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固哥儿这样的反而正常,璟儿生的过于壮反而不合于常规的婴儿。
纪氏看着孙子叹了一口气道:“你看固哥儿这般瘦弱,之前也是腹泻,好些天都不好,头还嗑了个洞,我都不知道你嫂子是怎么照顾的。”
“娘,天下有哪个做娘的会特地虐待自己的孩子,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就是我们璟儿这么老远跟我一起回来,我都于心不忍呢。”徽音捏了捏侄儿的小手。
她过来专门给侄儿送了一套礼,有文房四宝、长命锁、金银金镯、还有一箱精巧的玩具,泥叫叫、风筝、九连环、陶响球等等,甚至连小孩子穿的精美的软缎也都是拉了两车送过来。
辛氏进门来,见婆婆纪氏抱着孩子,小姑子一脸慈爱的看着固哥儿,心中一暖,没想到小姑子这么大老远的过来还能想着自己儿子。其实,辛氏也是想的长远,这冀州日后还是郑无恒的,现在裴朔不过是代郑无恒代持,日后哥哥反而要听弟弟的,丈夫未必肯服气。
那么天下之大,各方势力割据,不是投奔太子就是投奔魏王、卫铎或者是何国舅,甚至是吕威这些军阀。辛氏想小姑嫁给淮阴王,看起来十分得宠,淮阴王昨日在酒席侃侃而谈,且有奇勇,带着两千兵马,竟然能过青州而不惧,这等豪气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
既有英豪,又是妹夫,小姑远嫁而去,那还是老太太娘家的地盘,居然能过的如鱼得水的,丈夫若是投靠淮阴王,也不是没可能,这样纪氏也不会太生气。
所以,这也是丈夫原因不辞辛苦去迎妹妹妹夫的缘故,辛氏猜想。
因此辛氏对徽音又热情了几分,徽音如何猜不到,她一直在等,等李澄真的掌权了,才可名正言顺的招揽。
但是现在势单力薄,也不能真的给娘家做保证,只能徐徐图之,否则其中变数太大,画不成反类犬。
于是,徽音只提起一些轻松的事情:“哎,嫂嫂,那位张夫人是崔氏女,那和阿弟的未婚妻是同一家吗?”
辛氏笑道:“好像都是出自清河大房,但那张夫人是庶出,咱们阿弟要娶的那是正经的崔夫人所出。”
纪氏微微一笑:“你不知道这崔夫人来历很不一般,她出自陇西李氏,和本朝皇室同姓,家世亦是不俗。”
“正出庶出我看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是要人好。”徽音以前也看重这些,到如今她只觉得若是人心正,比什么都强。
但话说回来,地位还是有些微差别的,就像徽音和德音,地位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她有兄弟,德音没有,说话就不好使。如果是嫡出的,母亲是主母,兄弟可能是未来家主,分量也就不同。
从大哥家中回去后,璟儿正吵着要母亲,徽音又陪儿子玩了一下午,天擦黑,才见李澄回来。
李澄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边的衣角扎在腰间,显得愈发神清气爽的。
徽音站起来拧了个帕子递给他:“怎么这么晚回来?今儿你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李澄一抹脸,忍不住笑道:“去看了看你们冀州军,我还约定了让我的兵士和冀州军比武瞧瞧,岳父也同意呢。”
“这可太好了,我爹就巴不得你这样的人常伴左右,但他也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心智不坚定,很容易被人左右,你是他女婿,文武兼备,可别见外了。”徽音也是希望他们都能长久的相处好。
要说郑放也算不上坏人,杀陆霁被人诟病多年,无非就是觉得他轻狡反复,见利忘义,但天下之大,又有谁是真正值得效忠的呢?
就连魏王还不是占据吴王不少土地,李澄也什么都不敢说?
李澄在来徽音娘家之前,会觉得郑家人对他肯定非常防备的,没想到大家都对他这般坦诚以见,他轻咳了一下:“他们没和我见外。”
徽音点头:“这就好,我方才问了我娘,她说弟弟在半个月之后准备成婚,我们正好参加完皇上的万寿节和我弟弟的亲事,然后回去。”
其实这也有点久了,徽音不知道李澄能不能同意?
没想到李澄一口应承下来:“可以。”
“但是徐州那边无事吗?”徽音问起。
李澄心中当然有些担心,但是现在如果他真的诛杀吕威了,日后威望大增,不愁别人取代。现在他打算的也是如此,甚至发现岳父也有此意。
所以,他安抚徽音:“无事,你放心吧,好好地和你爹娘共享天伦之乐。”
徽音颔首。
纪氏的精力旺盛,晚上本来准备随意吃一些,哪里知晓她又准备的小宴,徽音和李澄又过去用,家中还有丝竹之乐,大家一起用饭,倒是快活。
可这些听在徐太夫人的耳中就如同嘲笑她似的,罗媪不免道:“其实二小姐也差人送了补品过来,您不妨出去和他们见面,那又如何?她们难道还敢不敬着您。”
徐太夫人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听说淮阴王对二丫头很好?”
