谁知道呢。”苏棠道:“说不准是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他就记住了,我听说这些人是最会记恨的了。”
“不至于吧,多大的干系啊。”昌宁长公主摇了摇头。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这说不定还真是苏姑娘说的那样。”双福就跟着一起八卦,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太后娘娘看的着的地方,李公公对夏姑娘可好着呢,背地里一样拿她献勤儿,听说夏姑娘如今也恼着他呢。”
苏棠立刻大感兴趣:“哟,什么事什么事,他还能拿夏姑娘献勤儿呢,能挨着边吗?”
大约是眼见得李修没得救了,连公主都说他死定了,双福八卦起来就什么都敢说。尤其是苏姑娘这样捧场,双福就忙笑道:
“这是前儿我听我姐姐说的,公主知道的,我姐姐在夏姑娘跟前伺候呢,夏姑娘跟前有个丫头叫红玉,红玉的表妹在寿康宫前头院子里伺候,那日进去换熏香,就听到李公公在说夏姑娘的事。”
这一串姐姐妹妹的,听的苏棠都晕头转向,倒是把来龙去脉解释的挺清楚,所以这姻亲血缘,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一样有重要作用。
“那日李公公说的是诚王殿下,跟夏姑娘很般配呢。”双福说:“不过太后娘娘似乎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她也就听了一两句,也不敢多听,就出去了,不过听说夏姑娘听到这个话,脸就沉下来了,说这狗奴才,拿她献勤儿。姑娘听听,这可不是恼了吗?”
一边昌宁长公主倒是诧异:“这也犯不着吧?要说是诚王,论身份,论模样,和她也算配的上,哪至于恼的这样。再说了,怎么着也比那谁强吧?”
苏棠当然知道她含糊过去的是许游,当时亲耳听到的那些话,在姑娘心里,就算是人品低劣到了极点了,她哪里知道,还有萧铭阙那样的。
苏棠觉得,夏晴还是个明白人,她栽在许游这里,无非是年龄还小,阅历不够,对于才子佳人的幻想罢了,昌宁就没有她明白,但运气却比她好多了,武安侯世子那可真是人品贵重!
夏晴能明白诚王殿下是个什么忌讳,太后肯定不会将她许给诚王殿下,所以才恼了李修,昌宁就不明白。
苏棠就跟她咬耳朵,解释一番那些不太好放在明面儿上说的话,昌宁长公主恍然大悟。
她说:“那也确实挺怪的,他是收了那头多少银子啊,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人,去太后跟前说这样的话,显见得是替诚王那边试探太后的口风,必定是收了不少好处的。
太后想必也清楚,不过婚姻嫁娶,不管什么人家,也向来是需要托人说项,探探口风的,双方都有心,才好正经说事,很少贸贸然就提亲的,免得闹的大家不好看。
“那可不,太监最爱银子了,在他们那里,没有银子开不了的路。”双福还在一边帮腔:“不说别的,就御膳房送菜的小太监,嬷嬷们打发了银子,第二天送来的菜还能特地给撒点葱呢。”
苏棠听的都笑了起来,然后跟昌宁长公主说:“你猜,这一回,他是不是也是收了谁的银子?”
“谁知道呢,这就得沈统领查了吧。”昌宁长公主说。
苏棠道:“说不定也是诚王呢!”
“怎么会?”昌宁长公主脱口而出,皇兄的子嗣,跟诚王能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最普遍的想法,一开始,没有人察觉到萧铭阙的野心,没有人知道这位先太子的遗腹子,从小就被教导着这天下本该是他的,本该是他登基为皇。是有人害死了他的父亲,篡夺了大位,他要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这还是苏棠第一次提到这个可能,得到的反应她也并不意外,毕竟若不是她曾经经历过,她也想不到这上面来。
太后就是略微忌惮,想必也不过就是对他的身份有些敏感,并不想和他有太多关系,到底如今皇上也才刚登基,虽还无子嗣,到底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宫中也有嫔妃有孕,谁也不会想到诚王府或许已经开始在后宫动手脚了。
就连苏棠,也不能确定这一次贵妃小产,是诚王府所为,后宫历来深不可测,抱有各种心思的人太多了,苏棠所能确认的,是诚王的野心。
她要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就暴露他的野心,保全皇上的子嗣,亲手了断曾经的罪孽。
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很难找到机会,更是很难让人相信,不过嘛,信不信的现在不要紧,先把谣言、不,流言传出去再说!
