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和最好的位置当然是徽音带着孩子一起住,如此殷丽仪住的地方就有些西晒了。
才行不到一个时辰太阳出来,殷丽仪就有些遭不住了,她跟来的丫鬟巧珍不免道:“这样也未免太晒了,也不知道王府怎么安排的?不如奴婢去小王妃那里说说,这也太不像话了。”
“别去了,换来换去多麻烦啊,方才你又不是没听见人家怎么说的。说西边屋子大,咱们带的人多,住这儿最好,那我还能说什么呢。”殷丽仪只觉得她是很想和李澄的妻子做好朋友的,即便成不了好朋友,也不必玩这些小伎俩,偏偏郑氏也真是搞这些小动作。在李澄那里装的对自己好像仁至义尽,一上船就针对她。
其实徽音没这么多想法,她作为淮阴王妃,本来就应该住位置最好的地方,这对于她而言天经地义的。殷丽仪只不过是顺手带她回去,即便她的姐姐是殷次妃又如何?现下回建业,自己若是真的软弱上了,那魏太妃吴太妃甚至是魏王妃谁都可以拿捏她了。
若没有雷霆手段,怎么显菩萨心肠?
再者,她并没有针对殷丽仪,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难道只是不舔,就叫针对吗?
南妈妈把守在西边的下人传过来的话说给徽音听,徽音撇嘴:“我还以为她真的会骑马前去青州呢,或者找人带她去青州呢,还不是乖乖回建业了。她与我有什么关系,还埋怨上了,既然不喜,何必坐我的船?”
“奴婢也这么说呢,以前她就和云慧鬼鬼祟祟的,晁妈妈和云慧两个这次留在了王府,奴婢还担心呢。”南妈妈以前是不知道云慧曾经是吴王给李澄的,预备做通房的,后来发现了就常常留心云慧,还发现了不少问题。
徽音伸手阻止她再说了:“也不要草木皆兵,我把我的两个陪房留下管着内务,还留了福桂守着家,她还敢自己上位不成。”
南妈妈笑道:“若是争权夺利是小事,就怕小王爷那里……”
“这么容易就被人抢过去,那说明他也不值得我真心对他。”徽音想的很开。
男女之情在一个人的人生中其实占比不是很大,只是一簇很小的火苗,人活在世上还有别的感情,甚至没有感情也不要紧,还有自己。
南妈妈见徽音心中有数也放下心来。
在船上,她有更多的功夫和璟儿相处了,只是跟着徽音来的不少是北方人,有的头一回坐船还头晕发呕。据说殷丽仪知晓后,让她身边的巧珍做了一道酸醋鱼缓解恶心头晕的症状,还有不少人真的好转了。
徽音就让人请了殷丽仪过来道谢:“实在是多谢你了,我们北人不少晕水的,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小事一桩,不必挂在心上。”殷丽仪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多少人袖手旁观也未可知呢。你是个热心人,大家都知道的。”徽音道。
殷丽仪不喜欢徽音,不是因为徽音真的怎么针对她,而是觉得她和这个人不对盘,主要是性格不对盘。就她觉得自己是路见不平的,是热情的,至少她是个至情至性有义气的人,但郑氏这个人却不是这般的人,势力精明。
因此徽音送的蜜饯干果给她,她是强烈拒绝,“我不用了,这些我都带了的。”
徽音道:“那我就不送了,免得你吃不完。”
等殷丽仪离开之后,徽音让南妈妈给厨房说一声,多做些殷丽仪爱吃的,她怎么着也要把人情还回去。
于是,殷丽仪每日都会多一顿补汤,不是花胶炖鸡,就是冰糖燕窝粥,甚至是老母鸡炖参汤,这些补品她喝不下去,全部让身边的人喝了。
巧珍道:“您这是在担心姑爷吗?以我所见,姑爷也是身经百战,定然无事的。”
“都被毒箭伤了,怎么能没事儿呢?”殷丽仪很伤心。
但巧珍道:“夫人,您别担心了,我想到时候小王爷帮忙不就如虎添翼了。小王爷不是答应了您,要去帮咱们姑爷的吗?”
