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还能说什么呢,其实上辈子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在李澄跟前根本说不上话。李澄又宠那个殷丽君,殷丽君原本是个小小录事的女儿,她姐姐殷丽芳走了狗屎运才诞下豫章王,饶是如此,对李澄都是低眉顺目的。
“祖母,那淮阴王有纳侧室吗?”德音突然问起。
徐太夫人不欲孙女难过,只道:“男人三妻四妾平常,淮阴王又怎么会没有?我前些日子还听你爹说,让兖州宋刺史那个女儿嫁给李澄呢,到时候指不定还是平妻。”
她这般说,德音稍稍松了一口气,暗道,真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徐太夫人又道:“云枝那小蹄子如何了?”
“明年开春的产期,太子对她平平,还不如前头那个歌姬。”德音也觉得奇怪,太子怎么光宠那些下三路的人,反而是卫良娣和她都宠一阵子就撒开手了。
徐太夫人则道:“要我说云枝不过是咱们家的奴才,虽然飞上枝头了,但也变不成凤凰。她如今生下了孩儿,就看她那样子,也是照看不了孩儿的,你不必和她动气,只在太子在的时候,让她出个丑儿,那孩子太子自会安排。”
在徐太夫人看来,对背叛主子的奴才不加以制裁,将来德音如何辖制住下人,良娣的房里岂不是人人都要造反了?
且不说祖孙二人如何商议,话分两头,却说徽音的信还未寄出去三日,李澄便个回来了。这兖州让郭钊的豫州在旁帮忙,他们又作出风雷之势来,宋老儿带着女儿往卫铎处跑了,他遂让人占了兖州。
回来时,见着徽音就道:“我料卫铎必定要与这老儿出头,将来恐怕还有一场恶战。”
徽音见他风尘仆仆,先伺候他梳洗,夫妻二人在浴房说着私房话,比如裴朔过来投靠,还带来一个消息,她替他揩去水,才道:“你说是什么样的土匪,竟然手中有那等东西?”
李澄闭目养神,享受妻子服侍,听她说完,又道:“这看来也的确有蹊跷,如今你哥哥来投我,他的英名我早听说过,你放心,我必会好生用。”
“虽是我的哥哥,但这地盘是你的,怎么用人,还要你说了算。不过我夫君是最识人善用的,千万不要厚此薄彼,以至于军心大乱。”徽音道。
这是正理,裴朔此次来徐州,带的是他裴家的三百部曲,这三百人是亲兵,被徽音让长史好生先妥善安排在城外住下。李澄沐浴完,想起这些事情就打算办,被徽音拉住了。
“你看你,说风就是雨,我已经让人备下酒菜,你先吃点,等会子再让人来不迟。”
李澄见徽音的亲哥哥过来,她还处处以自己为主,心中熨帖,有些女子不知道娘家给灌了什么迷魂药,只一心向着娘家。
如此,他欣然允诺。
徽音让人整治了饭菜,俱是李澄爱吃的菜,她也陪在跟前用。
“这虾丸外头炸的酥脆,里面又嫩,再陪着芫菜做汤,清淡又有味,你尝尝。”徽音用小碗盛了,放在他跟前。
李澄接了过来,尝了一个丸子,不知怎么又笑了。
徽音还奇怪:“你笑什么?”
“我是笑怎么这么多人跟我使美人计?个个都觉得酒色也没迷惑住我。”李澄说完,看了徽音一眼。
徽音知晓他这是在侧面表白,也不说酸话,只是笑道:“你自然是英雄好汉,不会被这些迷住了。”说完之后,又握住他的手:“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
若不为她,何必找这样的借口?这种事情男人一般来者不拒。
无论是她爹还是她前世的丈夫都是这样,李珩爱吕笑,可吕笑死了,还不是女人许多,这种爱宁可不要。
说完,她看向李澄,李澄不好意思,只埋头吃饭,倒是耳尖的粉色泄露了他的心情。
李澄用完饭,又递给她一张单子,徽音带着人去开库房,又寻人把李澄带来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还有箱笼都去一一查看。这其中还有大珠小珠还有首饰,她都要一一造册,过年打首饰用。
她在忙碌的时候,李澄已经和裴朔见上面了,“舅兄请坐。”
裴朔对李澄道:“我欲投奔妹夫,只恐妹夫底下将才太多,我实在是——”
“舅兄何必说这个,你的才干我也不是没听过的,我麾下多擅长水兵之人,骑兵少,正好舅兄过来,于我而言那是久旱逢甘霖。”李澄倒是欣喜的很。
裴朔极欢喜,连忙跪下:“日后但凭主公吩咐。”
李澄又得一良将,但又怕内兄骄傲,将来不听他吩咐,此刻见裴朔下跪,真心奉他,二人又说了些战场上的情况。裴朔作为冀州将领,也知晓兖州之事甚多,况且他和京中交际颇多,这些信息正好是李澄需要的。
当下,李澄便把一处宅邸赐给裴朔夫妻,又说自己麾下正好缺一位中锋,让裴朔任用中锋,择日与其余将领见面。
似裴朔这样的人,好容易过来,最怕人家把他晾着,如今得李澄一言,心中有底,只觉得自己得到重用,又与李澄掏心掏肺说了不少话。
现在淮阴王可不是以前那样只有徐州了,人家还有豫州、兖州和半个青州,良臣也要得遇名主才行。
却说谢九仪这边差点失南郡,心急如焚,却听徐州传来消息说李澄又收了裴朔于麾下。
殷丽仪不懂:“那裴朔在冀州好好地,怎么又来徐州了?他可是时运不济?”
