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宛月似乎在忙,隔了一会才回:“我喜欢有阳台的大房子,可以在阳台上种花、看风景。最好有电梯,不用一层层爬楼。”
宛月住城中村的楼房,她和妹妹住在顶楼,最讨厌的就是爬楼梯。
沈栾已经能想象她说这话的语气和神色,唇角不由勾起,飞快地按键回复:“那我看的这个小区很合适。”
傅娟坐在后视镜看到儿子对着手机那沉迷的模样,便知道他又是在跟那个姓宛的姑娘在联系,胸口一阵堵,面色冷了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只能当作看不见,之前已经跟儿子闹得不愉快了,她要在车上旧事重提,儿子可能当场就会推门下车。
儿子平时都很好说话,一旦犯起脾气来倔得很。她还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惹了祸,丈夫罚他下跪,让他跪两个小时,结果时间到了,他还执拗着跪在那儿,不吃不喝,就是不肯起来。最后她哭着求他,他才起来。
……
观澜苑售楼大厅,章衡正在门口等。远远地看见两个贵妇从车上下来。年长的那位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戴了幅墨镜,气场强大。年轻的那位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神情透着淡淡倨傲。
沈栾百无聊赖地跟在母亲后头下了车,手机揣进兜里不再看。项目经理手里拿着图纸,将他们往里头迎。
观澜苑视野最好的那几套房子在小区东头的那两栋电梯房里,视野无遮无挡,正对着浔江。
项目经理拿出图纸向她们介绍了观澜苑最好的两个户型。尚蕙兰本身就是干房地产出身的,听了介绍,看了图纸和沙盘,很快就选中了两套房。
她给两个侄子选了两套三居室的房子,除了楼层,房型、朝向都一模一样。她自问已经够一碗水端平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抓阄吧。
傅芹却一直拿不定主题,最后索性让儿子替她选。沈栾随便一指,指了两套有着大露台的房子。
要么说母子连心呢,儿子选的正是傅芹看中的。
章衡和片区经理忙不迭地夸赞沈家小公子眼光好,随便一挑就挑中“楼王”,傅芹心里欢喜,嘴里却嗔怪儿子:“你一挑就挑中最贵的两套,让你爷爷怎么想?”
尚蕙兰看不上她这扭捏的作派,淡淡道:“沈兴邦好不容易开口了,不挑贵的难不成挑便宜的?”
傅芹讪笑,没作声,心里也知道这位前婆婆说的对。
傅芹比较来比较去,连未来孙子的房间都考虑到了,完全是给儿子选婚房的架势。尚蕙兰想到自己儿子,一阵意兴阑珊。终究这些年,母子情淡了,在儿子婚事上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给两个侄子选好房,尚蕙兰便拎着包走了。又不是给自己儿子选婚房,她能专门跑一趟已经不容易,工地就不用去看了。年纪大了,在工地上摔一跤不划算。
傅芹还想去实地看看。章衡和项目经理陪着她一起去工地,沈栾跟在母亲出来,远处工地上好几栋房子已经封顶,塔式吊车高高矗立在那儿,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在聒躁的蟬鸣声和工地上传过来的丁丁当当的敲击声中,他听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申舜,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曹思清肯定会去火车站送你们。”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躁热的天气里像是一汪清泉。沈栾昂着头看着脚手架上的人,几个画工正拿着笔刷在涂打墙面,其中一个身影格外纤细,正勾勒着山峦的色块。
脚手站下,申舜也昂着头看着上面的人,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紧张和关切。
许青菱低头跟申舜说话,突然感觉不远处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她抬眼看过去。
傅芹将安全帽递给儿子,看他站在那儿不动,“怎么了?”
“没什么。”沈栾收回目光,戴上安全帽,跟着母亲走了。
曹思清一边拍身上干硬的颜料,一边对何景辉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远处人影晃动,刚才甲方那两个男的领了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其中一个身影很眼熟。
她好像看到沈栾了?
