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其实也差不多,他太年少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打仗,如今要治理国家也是很拼命,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还有旧伤复发,也是不舒服。但他这种不舒服,也只在徽音面前展现。
现在见徽音疼的龇牙咧嘴的,他忍不住道:“要不要我拿药油帮你推拿一下。”
“不用,越推拿越坏,休息两天就好了。可是我还能休息,你怎么办呢?”徽音忧心忡忡的看着丈夫。
李澄咧嘴一笑:“没事儿,你这般操心我,我早就好了。”
“傻子。”徽音让人拧了热帕子给他敷身上,想起李澄做皇帝以来,也没享受什么,倒是殚精竭虑的,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她们若是说自己累,外头的人也肯定要说她们无病呻吟了,李澄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倍加用功,就是为了治理好这个国家,给儿子们留一片基业,也让当世百姓不再受战争流离之苦。
这些使节团到来之际,上京也是极其热闹,连素来在深闺的小姐们都出来走动。娴姐儿和郭家的诗姐儿也是一伴出行,她俩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娴姐儿比诗姐儿大两三岁,又江碧波往郑家走的勤快,二人几乎是手帕交的关系。
“裴姐姐你看,那有人在吐火呢。我听说于阗国的人送了皇后娘娘许多美玉,那于阗的玉籽料堪称最上等的,他们这次随行的有商人,就在开国寺附近,不如,咱们去瞧瞧。”诗姐儿年纪不小,说话头头是道。
娴姐儿也是年轻女孩子,立马就同意了,让车夫去开国寺。
只不过两人财力不同,江碧波自小是富贵堆里的长大的,她家有钱,银子都是堆在手里玩儿的,后来嫁给郭钊之后,郭钊封了爵位,她对于女儿的教养是兼具了大家闺秀和商户女之间教导的。
想交朋友,就得出手阔绰,尤其是诗姐儿时千金小姐,就不能让她和自己一样过分看重钱财。所以诗姐儿手里寻常都是带着一千两的银票,荷包里装着金豆子珍珠这些。
娴姐儿却只是拿月例的,她一个月二两的月例,平日打钗环也是她母亲辛氏带她去打的,很少自主买什么。
眼看着诗姐儿瞬间花二百两买了玉,她拿不出这些钱来,只说先不买。
等回去之后,见到辛氏,娴姐儿还有些不高兴。
辛氏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出去玩儿,反而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今儿人多,女儿在人多的地方有些喘不过气来。”娴姐儿也不好和辛氏说这些。
但辛氏想知道此事很容易,等她回房之后,悄悄把她身边伺候的人叫过来问了才知道是这事儿,她忍不住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出门去也不找我拿些银钱,哪里就在人家面前输了面子。”
娴姐儿的嬷嬷道:“咱们家是世家,大家的规矩都是这样的,哪有大家小姐身上恨不得弄出暴发户的气质来,这原怪不得咱们姑娘。”
辛氏垂眸:“依我说,郭家现在正为宇文家的事情苦恼,我见那郭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干妹子,许她们在一处。日后还是别了,等会儿我送两幅名画给她,她这个年纪还是多看书赏画来的好。”
做主母管钱,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女儿家在闺中的时候是最清闲的。等做了主母,日日操心上下,现在能玩一时是一时。
那嬷嬷道:“可咱们姑娘和郭姑娘还约了日后一道去打马球呢。”
“到时候推了就是了,算了,请三次去一次也就够了。”辛氏如此道。
她这般说,嬷嬷放心下去了。
诗姐儿那边却根本不知晓此事,还和江碧波分享道:“那些玉我看着好,娴姐姐仿佛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我买了几块,到时候让人雕了送给爹娘。”
江碧波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就想娴姐儿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如今自家因为逃婚的事情,恐怕什么太子妃皇子妃都难了。本来她是完全没这个心思的,以她的地位,当年能够成功成为伯夫人已经很满足了,但郭钊成日提起,她倒也觉得可惜了。
诗姐儿是伯府小姐,相貌才学都是有的,还有嬷嬷在旁伺候,平日她还教她管家,做皇子妃绰绰有余?若是随便嫁人,反而是屈才了。
所以,她想裴家论财力肯定是不如自家的,女儿在那里大肆购买,难免人家不觉得自家在显摆。
“诗姐儿,日后你自个儿出去豪掷千金娘都不会说你,但是和姐妹们相处,都不要显露于人前了。”
诗姐儿不明白:“娘,为何要这般?”
江碧波失笑,是啊,孩子们交往不应该受大人限制,是她愈发左性了。
“娘只是白嘱咐一句,你也未必都要听娘的。对了,上次娘娘游湖,咱们一起去宫里,你也进宫了,觉得怎么样啊?”
