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脸上犹豫片刻又摇头:“没有,哪有人欺负我啊。对了,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谢夫人想找我要一封去冀州的手书,我当时怕担责任,所以没给她。”
“原来是这事儿,她若非拿到魏王的手书,我也不会派人护送她过去的。这没办法,她和魏王有姻亲,谢九仪和我的关系也相当好的。”李澄笑道。
徽音舒了一口气:“可是我和她们的关系都不是很好,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
其实徽音根本在不在意什么朋友,她对付男人也没什么大招,就是知道有一招管用,那就是他可能有点喜欢你,对你有兴趣,怎么样他都会替你着想的?
“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再有,朋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这么年轻,就这等身份,一般的人也和你做不上朋友。我不在建业,你很守礼,不常常出门,我这些日子在建业,你愿意办花宴茶宴,我都支持你。”李澄很是心疼。
徽音摇头:“这家里是祖母管家,我就不好办这些了。”
李澄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可置信道:“祖母还在管家?她年纪那么大了,总是要你分忧的啊。”
徽音就不做声了,李澄也明白,这事儿是吴太妃的问题,年纪大了,权柄愈发的重了,底下的蛀虫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而吴太妃为何把管家权牢牢把握,并非完全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权,为了永远高高在上。
这一点李澄却并不认同,淮阴王府,当然应该由淮阴王妃掌控。这些所谓的老太妃们所耗用也不是朝廷拨款,朝廷现在哪里还有银钱管这些太妃们,几乎都是由各自的儿孙奉养。
徐州那边的进项为何少,就是建业这里占了一多半,没办法祖母得奉养,还不能小气了。其实以他们王府的实力,原本李澄之父吴王为皇上的亲弟弟,封地丰厚,其母为博陵崔氏女,嫁妆丰厚,这些全部都被李澄继承了,他本身还是郡王。
就像徽音说的,这些银钱若能省下来,将来招兵买马也不是不行。
他虽然是魏王的侄儿,但某种程度来说,吴王排老二,魏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将来皇帝不成,太子掌控不住全局,他也是龙子凤孙,未必没有机会。
以前他没儿子就算了,现在有妻有子,想法当然就不同了。
徽音听了李澄的话,心里有数了,知道自己这位丈夫算得上是言出必行的,因为手开始解他的衣裳:“这么匆匆赶过来,难道一点儿也不想我?”
……
却说吴太妃让人在徽音这里等着消息,范嬷嬷当然不会去,她很清楚这种事情掺和,准没好事?以前她也冲锋陷阵过,最后落得埋怨。吴太妃只会骂骂咧咧,其实也没什么用,连多的赏钱也没有给自己。
这次派过去打探消息的是刘娘子,刘娘子守在门口看了半天,虽然听不到里面说什么,但是下人们连着送了三次水进去,就不必打探什么了。
有一等下人,颇识时务,就如同范嬷嬷这样,知道她们虽然身系吴太妃,但是郑氏毕竟是正经王妃,迟早掌家,还不如结个善缘。有一等下人就如同刘娘子这样的,巴不得制造吴太妃和徽音的不和,再从中捞好处。
所以,她回去说给吴太妃听的时候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我见小王爷怒气冲冲的进去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外面就有人送水进去了。”
吴太妃一拍桌子:“真真是色令智昏。”
范嬷嬷垂眸,并不愿意多说话,却见刘娘子道:“太妃,小王爷的行囊几乎都让乔管事带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小王爷要长住,您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吴太妃坐下来,一时其实也没办法,她想难道是自己写过去的信孙子没收到吗?那等会儿她要亲口说给他听了。