在这宫里,流言传播起来向来是很快的。
苏棠便对昌宁长公主道:“我听说夏姑娘病了有两三日,咱们还该去看一看把。”
昌宁长公主眨眨眼,夏晴那日回来就病了,是有两三日了,她和苏棠都心知肚明夏晴是怎么病的,是以她们俩提都没提去看她,怎么这会儿苏棠突然好像才知道她病了,要去看她?
苏棠见她的样子,笑道:“好歹你们都住在这宫里,也不好装不知道,去吧去吧。”
昌宁长公主果然很爱苏棠,见她非要去,虽是满腹狐疑,也还是跟着去了。
第22章
果然,很快宫里就开始有了影影绰绰的流言,太后娘娘宫里的大太监李修被抓进慎刑司,是因为诚王府。
没有人知道这流言是怎么开始的,但宫里的流言向来都传的很快,宫里的嫔妃很多,伺候她们的人更多,有些人是先帝的嫔妃,进宫一辈子,没见过皇帝几回,现在更没有任何指望。
每日里长天白日的,除了相近的走动闲聊,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而寿康宫的那位,或许算是她们曾经的敌人,更是最后的胜利者,现在又是她们剩下的生命的主宰,她宫里的八卦,谈起来大概就更有兴致些。
这流言传来传去,就难免会逐渐离谱,连诚王太妃跟贵妃娘娘有旧怨,所以才买通李修害贵妃的流言都有了,说起来还很能自圆其说,要不是这样,李修怎么会被抓呢?
甚至是皇后娘娘被诬陷的事儿,都有人再拿出来说了。
苏棠听了好几个版本,听的直乐。
寿康宫里的夏晴却是冷笑一声。
她自那日回宫就病了,至今还没痊愈,这还真不止是心病,她本就是那种仙女般的模样儿,身形袅娜,略有不足,往年里春夏之交就容易犯时气,这一回受了这么大打击,而且还是又羞又恼,病就比以往来的厉害。
这会儿还在咳嗽。
但苏棠跟她说的话,真是让她差点连病都忘记了。
苏棠说:“你只管想一想,你是怎么遇到那个人的。”
她还说:“诚王太妃那个人,向来是最会算计的。不是我说,你去打听打听,当年多少人家望着那个太子妃位呢?她算的什么,汾阳侯府,从国公府降等下来,连帝都宅子都卖了,一家子搬去洛阳的。当年她娘带着她回帝都来,才一年,就成了太子妃,连出嫁都还是从魏国公府出嫁的。”
“你想想,你经得起她盘算?”苏棠说:“我就瞧不上他们那百般盘算的样子,他们有那心,为什么不正儿八经托人来问太后?诚王身份也不寒碜啊,偏要收买个太监,鬼鬼祟祟的敲边鼓,无非就是怕太后疑心,先把自己摘出去。可是结亲而已,太后疑心什么呢?当然是他们心中有鬼,总是在算计些什么。”
“既是算计,哪有这样轻易放过的。”苏棠这起承转合说的流畅的很,虽然没有丝毫证据,可听起来就像是有理有据的:“我当时听到这事儿都疑心,别说你,就是我这样的,等闲也遇不到那种人啊,这一回的事,没人在后头安排,谁信啊?”
就是这种时候,夏晴还是挣扎着说了一句:“不是,你其实也挺好的。”
苏棠一笑,昌宁长公主在一边儿早听的目瞪口呆了,夏晴更是遍体身寒,她本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虽说见识过一些,却也只不过见过些大概,更没有谁这样跟她说过。
叫苏棠一说,有些从来没有去想过的事情,果然不由的就叫她起了疑心了。
而且这样的疑心,既然有了,就会在心中生了根,再也去不掉。而且越想就越觉得怀疑,或许有些纯粹是巧合的东西,也会叫人忍不住的怀疑。
当然,一旦开始是怀疑,就难免的对那诚王府有了恨意。
这一次的事情,是她十几年生命里至大的打击,痛苦的甚至叫她都不敢回想知道真相的那个时候,有时候不小心想到一点儿,那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既然有了可以恨的对象了,那自己想死的心,就成了想要他们死的心了。
夏晴这种心,让苏棠很满意,这帝都的贵女们,别看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真要动手,也肯心狠手辣。看来夏晴也不全是被气死的,多半是本身也弱。当然,活的舒心点,想必也能活的久点。
昌宁长公主出了门儿才说:“这事儿真挺让人怀疑的,许游那样的人,要不是有人安排,一辈子也凑不到夏晴跟前去。只可惜没有凭据。”
苏棠笑道:“有凭据就抓人了,还怀疑什么呢!”
“有道理!”昌宁长公主笑:“以前我还不知道,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位诚王太妃还挺好奇的。”
“不会吧,她是你亲嫂子,你不至于没见过吧?”苏棠倒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