“想也知晓,他是郑放的养子,虽然得到重用,但总屈居自己亲弟弟之下。再者,郑家已经有一女入了东宫,如今又投淮阴王,恐怕也是打着奇货可居的意思。”谢九仪如此道。
殷丽仪又问:“那裴朔才干如何?你可知晓。”
谢九仪道:“传闻中听说他是个勇敢果断,忠诚可靠又骁勇善战的人。”
“真没想到这样的虎将竟然又被他得了。”殷丽仪隐约不安。
谢九仪笑道:“你别看李澄如今拿下了兖州,立马就要大祸临头了,卫铎可不会放过他。”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拿下豫州也无事啊?”殷丽仪不懂。
谢九仪摇头:“卫铎有雄霸中原之心,现在有并州、司隶、南阳郡、南乡郡、襄阳郡,那兖州他早已视为板上鱼肉,将来无论是收服青州、冀州、徐州、豫州等地,兖州就是关键,可现下除了冀州之外,其余都被李澄占了,那冀州也是他老丈人家,若是卫铎失去兖州,那便是失了屏障。”
其实殷丽仪连堪舆图都看的不甚清楚,只听谢九仪如此说,遂道:“他若不敌,那咱们趁机把之前他抢占的土地拿回来。”
在他们看来这是当年魏王在的时候派李澄拿下的,这些地就是魏王的,李澄占久了,见豫章王年幼,自顾占了。
谢九仪笑道:“打下来不算有本事,守住了才算是有本事。”
裴朔有了封号之后,京中太子也很快知晓了,他看向正在点茶的德音一样,似有所指:“你这位哥哥怎么去投淮阴王了?”
德音原本想圆场的,但是想自己在宫中如履薄冰,自当撇清自己,故而道:“这位哥哥原本是如今的继母改嫁带来的,从小我就和他不甚亲近,您说的这些妾身实在是不知道。但他和我那位妹妹,也就是淮阴王妃是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比不得别人,我常听祖母说他郁郁不得志。”
“他这么一通跑,难道是想投名主,看不起孤?”李珩瞥了德音一眼。
德音赶紧跪下,只“砰砰砰”的磕头。
待她嗑够了,李珩才道:“此事和良娣无关,你起来吧,你父亲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德音却愈发觉得宫中难捱了,心中埋怨家中从不帮自己,反倒是让自己在宫中战战兢兢,不似那卫良娣之父,忠心事君。
她这么话音刚落,就被打脸了,今年过年时节之前,李珩按例参加冰嬉,他是冰嬉高手,在冰嬉时也要得遇良才。
却不曾想被卫铎所阻止,卫铎道:“太子万万不可玩物丧志啊。”
“丞相,孤选这几人只不过是觉得有意思,放在身边罢了。”李珩道。
卫铎强项的很:“皇上病久,太子若嬉闹的过分了,别人还以为太子对君父不敬。”
李珩憋着气回去了,但却不敢对卫良娣如何,德音想说些心里话,可环顾四周,都是宫里派来的宫女,也就不敢了。
德音心中不服气,为何卫铎对李珩这般横,李珩对卫良娣不敢如何,自己对太子体贴恭顺,父亲也帮忙州牧冀州,却遭到李珩嫌弃?