刘娘子又笑道:“其实太妃没法子,奴婢这里还有一个法子。”
吴太妃望着她:“哦,说说看。”
却见刘娘子附耳在吴太妃耳语一番,范嬷嬷没听到她说什么,但是没听到也是好事,没听到她正好不必去管了。
又说徽音和李澄胡闹了半日,二人起来时,李澄倒是神采奕奕,徽音的脸却红扑扑的。不得不说,李澄这个人还是挺厉害的,哪里都很厉害。
“等会儿太妃那里要用饭了,我还得去伺候着,今日你不提前说,要不然也得为你接风。”徽音扣着衣裳。
李澄笑着扶起她:“我们一起过去啊,你放心,日后有我在,家里还是你作主。”
徽音摇头:“别了,你别为了我得罪了你祖母,若是被人冠一个不孝的罪名就不好了。”
“不会的,她将来还要依靠于我。便是如今,魏太妃和这里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李澄着实拎得清,他虽然也孝顺,但绝对不会愚孝。
却说徽音与李澄道:“这些家里的事情都是小事,我倒是有正事和你说。上次你送礼不是送给殷次妃的很厚吗?可是我去过她们府上,魏王最宠爱的其实是许次妃,现在殷次妃的长子还未恩封世子。”
李澄扶她起来的手一顿:“可长子到底是长子啊。”
徽音笑道:“要我说世子未定,人心就会不齐,夫君,我知道你对魏王素来忠心。可是天下大乱,这不仅是英雄造时势,也是时势造英雄。吕威此人目中无人,空无一切,何家亦是如此。我父亲有勇无谋,唯一真正有能力者非卫铎所有,夫君何不趁势而起?”
“胡说什么,此事日后别再提起。”李澄脸色一变。
徽音心想只要是男子,尤其是掌兵之后,像李澄这样颇有谋略手段之人,怎么也不可以不动心,现在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的欲望罢了。所以,她也不勉强,只是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说。”
二人出去之后,先去看了璟儿,李澄看到儿子软乎乎的,他的心也更软了,握住他的小胖手。璟儿现在是醒着的,他是个爱笑的孩子,被李澄抓住手之后,就咯咯咯笑着。
听到小孩子们笑,大人们心情好了许多。
此时去见吴太妃,当着徽音的面,吴太妃不会直接数落,徽音也认真站起来服侍。曾经做过太后的人,却要服侍这个糊涂人,她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除非自己真的掌权了,否则一切都是白说。
一夜相安无事,到了次日一早,吴太妃没想到李澄先过来了。
昨日她见李澄和郑氏虽然交流不多,但二人眉来眼去,其中的温存她是看的很清楚,本来她还想暗自留下李澄说一下郑氏不好的地方,只是李澄说他要留在建业,这些事情倒是让她分了心神。
“给祖母请安。”李澄笑道。
吴太妃慈爱的看着他:“你风尘仆仆的,也要爱惜身子才是,何必这么早过来。”
李澄道:“原本孙儿媳妇是要过来的,但是孙儿有事情和您说。昨日我和您说了,我打算以后住在建业,所以打算在府中宴请魏王叔等人,也算是回报她们这么多年照料祖母。”
“这是应该的。”吴太妃笑道。
李澄又道:“王妃她年纪虽轻,可是在徐州替我操持内务倒是一把好手,昨日我见家中还是您在管家,把她说了一顿。祖母您年纪大了,她年轻不懂事,怎么能让您老这偌大年纪还为我操持?”
吴太妃一僵,指着李澄道:“你,你这是逼我交出管家权啊?”
其实李澄虽说爹娘过世之后和吴太妃相处,但他多半在外头办事,从未真正和吴太妃打交道。原本以为自己说话已经是够委婉了,就像他和妻子说话有时候还没这般委婉呢?哪里知晓吴太妃的举动简直让人傻眼。
“祖母,您说什么?是您要管家吗?倒是孙儿的不是。”李澄觉得人心里即便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就像真正被选为皇帝的人,还要三辞三让呢。
但他还是跪下,做了个样子。
吴太妃也觉得自己过激了,亲自扶李澄起来:“我自然不是要这个管家权,但是你媳妇太年轻了,她很难服众啊。你不知道,她若是只对我不敬倒好了,毕竟咱们胳膊肘朝里拐,就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往外面说。可她听说为了救个商户女,和霍家闹的难看,在魏太妃那里,也是不恭敬,说话夹枪带棒的,总之有她在,大家都不愉快,我不这么撑着怎么成呢?”