她这般问着,又听诗姐儿道:“旁的倒不说,宫里的规矩也真是太多了,就娘娘见我们都换了三套衣裳。若她老人家不发话,帘子还要缀上,没有人敢随便吵闹,女儿可真的是憋闷的很。还有——”
“还有?”江碧波不可置信的问着。
诗姐儿点头:“是啊,还有我们吃的筵席,看着多,也精致,但实际上甜糕一点儿甜味也没有。吃的菜,带骨头的不敢随意吃,就怕弄出声响来。”
江碧波还从未从女儿的角度去看宫廷的生活,也许她是商户出身,年少时,父母双亡,人便如浮萍似的,总觉得有权有势日子才能过的好,否则再多钱财也会被人掠夺。
因此她对皇后总有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况且皇后行事很有章法,生的两个儿子也是聪明伶俐,所以她同意也并非真的像丈夫那般是因为地位身份,而是觉得皇后娘娘肯定是个非常好的婆婆。
但没想到女儿其实并不希冀宫廷的生活。
“原来你在宫里这么遭罪啊。”
诗姐儿笑道:“我们都说我们算是好的,一年进宫也算不得几次,荀家的季英姐姐可就惨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她还得进宫去,跟进笼子似的。”
江碧波怔了一下。
等各国使节离开之后,李澄没去端明殿,好好地在麟德殿休养了两日。其中都是徽音在伺候他,二人一处吃一处睡,还一处逗孩子。
李澄不禁道:“你看我休养了几日,精力旺盛的很,倒是你,以前那么爱骑马的人,自从腰扭了,就再也不打马球了,说起来也是怪可惜的。”
“看你说的,咱们家里有你就成了,你做什么总想让我骑马去啊……”徽音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看他说话都会觉得分外的宠溺。
其实他是觉得徽音应该是潇洒的,那么的爽利的样子,他怕她憋在宫里发闷,殊不知徽音最爱躺着,她在该奋斗的年纪已经奋斗了,她就很满足了。小姑娘的时候,打马球是为了结交更多朋友,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了,她当然也就不需要了。
夫妻二人腻歪了一阵,又一起去看太皇太后,还未进门,就听见清亮的声音,似乎在念诵佛经。
“应该是荀姑娘在念。”徽音道。
李澄笑了一下,二人进去,荀季英的声音戛然而止,起身行礼,待帝后二人让她起来之后,荀季英才退下去。
“太皇太后不知身体如何?”李澄先问起。
太皇太后见李澄过来很是欢喜,毕竟皇帝请安一个月也只来几次,并不常来,所以她连忙道:“已经好了,还要多谢皇帝记挂。”
“看来我让荀姑娘进宫是对的了,太皇太后面色都红润多了。”徽音笑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皇太后闹这么大一出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可是她的这些手段在徽音看来,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李澄已经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格外优容荀家了,国朝初期,要给这些人庄田俸禄,都是从税收里拨的,国家百废待兴,那么多用钱的地方还没银子呢,偏给了她家,太皇太后还想永葆富贵,并不知足。
李澄也看向徽音:“是啊,这孩子的一应份例比照县主郡主的都可,让她在宫里就当自己家。”
这样照顾自己娘家人,太皇太后听了当然很高兴,然而李澄接下来又道:“朕打算带着皇后和太子等一起巡幸京畿附近,可能有一个月都不在宫中,皇祖母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秦安。”
这是李澄早就定下来了的,他和魏王不同,魏王喜欢每年行猎来昭显武力充沛,然而在真正的行猎过程中,反而很容易出现事故。
现在朝堂有一套武举选人的方式,并不需要皇帝亲自去冒险。他是想着儿女们都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来都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故而想带他们出去外面看看。
显然太皇太后年近古稀,就不适合再出行了,太皇太后也是扼腕,她本来想让荀季英进宫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哪里知道皇上要出行。
其实连徽音也不知晓,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她才道:“我们真的要出去玩儿啊?”
“怎么不行,以前你做王妃的时候,我还带你回家省亲,难道现在你是皇后了,咱们还成日困在宫中不成,这便是我想让你骑马的缘故啊。”李澄现在做了皇帝之后,连和徽音多说话都没太多功夫了,所以一直想着夫妻二人还能和以前一样亲近。
徽音一听就抚掌笑道:“那你还卖关子,我骑马是可以,但是要咱们俩一起骑。”
“嘘,小声点。”李澄做贼心虚。
徽音越发觉得逗他是最好玩儿不过了,当了皇上还害羞呢。
把要出行的消息告诉璟儿瞻儿时,两个小的高兴的差点蹿了起来,童儿还不懂出行是什么意思,只是窝在徽音怀中见哥哥们欢呼,她也跟着拍巴掌,仿佛这样才能融入似的。
璟儿道:“母后,那我和二弟一起是骑马去啊,还是坐马车去?我想骑马。”
他十岁了,总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平日还有李澄给他讲政事,所以觉得自己和一般的少年不同。然而他的想法立马被徽音否决了:“天气还冷呢,可不能冻着,既然是出去玩儿的,就好好坐马车,游览一下风景,否则骑着马,还得好些人保护你呢,万一人家射暗箭怎么办?”