殷丽仪抿了一下唇:“以前这事儿好说,毕竟小王爷这个人我了解,嘴虽然毒,可人很讲义气的。但现在,就凭他纵容郑氏赶走那么多的王府老人,连常常做好吃的给我吃的胖胖的何管事,还有大嗓门却没坏心眼的钟管事几乎都被她赶走了,澄哥哥一声不吭,你觉得他还没变吗?”
“也真是的,小王爷做什么这般听那郑氏的话?”巧珍想不明白。
殷丽仪摇头:“也许是因为郑家吧,郑家地处冀州。若是小王爷一时得罪了郑氏,冀州那边若是加入战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船行不过两三日就到了建业,岸边竟然无人来接,徽音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唤来管事道:“你先去吴太妃那里问安,就说我们过来了,若他老人家不在,就找那府里的管事帮我们运东西过去。”
殷丽仪却等不及了,她也不过七八箱物事,让自家小厮抬下去就成。
徽音也不留她:“我们家东西多,我倒是等人来了再走,如此,这般兵荒马乱的我就不特地留你了,下次再与你说话。”
“您别管我了,我在建业熟的很。”殷丽仪匆匆离去。
建业,又是一个新地方,徽音看着殷丽仪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现在的殷丽仪还这样是因为谢九仪只是中了毒箭受伤了,若是谢九仪人没了呢?虽然也不应该这么想别人,但万一这般,殷丽仪何去何从?
那管事去了半个时辰还未来,南妈妈着急道:“这……这是做什么呢?巴巴的让我们过来,来了之后还没人过来接,这也太欺负人了。”
徽音笑道:“没事儿,跟船夫说一声,若是无人来接,我们就调转船头回去吧。看来祖母这里,也肯定是不好安排咱们的,这些我都明白。”
这做人顾忌不能太多,本来她就不愿意离开李澄,现在更好了。
这话往下面传了没过三刻,就说王府派人过来了,派的人正是先前过来的范嬷嬷,范嬷嬷连忙请安,又说今日吴太妃在魏太妃那里听戏。
老太妃们的生活都是听戏、打牌、吃吃喝喝,这些开销有在吴王去世之后,这些花销都是李澄出。这些老人们都对自己的钱财看的很紧,轻易不会支出。
徽音笑道:“我就是怕打搅老太妃,您不知道我们小王爷多么舍不得世子,我也是没办法。”
范嬷嬷心道若是早早就把郑氏弄过来建业就好了,如今人家儿子也生下,站稳了脚跟,叫板也就有了底气。
建业这里弄巷多,不像北方路宽敞,多用马,这里的骡车占多数,有马也是用的驽马,徽音对南妈妈道:“让他们把仪仗摆出来吧,不必摆整幅,半幅就行。”
南妈妈应声而去,徽音又对范嬷嬷道:“嬷嬷,等会子您随我上马车,好好和我说道一下建业的风土人情。”
“是。”范嬷嬷不禁想着这小王妃好大的阵仗啊,也难怪把荀柔都给撵走了。
范嬷嬷这等人跟着吴太妃混的,对郑氏当然是防备许多,不曾想一上马车郑氏就和之前那般威严凛然不同,直接赠了一对荷包给她。
“范嬷嬷,这是我赏给你的,这么些年你帮忙照看老太妃也是辛苦了,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给你,这一对荷包,放的是些金饼银铤。”徽音笑着递到她手里。
范嬷嬷更怕是徽音做局,连忙道:“小王妃,无功不受禄,这太妃要是知道老奴收了您的银钱可就不好,伺候您原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徽音笑道:“也没什么无功不受禄,说起来还是我成婚的时候打赏过您,转眼过去也是一年多了。这一年风云变幻,我们王府又有了小世子,可我从未和太妃打交道,还要劳烦嬷嬷多加照看。”
如果是一般的小媳妇,这样讨好,范嬷嬷不以为意,甚至拿了钱不办事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但郑氏的银钱可不好拿啊!就凭她起初对那些贪污的下人都隐忍不发,最后全部铲除,可见其手段。
再者,她有小世子在手上,瞧小世子生的多白胖啊。
吴太妃却不同,儿子死了,孙子重孙都未必听她的。