李澄却想着自己的妻子,虽然她常常说话谦卑,可身上的气度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的。的确,她甚至让自己去称霸,绝对非一般的女子,他表面上呵斥了她,其实内心惊涛骇浪。
是,她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子,可徽音绝对是非常讲道理的,怎么可能把她说成刺儿头呢?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所以李澄换了一种方式:“徽音她到底是淮阴王妃,正如您所说她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可能交际有问题。我就想在家让您办花宴和茶宴,如此广接宾客,这不就好了。”
吴太妃没想到她这位孙儿居然对那郑氏这般的体贴,每一句话表面上仿佛是替她说话,其实全部是在为郑氏开脱,什么都为郑氏好。她欲开口把刘娘子说的主意说出来,但是想着此事办瓷实了再说出来,就掩口不提。
只是道:“你这才回来,就又要办这宴,又要办那宴的?祖母也不懂,就都交给钱管事去办吧。”
李澄铩羽而归,回来只好和徽音说,徽音倒是安慰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猜人为何都要爬到顶端,也就是不想受人辖制了。若是上头的人通情达理,心胸开阔还好,若是能力平庸,还指手画脚,谁还愿意屈居人下?”
“你胆子真大,居然敢说这种话,不管怎么说,祖母咱们总要尊敬着。”李澄说这话没底气。
徽音站起来:“好,我什么都不说了。”
以前二人顶多说说情话,那是因为她们夫妻当时在徐州只有她们俩,所以没有任何矛盾,现在有他的长辈,还有外面的大事,这些都是夫妻磨合的关键。
见徽音这般,李澄想起他们在徐州的时候,那时他看到礼单全部改了一遍,徽音都没生气,现在她脾气似乎大了一些,但说的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别呀,你都不和我说真话,那还有谁说呢?”李澄笑道。
徽音知晓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人还年轻,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做一统天下这样的美梦,而且李澄的执行力很强,从侧面也表明他其实是个很务实的人。因为他都会把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做了,不能够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好高骛远。
故而,徽音道:“你不要替我拿什么管家权了,祖母她不愿意让我管,我不管就是了。我说真的,咱们夫妻能相聚,我就很高兴了。”
“不行,我说了帮你拿回来就一定帮你拿的。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把一切好的东西奉上,若是我嘴里说喜欢你,却总要你受委屈,那我就不是真的喜欢你。”李澄不同意徽音这个说话。
喜欢一个人还要人家受委屈,那不可能。
他倏地站了起来,又冲了出去,南妈妈从外进来,还不明所以:“王妃,小王爷他这是……”
“且随他去吧。”徽音心想吴太妃此人稀里糊涂,好坏不分,亲疏不分,李澄此人是个杠精,若是吴太妃条理分明,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倒好,若是听不懂,李澄恐怕就要较真了。
果然,不一会儿秋丰跑过来道:“王妃,小王爷让钱管事报账,他还喊来四大账房,似乎是要查账了。”
徽音叩了叩桌子:“果然,开始了。”她都不敢随便惹李澄,吴太妃自以为用长辈打压别人,那真是打错了算盘。
……
另外一边吴太妃早课还未做完,就听见几个下人来通风报信,她站起来道:“怎么回事?他这是不信我吗?”
下人只是磕头,让吴太妃忍不住打发范嬷嬷去传话,范嬷嬷真的在内心骂娘,好事不找我,坏事全有我。
但她是下人,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去传话。
李澄倒是笑着道:“祖母这是说哪里话,我是淮阴王,淮阴王府的账我当然会看。让祖母不必忧心,我是来看看本府情况,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我怎么能不看看呢?”