“是啊,晚上还特地过来接,又带着许多礼物送给我们上上下下的人,就连奴婢这里都得了江南最上等的布料,更何况是别人?”罗媪也暗自觉得可惜,若是大小姐嫁给淮阴王,恐怕早就儿女双全了。
徐太夫人就决定不再装病了,她准备看看这位淮阴王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于是,徽音夫妻在次日就见到了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说是她老人家身体大好了,想见见重孙子云云。
徽音笑道:“原本回来那日就想给祖母请安,但是又怕惊扰祖母的病,如今祖母竟然大好,我便和王爷一起给祖母请安去。”
她这一说完,就见南妈妈面有难色:“王妃,您和王爷怎么能亲自去请安呢?”
“自家祖母,还胡乱摆什么架子。”徽音摇头。
罗媪一听,惊诧自己和太夫人竟然忘记了,人家不是普通的姑奶奶归宁,那是王爷和王妃,君臣有别。
她连忙道:“王妃虽然平易近人,但是我们太夫人也说规矩不能忘,过会子,她亲自过来看小世子。”
徽音就没有再推辞了,等罗媪一走,李澄愠怒。
也难怪徽音说徐太夫人刁钻的,王妃归宁都还摆架子,以前在家中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徽音呢?他得好好会会这位太夫人。
因为有罗媪带话,徐太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竟然坏了规矩,心中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打着看璟儿的名义过来,行礼当然是不想行的。徽音也没想真的要自家长辈跪下,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徐太夫人:“祖母何必行此大礼,您是我长辈,这万万不可。”
“礼不可废,王妃客气了。”徐太夫人素来就不喜欢徽音,知道她对自己这样,不过是假意装样子罢了,若真的敬重她,又何必摆架子呢?
这徐太夫人也不含糊,状似亲昵道:“你们刚一回来我就身子不舒服,就是怕把病气过给你们。”
李澄笑道:“晨昏定省原本是孝道,只是我们匆匆回来,一路上亦是带着风尘之气,也怕过了病气给您。”
显然徐太夫人开始注意到李澄,她原本以为太子李珩就已经是英俊无双了,贵气中带着儒雅,几乎很少人有太子那样的相貌,没想到李澄却是这般的好相貌,英姿洒落,眉宇清扬,且谈吐伶俐,虽然长在江南,但是一口官话说的非常好。
若是德音听自己的嫁给淮阴王倒好了,瞧瞧那胖小子,生的多可爱啊!
思绪拉回,徐太夫人开始叙旧:“我听说你母舅家是清河崔氏?”
李澄笑道:“小王的舅父正是上将军博陵崔训。”
徽音听到李澄和徐太夫人说话自称小王,和母亲纪氏说话,他自称小婿,这其中差别还是挺大的,但你也不能说人家摆架子不对,人家本来就是王爷。
“哦,原来是他家,也真巧,你小舅子要娶的便是清河大房的女儿。这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了,你舅父仿佛也有个女儿,后来嫁到张家去了。”徐太夫人为了显示自己懂许多,开始叙亲戚关系。
李澄点头:“家中离的远,自从父王母妃去世,已经有好几年没走动了。倒是不知晓舅父家中的事情,这回打算带着王妃也去舅父家看看。”要说李澄在吴王夫妻去世之后,也不是没给舅父来信的,这崔训总是推三阻四的,根本不敢真的棒他出头,跑一趟都不愿意,李澄那时孤立无援,也对这位舅舅淡淡的。
这些事情,他也没法和外人说,因为打下徐州之后,舅父还屡次来信。
想起母妃在世时,常常说她是舅父舅母抚养长大的,李澄也没法子做绝。
徐太夫人一听,又绕了回来:“就让家里准备些贺礼过去就好了。”
这些家长里短,李澄还没觉得徐太夫人有什么大问题,反正大家面上和气就好了,只要她不发昏,自己也正常相待。
就是没想到徐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她先看了徽音一眼,又笑道:“我这二孙女,自小就是个顽皮的性子,若是她冒犯了王爷,王爷千万别在意,只管告诉我便是。”
“您老放心,王妃性情温柔贤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封地上的臣民都极好,很受爱戴。”李澄当然是说徽音的好话,他又不傻,说自己妻子的坏话,难道就能凸显出自己的好了?