范嬷嬷装模作样的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下了,嘴上还道:“老奴愧疚难当。”
“别提这些了,以前的事情嬷嬷与我不过是立场不同,可以后嘛,嬷嬷完全可以因势利导,这也是人之常情。”徽音含笑。
范嬷嬷就怕徽音做局,如今听她的话头的意思倒是觉得此人真是深谙人性,人嘛做墙头草是天性,就怕别人说什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郑氏却说我有利的时候,你投靠我不会嫌弃你,我失势的时候你投靠别人我也不怪你。
“奴婢知道了。”范嬷嬷道。
徽音则目视前方,见抱着孩子动了一下,又换了个姿势,递给乳母。她又对范嬷嬷道:“我倒是罢了,这几位乳母是要喂孩子奶的,吃喝上有宜忌,到时候还劳烦嬷嬷了。”
这件事情对范嬷嬷而言再小不过了,她当即就同意了。
之后徽音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越是这样范嬷嬷愈发觉得深不可测,也不敢多说什么,不时又想起吴太妃虽然硬朗,但也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即便再活一二十年,恐怕随着年纪增长也不能主事,如此小王妃抛来了橄榄枝,她有些心动,但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
虽说小王妃说什么因势利导,但是自己转变太快,人家也会看轻你。
如果说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那么建业绝对是天下最繁盛之处,徽音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都知道人声鼎沸,难怪连郑无恒来了一趟建业都流连忘返。
其实当年吴王的封地也是一个不亚于建业的好地方,只是后来吴王在世时身体也孱弱,魏王和吴王关系也好,吴王遂把藩产托付给魏王,自然不托付也不行,好歹认个亲叔叔,和睦一些。
平日里吴太妃一直和魏太妃作伴,住在昭明宫里,那是前朝越王的宫殿,后来改成魏王府。
自然,魏王也赐了淮阴王府的府邸给李澄,但她们现在要先去拜见魏王和几位太妃,才能够回自己的府邸。
要说魏王府邸,未必是繁花锦簇,但巍峨高耸庄严肃穆。
她们在门口下了华盖马车,换乘轿子抬了进去,到了二门内,就见一群着绫罗绸缎的仆妇过来,都笑着道:“两位太妃还有王妃次妃都在等着您呢,可把您盼来了。”
徽音含笑道:“是我的不是,合该早些过来才是。”
从甬道进去,走到东侧第三道朱门的时候,领路的嬷嬷停了下来,徽音抬头看了一下此处的牌匾写的是昭明宫,她料想此处应该就是魏太妃住的地方。
有两个女官模样的人出来,迎了徽音进去,她们与别的宫女打扮不同。宫女一般都是梳着丫髻或者是垂挂髻,穿着绿色或者红色的褙子,女官则是和官员一样的打扮,穿着圆领袍褂,戴着黑翅帽,上次听殷丽仪和薛欢欢说起,她们都是魏太妃的女官出身。
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是普通人,至少也是小官之女。
徽音对两位女官颔首,双手叠交在前,目不斜视,嘴角噙着笑意的随她们走了进去。进门朱门之后,又过了两道仪门,只见牌匾写的是“慈宁安康”,笔锋遒劲,仿佛是李澄的字。
据说李澄五年前曾经帮魏王打理过府邸,还打理的很好,所以这字即便是他写的自己也不会奇怪。
这是个李澄曾经待过还非常熟悉的地方,这里住着的人几乎都是李澄的家人,她们越和李澄熟悉,对李澄的印象最好,就越会挑剔自己。
人和人都是很微妙的,就像她嫂子辛氏,也算是伶俐圆融之人,她刚进门的时候,母亲也会挑剔一二。
跨过门槛之后,透过珠帘可以看到里面的女子珠翠环绕,只听里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让淮阴王妃进来。”
左右两边侍立的宫女连忙打起了帘子,把珠帘别在仙鹤样的银钩上,帘后诸人一一展现在徽音眼帘。