范嬷嬷只好回去,把李澄说的话传给吴太妃听。
吴太妃再想呵斥,却发现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她想痛骂李澄,可她骂李澄什么呢?李澄可是她的靠山,李澄若真的不成,连淮阴这块封地都没了,那她岂不是寄人篱下?再者,这个王府也的确是李澄的。
李澄的确不是吃干饭的,他从小就和吴王学怎么打理吴王府,后来投奔魏王,魏王起初交给他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让他带兵,而是让他管魏王府。
这些账本他一边看,一边感叹,这淮阴王府的钱管事是有多自信啊,难道就知道自己不会查账吗?随意乱写乱画。
他忍不住看着钱管事:“我祖母从不办任何宴会,走礼走的也少,怎么我拨过来的银钱直接亏空了那么多?剩下来的银钱你给我好好算算。”
钱管事也算是大管事了,他先是看了李澄一眼,只好老实摘清自己:“小王爷,我们可没贪污,有些结余的银钱都交到了太妃娘娘那里。太妃娘娘今年在四大名寺,捐赠就捐了两万两银子。”
“等等,捐到哪四座寺庙,何时捐的?我现在就让人骑马去查,你们务必老实告诉我,否则,我的板子可是不会饶人的。”
“是,在大坨寺、普济寺、广宏寺和龙空寺。”钱管事虽然有时候也不太清白,说真的小钱她是真的贪了点,可是大钱,怎么可能是他贪的。
李澄先着人去查,他又让钱管事和几位账房带着他去查本府库房,出乎意料,今年赏赐库里几乎只剩三分之一。
“说,这些东西哪里去了,你们可别哄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钱管事只好跪下说了实话,他从中贪了五千两,王府库房被他倒卖了一半,其余的那四位账房一起贪了五千两。
还有一位承认自己做假账,之前捐给普济寺的五千两,有一千两是他贪了。
“好好好,你们真是个个都是蛀虫啊。这就三万两了,还有我的禄米呢?我父王当年分封江南时,一共分了湖淤地一千三百五十二顷、庄田一万顷,父王过世之后,分得四百顷给魏王王叔,其余全部由本王继承,到现下禄米只剩陈米,新米居然这般少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替我管这个家的。”
李澄说到这里,直接抽出剑来,想宰了这几个人的心都有。
钱管事吓的尿了裤子,直接瘫痪在地,若是平时,李澄绝对会堵嘴,把他拉下去打板子了,但是吴太妃掌家数年,他就不管了,还直接逼问:“怎么了?给我说实话。”
“是,是太妃让小的们卖的,留下陈米给府里的人吃,把新米和皇庄的粳米都留给太妃那里,其余的全部卖了,太妃说怕生虫,总是放着也不好。”钱管事说完,低着头不语。
李澄冷笑:“太妃年纪大了,你们便把这些都推在她身上,好,你这话就当着太妃的面说,来人,把太妃请过来吧。”
吴太妃自己都不要脸了,他何必给她留脸。
这话很快传到吴太妃那里,吴太妃立马悚然:“我怎么能和一个下人对质呢?人家说胳膊打折了都要往里拐,他倒好,就该当场把钱管事打死……”
范嬷嬷也急道:“太妃,那如何是好呢?”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过去,以前家中一切大小事都托付给钱管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吴太妃说罢,就摇摇欲坠。
范嬷嬷跟李澄派过来的人说了吴太妃这番话,连那下人听了这话,眼神都闪过一抹轻蔑之色。
不出两日,淮阴王府换了一帮子人,李澄逼迫钱管事和几位账房把这几年贪墨的银钱全部吐了出来,甚至吴太妃也假意说攒钱是给李澄,李澄把钱全部给了徽音,并重新由徽音掌家。
徽音看着自己满屋子的银钱,示意李澄消停点:“我知道了,我这下算是相信了,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权在哪儿,爱也在哪儿,快坐下来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