徐太夫人笑眯眯的:“是啊,我这位孙女自小就讨人喜欢,当年还有年轻的公子为了她要死要活的,我就和她爹娘说,这孩子这般伶俐可人,不能随便嫁了,正巧啊,我娘家,也就是东海徐家过来我们冀州,这才促成了你们的天作之合。”
李澄其实早就挺徽音说起过这件事情,据说当时还有人骂她是红颜祸水,这也是后来徽音很少出去交际的缘故。
明明是她被人无缘无故的爱慕,她只是没有回应那个人而已,却被人骂成那样。
李澄之前若只是从徽音嘴里了解徐太夫人,现在听她提起,眯了眯眼,老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对你客气三分,你还阴阳怪气起来。
徽音也很生气,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以前徐太夫人虽然在家对她们生疏冷漠,但是在外面从来没有这般,她只是担心徐太夫人私下和李澄说她坏话,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她老人家就说什么自己害别人要生要死这样的话,明显就是故意在李澄面前说的,让李澄觉得她水性杨花。
站在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却是知晓太夫人是太气了,侯爷和夫人都不管大小姐的死活,二小姐归宁还摆架子,故意折腾老人,明显就是来打擂台的,故而徐太夫人才被迫这般还击,毕竟这个家上上下下都姓纪了,纪氏上手打良娣,故意不让侯爷帮大姑娘。
若是让淮阴王早日认清楚二姑娘平素为人,那对纪氏也是一重打击。
不曾想李澄怒极反笑:“这您就错了,此事和东海徐家无关,是小王多番打听,知晓王妃容貌为冀州第一美人,才华也是女子重的翘楚,故而才拜托魏王叔给我提亲。当时家中还说您家有两位姑娘待字闺中,可是我最中意的还是徽音,一直渴望求娶的也是她。没想到老天爷待小王不薄,竟然真的让我美梦成真了,让小王娶到一直心仪的女子。”
这话一出,徽音心中瞬间被蜜糖填满,仿佛甜到心里去了,而看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徐太夫人,暗道一声活该,现在让人家骂着你心爱的孙女了吧!
第45章
◎双章合一◎
徐太夫人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徽音不了解,但她的心情是好了许多。虽说她还和李澄道:“你怎么着也不该把话题扯到我大姐姐头上,她在东宫做良娣,听闻很不顺心,我祖母正生气着,看着咱们恩爱,难免会说一些不好的话。”
“那也不是她那么说你的理由,难道只有你大姐姐才是她的孙女,你就不是吗?”李澄天生对亲情很冷感,尤其是亲人之间,若是不能互相帮扶,还在他面前诋毁徽音,那说明徐太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祖母。
徽音笑道:“好,我知道了,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们不说这个了,你说要去你舅舅家的,我去备礼,若是可行,咱们就过去一趟。”
李澄点头:“那你拟出单子,我看看要增减什么。”
“好。”徽音不会觉得李澄质疑他,她们夫妻处理事情的时候都不会有那种独占的心理,都很容易接纳别人的意见。
李澄还欲说什么,外面就听到裴朔和郑无恒的声音,徽音推了推他:“你和他们去吧,总陪着我不好。”
其实李澄这个年纪,比大人还成熟,本来就是不合乎常理的,常年的阴谋城府会让人身上腐朽,多出去走走,倒是显得清朗多了。
李澄笑道:“好,那我就出去看他们要我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早些回来。”
他当然没有早些回来了,徽音也能预料到,所以先拟单子。往年崔家舅舅送往徐州的节礼也颇为丰厚,那么这次她们就不能给少了。
又是天擦黑的时候,李澄才回来,看他的样子心情很不错,徽音把自己拟好的单子给他看,李澄没什么异议,往床上一倒,用头枕着脑袋,看着她道:“没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我们要去清河就得快些,不能再在路上耽搁了。”
“嗯,咱们就把孩子放我家里,有我母亲看着,我也放心。”徽音笑道。
李澄抚掌而笑:“那就太好了,咱们儿子也就不必跟着我们舟车劳顿,这是好事。”
二人合计一番,次日就先派快马去通知崔家,二人再在后面过去,冀州到清河约莫一日半左右。
原本在徽音的想象中崔训应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美须公,因为婆母吴氏的年纪即便活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出头,但崔训却已经是花甲之龄,即便保养的很好,也能看出头发花白,皱皮耷拉。
但好在他身材魁梧,不愧是曾经封诰的上将军。
“舅父。”李澄见崔家一行人在门口相迎,连忙下马上前。
徽音一路跟着李澄进来,见到了舅母李氏,说起来奇怪,这舅父崔训年近六旬,而舅母崔夫人李氏却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似老夫少妻。
但她也不会直接问人家是不是续弦,这也太失礼了。
所以,徽音只坐下和崔夫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几年前就出嫁了,没想到您家里倒是和我们亲上加亲了。”
原本以为是同房头的其她崔姓,原来还真的是崔训的女儿要嫁给自己的弟弟了。
崔夫人显然很疼爱她这个女儿:“小女蒲柳之姿,却能被侯夫人看上,这是她的福分,两家不日就要定亲,正好淮阴王和王妃都要观礼,这也是她的福气,不如我让我那女儿点一盏茶来?让您尝尝。”
显然想让自己的女儿多博得未来夫家的好感,徽音倒是欣然:“有何不可?我也想见见她呢。”
崔姑娘戴着白玉冠子,头上插着浅紫色的鲜花,身上穿着同色的衣裙,相貌秀丽,举止落落大方,徽音暗道一个“好”字,又喝她送过来的茶。
方才见她七次入汤打茶,汤色纯白如乳,汤花匀细,手法倒是不错。
她又呷了一口:“嗯,味儿正,香气清幽、颜色好看,不错,不错。”
崔夫人和崔姑娘对视一眼,都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