如今李珩对她也是越来越跟下人似的,再听耳畔传来贺喜,说周承徽生了个女儿,太子很是欢喜,何皇后已经有意要把这孩子养在膝下了。
云枝好容易生下女儿,想起前些日子德音和太子念诗时,故意问自己典故,自己不会,出了丑。她还怕女儿生下来要送到德音这里来,她是自己的旧主,眼见自己的背叛,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还好是皇后娘娘养育。
寻常人家祖母养育孙女,孙女们都能自抬身价,或者像徐太夫人那样养育郑德音,那叫一个贴心,所以家俬都贴给孙女儿了。
自己本是个卑贱之人,女儿能养在皇后膝下,将来女儿前途无量,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德音这边事事不顺,怨天尤人,徽音却是极高兴。
今年有哥哥陪着过年,嫂嫂辛氏在闺中时就和她关系不错,再者她又不是那等和嫂子争哥哥心里地位的恶姑子,都相处的不错。
“嫂嫂你看,这是一对古铜的彩花觚,能插名画字帖,正好放哥哥的书房。还有这个博古架,我看实在是清雅,一并让人拿去,这大的鱼形磬摆件给嫂嫂摆在屋里玩儿。”徽音笑着指着几样东西给辛氏看。
她们年后就可以住新宅了,那宅子三进三出还带个精巧的小园子,再好的亲戚,住久了容易产生龃龉。
辛氏本来这样南下,觉得太过冒失,她是个精细伶俐的人,但丈夫素来在家说一不二,她不敢置喙。如今见李澄夫妇待她们亲厚,她则盼着搬去新家。
外头固哥儿和娴姐儿正和璟儿瞻儿还有郭钊之子郭兴一起玩,郭兴是郭钊之子,他聪明伶俐不说还很懂事,带着一众小的玩儿,也有分寸。
姑嫂隔着窗子看厅上,都在一起投壶,没有乱跑。
“王妃,我瞧郭家这哥儿实在好,才比我家固哥儿大几岁就这样懂事。”辛氏道。
徽音点头:“是啊,他这孩子为人极稳重,浑然不似七八岁的孩子。嫂嫂,我有句话和你说。”
辛氏忙正色:“王妃请说。”
“倒不必如此正经,我说的是你们刚来,别人不知道你们的秉性。徐州四战之地,之前刚和魏王分开,不少探子刺探消息军情的都有,你可要管好宅子。寻常若是无事,也带着孩子们过来玩儿。”徽音叮嘱。
其余什么人情往来,对于徽音而言反而不是她要吩咐辛氏的,辛氏一身都寄托在裴朔身上,裴朔若得力,她自然是妻凭夫贵,但裴朔要在此站住脚,也必须靠真材实料取信李澄。
现在李澄给了机会,就看裴朔如何立身了。
辛氏暗自揣摩徽音的话,又回去说给丈夫听,裴朔听了也对她道:“咱们去了新宅,下人不要多,但不要那等有问题的。以前爹只盘下冀州,冀州于我就难管了,如今王爷南征北战,地盘恁大,岂有我不尽力之处?兖州我必定要去的,咱们若书信,都不要扯到军情。”
夫妻二人合计一番,辛氏又羡慕道:“小姑那里送的节礼年礼是手都插不下去,她倒浑然不放在心上,大家都看她的眼色,我看比那何皇后都有威仪。”
裴朔爱听这话,妹子若有一日真的做了皇后,他的前程就不止这个了。
且不说过年如何热闹,年后裴朔一家搬去新宅,裴朔在外跟着李澄练兵,他是骑兵,出自武学世家,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在李澄这里也是一员猛将。
李澄在开春之际准备了一场比武,裴朔竟然和李澄底下的宇文当打个平手,但宇文当谋略过人,也让裴朔折服。
男人们自有一番天地,女人们也都相处融洽,辛氏原本在娘家见到的徽音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除了对亲人好些之外,对外人都一般。
如今却东家娶妻,西家生子,只要有人求到她这里,她却都能帮忙。
这里的贵妇人们似乎都以她为中心,比纪氏在冀州的地位还要高,要知道婆母纪氏在冀州那可是一发火,大家都要看她脸色的人,但在这里,大家都是信任妹妹,有事情就等她裁决,每每都让人心服口服。
没想到才三月,卫铎就从上京回来,奉了旨意讨伐李澄,李澄又要出征了。
“刚春天,种子还没播,去岁又欠收,你们这一去,粮草可充足?”徽音问起。
李澄摇头:“不是这个,卫铎比我父亲岁数还要大,也是从微末起,经验丰富,这可是一场恶战,若打赢了,我会威望大增,若是打输了,恐怕周围的人都要群起而攻之。”
徽音笑道:“你有不世之才,以前屈居人下,如今却是自己当家作主,我信你。”
“嗯,我原本心里也有点怵,那可是我父亲在的时候都觉得此人难缠,如今到我了,我当全力迎战才是。”李澄这话说的洋溢着忐忑喜悦。
徽音替他整了整盔甲:“你的果断我很是欣赏,不似别人瞻前顾后错失机会,但是有时候事缓则圆。喏,护心镜要戴好。”
“好,我这就去了。”李澄大步出去,否则一回头就舍不得妻子。
裴朔此次也是要跟着去的,他是踌躇满志,辛氏跟着紧张不已,李澄舒了一口气,又变成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下面的将士们军心大振。
却说魏地郭家自从谢九仪当政之后,就不大服气,尤其是吴郡,原本的赋税是他们兄弟收的,却还给了李澄,他们兄弟实在是不服气。谢九仪还未下指令,他们的斥候知晓李澄要去兖州和卫铎恶战,便趁机想要夺回吴郡。
等发兵之时,谢九仪才得知,殷丽仪见他慌张,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郭家兄弟打下吴郡,虽然会气焰嚣张,但真能打小,岂非是好事?”
谢九仪皱眉:“你太小看李澄了,我恐怕他兄弟要吃亏。”
“他都去兖州了,管的到吗?”殷丽仪不信。
还在兖州的李澄得知此事却勾了勾唇,真是找死,吴郡和徐州挨着,便是为了徽音的安全他也不可能轻易就让这些人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