“暗箭?那么些人保护儿子,还会有暗箭吗?”璟儿不懂。
徽音笑:“要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呢!你若只是普通老百姓李璟,那你驰骋下去我不管,甚至母后还为你骄傲呢,可你是太子,千金之躯,你要是出了事情,那就不是娘失去儿子,而是天下失去储君。你父王的江山甚至都要断送出去。”
璟儿之前虽然学文韬武略,父母却极其尊重他,他宫中选的太监宫女都是让他自己选,可是某些时候母后会直接出来告诉他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听徽音说完就认错:“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后提醒。”
“你不嫌弃我多嘴就是了。”徽音倒也很有分寸,儿子大了,就不能跟管小孩子似的管教,时日长了,容易被别人钻空子。
转眼,见瞻儿闷闷不乐,徽音很清楚她说的太子不在,江山会被断送这句话可能让他不高兴了,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非璟儿太过平庸,瞻儿又实在是聪明,否则二人才干差不多的情况下,当然是嫡长子继承。
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就连徽音本人都觉得她现在什么都好,可身上总有些小病小痛的。要不就是月事不舒服,要不就要腿疼,可这些只是她不会显露于人前罢了。
璟儿不知是否和徽音心有灵犀,他对瞻儿道:“二弟,我想起我那儿有人送了一幅契丹马鞍,看着倒像更适合你。母后说的对,咱们路上不能骑马,可是到了行宫却是可以的。”
契丹马鞍可是天下最名贵的马鞍,他们虽然身为皇子,但是徽音和李澄并不是养败家子的方法养,什么器具都是用坏了,才会重新赏赐新的下来。
果然,瞻儿一听欢喜道:“多谢皇兄。”
璟儿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谢什么,早就想着给你,在想找一个什么理由,现在好了,正好送给你。”
对璟儿的行为,徽音还是很赞许的:“你看你皇兄只要有好东西,都想到了你。诶,我这里正好有糖霜烂樱桃,今儿早上我还和南妈妈说要留给你吃。”
她不知道怎么宽慰小儿子,等他再长大些了,自己也要学会接受。
瞻儿心胸比她想的更开阔,他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一些话不开心,但是吃了樱桃之后,心情就很好,还亲自带童儿出去玩耍。璟儿也跟上去,和她们一处玩。
这些话,等晚上的时候他和李澄说了:“咱们老二高兴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这样也挺好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两个儿子,只能一个儿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另一个永远做臣子,偏生瞻儿也聪明,不是那些蠢材。
李澄还从未想到过这些,他是两个孩子都疼,“是你想多了吧?”
“不是我想多了,是许多事情咱们即便是提前做好准备,也无法预测日后的发展,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咱们若因此太宠瞻儿,璟儿上位之后兴许会不满,天家兄弟哪里有真的和睦的。可若是咱们偏爱璟儿,无视瞻儿,那他也太可怜了。”这样的难题,徽音也很难解决。
李澄双手枕在脑袋底下,听她说完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却是真的有个主意了。
第96章
◎微服出巡◎
一直到御驾出去,徽音求着李澄告诉她什么法子,他硬是不说。
“母后,母后你看,那是哞哞……”
一道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女儿在说话,这孩子长到两岁都没有出过宫,好容易看到一头水牛大惊小怪的。
徽音笑道:“那不是哞哞,那是牛,牛可以用来耕田,还可以做成牛车拉咱们,你看,还有放牛娃骑在上面。”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童儿突然道。
徽音诧异:“我的女儿可真厉害,母后都没教几遍,竟然都会背了,记性真好。”
平日她们母女在宫里无事做的时候,徽音就跟教两个儿子似的,也是教她读诗,只是没想到她的记性这么好。
璟儿和瞻儿也在一旁为妹妹欢呼,他们俩倒是对童儿都很宠,这种宠爱是完全不吃醋的那种宠。小哥俩此时正在对弈,欢呼完了继续下棋,反正这马车挺大的,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都还挺宽敞。
由于徽音太想知道李澄的法子,所以,还试探起兄弟俩来了:“最近你们父皇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啊?”
璟儿刚放下一子,看向徽音,重重点头。
“那说的什么呢?”徽音继续问。
璟儿想了想,看弟弟还在思索,便看向徽音道:“说了许多,说我们出来一趟,就是体察民情的,让儿子不要摆太子的架子,少说话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