坐在最高的宝座上的是一年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她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一身紫色的纱袍穿在身上,能够想象她年轻的时候是怎么个美艳的女子。
这位就是魏王太妃,这些人徽音一一见过,吴太妃虽然年逾六旬,身体消瘦,一双眼睛很大,看的出来保养的也很好,但眉心纵纹太深了,一看就是脾气不太好的人。
又有魏王妃霍氏,魏王次妃殷氏,还有魏王妃之母霍老太君等等。
说起来也很奇怪,殷丽仪生的算是很漂亮的,身段尤其好,殷次妃居然生的很普通,虽然有些姿色,但是和殷丽仪完全不能够比。反而是魏王妃霍氏生的形容俏丽,顾盼生辉。
莫说徽音打量她们,她们也在打量徽音,只见这个郑氏身材高挑,比建业和吴地的女子足足高一个头,骨架匀称,肌骨莹润,艳若桃李,举止妥当。
魏太妃对徽音道:“我这老姐姐盼着你们多时了,知晓你们辛苦,一路舟车劳顿的,你不会怪我们吧。”
“太妃说话实在是见外了,我们殿下一见您和祖母的来信,就对我说他不能伺候在祖母膝下,甚为痛心,打发我快些带着璟儿来祖母跟前伺候着。璟儿现下三个月了,一路也很好。”徽音笑着欠身。
这些都是长辈,她说话也是万分妥帖,态度谦卑,没有一点不耐烦。
吴太妃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在宫中就不大讨人喜欢,其实她的容貌在众人中还算是很不错的,但就是不受宠,之后还是生下吴王,方才从才人封了个婕妤,然后就一直止步于婕妤这个位置了。
她是见到璟儿就不撒手了,乳母们都讪讪的。
然而徽音看到她的长指甲都害怕,宫里的女子都有蓄甲的习惯,一来有手指修长之意,二来也是代表这个人养尊处优的意思。
这样长的指甲差点划到小婴儿的脸上,做娘的哪里有不急的。
“这孩子生的真可爱,真像我们澄儿,我们澄儿小时候便是这般。”吴太妃既没有养过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养过孙儿,现在看到曾孙,就抓着不放了。
还是魏太妃笑道:“姐姐,孩子还是交给乳母吧,我们这里边脂粉太浓了,小孩子最是闻不得这些味道的。”
魏太妃看起来帮了徽音一个忙,徽音看向她面上感激,心中却不以为然,如若没有魏太妃,自己还不必回来呢。她前世在宫中养成的习惯,谁的话都不可信。
显然吴太妃很不舍得,徽音笑道:“祖母,孙媳妇日后长住建业,长伴在您膝下,将来您日日都能看到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吴太妃才掀了掀眼皮,她没见到璟儿的时候,只是心中恼恨郑氏。她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她打杀了自己的老仆,赶走的自己的侄孙女,桩桩件件完全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这些事情她也只能和魏太妃倾吐一二,又请魏太妃帮忙,让孙媳妇带着重孙子回来,只要回来建业,她就被自己攥在手掌心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太妃不可能就在这里抢夺曾孙,只是淡淡的笑笑:“你有此心便好。”
徽音抿唇一笑,她能察觉这位吴太妃笑意不及眼底。
之后,魏太妃和吴太妃纷纷问起李澄的近况,看起来颇为关心,霍氏从旁解释道:“澄哥儿媳妇,两位太妃都是看着澄哥儿长大的,是以都对他很关心。”
徽音笑道:“俗话说养儿一百岁操心九十九,岂不是这个道理?我们小王爷平日多遵命在淮泗练兵,平日回来的也少,还是从今年才回来,即便回来,在家里待的也不久。诶,我记得去年小王爷不是带我阿弟专程过来拜见过两位太妃和魏王叔吗?”
搞的好像是十年八年没见过了,明明才几个月没见面。
吴太妃眼神一下就变得犀利起来了,她觉得徽音性格不好,似乎不太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