第27章
女儿天天在外头不着家,儿子也不愿意帮忙看店。许德茂和吴桂芬两人只好轮流在便利店照看生意。
马上要开学了,李梅领着女儿宛月去买开学需要的东西。路过村口的迅达便利超市,正好看到吴桂芬在店里,李梅想邀她一起去。
吴桂芬撇了撇嘴:“我家那死丫头天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外头干什么。她要买啥东西到时候让她自个去买。”
李梅笑了笑:“你家许青菱懂事,不需要你操心。”
“不给我惹事就算不错了。”吴桂芬语气微缓,扫了眼一旁的宛月,小姑娘穿了条带花边的泡泡袖连衣裙,看上去特别文静秀美。
吴桂芬不免想到自个男人那天说的话:“自家闺女穿衣打扮还不如宛树鹏的闺女。”
确实是不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给青菱买衣服,还想着最好能留着给俊文穿。
男孩的衣服,女孩能穿。女孩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男孩哪里能穿。
大女儿打小不在身边,二女儿的衣服她都是给买的男孩穿的款式。
老二打小就像个假小子,用村里的人话说就不像个丫头。也就红茭回来摆酒那天,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吴桂芬才发觉这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
样貌不比别人差,就是不会捣鼓自己。这段时间,她在外头帮人画画,每天回来简直不像人样,衣服上全是涂料,头发上的颜料沾成块。
别说姑娘样了,和工地上干苦力的农民工差不多。看看宛树鹏这漂漂亮亮的闺女,再想想自家女儿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吴桂芬心里不是滋味。
趁着这次开学,得好好给她买几身衣服。
……
李梅看吴桂芬没空,不再勉强,领着闺女直奔附近的步行街。
宛月已经列好单子,被褥床单热水壶这些学校会发,自己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行李箱、书包、台灯、床帘,七七八八的。
李梅是个细心的妈妈,给女儿买了几套换洗的内衣内裤,换季的衣服鞋子也买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备齐了。
女儿对买衣服这种事非常有主见,都是她挑好,李梅来付钱。幸好步行街上卖的衣服比商场价格要实惠很多,李梅摸了摸兜里的六百块钱,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东西买得差不多,手里大包小包拎满了,宛月想起来自己还缺一只行李箱。步行街上有几家专门卖箱包的店,她看中了一只硬壳带密码锁的行李箱,一问价格要两百多块。
店家看她们这个样子,就知道是买来开学用的,死活不肯降价。李梅兜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听到这价格,忙拉住女儿:“我们去别家问问吧。”
又去了几家箱包店,价格跟第一家大差不差,箱子外观却远不如第一家大方洋气。
宛月不甘心,又拉着母亲回到第一家去。店家看她们折返回来,更加不肯降价了,赚的就是这几天开学的钱。
箱包店生意冷了一个暑假,这几天开学,生意才好转。就这么一会功夫,带孩子来买箱子的家长络绎不绝,店家根本不缺这一单两单的生意。
李梅看店家态度冷淡,犹豫片刻劝女儿:“家里还有只皮质的大手提袋,可以装很多东西。咱家离学校近,坐个公共汽车就到了,也不一定非要买行李箱,用那个手提袋装东西就行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多跑几趟,你缺啥我给你送过去。”
宛月不高兴:“那只手提袋哪能提出去啊!人家看了还以为是哪年月翻出来的老古董。用那个手提袋装行李,还不如去农贸市场买两只蛇皮袋装算了!”
那只行李袋是当年李梅在工厂上班时买的,确实老气了点。看女儿小脸垮了下来,她心里也不好受。以前家里光景好的时候,别说买行李箱了,就是天上的星星她也想办法给女儿摘。
店家看这一对母女站在店里不肯走,一看就是诚心想买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小姑娘,要不你选这种软壳的吧。虽然没有硬壳的洋气,但颜色好看,款式也过得去。而且软壳的比硬壳的更能塞东西。这款你要是想买,我一百六卖给你。”
宛月拿起她推荐的箱子看了看,款式中规中矩,虽然没硬壳的看上去高级,但勉强能接受。
李梅看女儿似乎对店家推荐的箱子还算满意,豁出去了跟店家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一百二买了下来。
出门时兜里带的六百块,花得就剩最后几块钱,总算把女儿上大学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
李梅松了口气,在女儿身上她从来不抠。在橡树村,她三个女儿都是很拔尖的。她一直觉得,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对象才有挑选的余地。
说到找对象这事,李梅脸上笼上一层阴云。丈夫看上去了村长的儿子,可她知道闺女眼光高,并不喜欢那男孩。
李梅觉得找对象这事不着急,女儿都考上浔大了,长得又那么漂亮,用得着担心以后找不到条件好的对象?
可怎么说丈夫都听不进……
*
魏东来这几天心情不好,成天黑着脸,窝着家里也不出门。
小祖宗不高兴了,魏文山两口子也不舒坦。魏母知道儿子什么德性,她一心想找着能管得住儿子的媳妇,宛月哪哪都好,可是人家看不中自个儿子有什么办法。
“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上人家,人家没看上你,哪个像你一样,一棵树上吊死!”
听妻子这么说,魏文山不高兴了。他魏文山的儿子很差吗?
魏家是赶不上沈家,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三个闺女都出嫁了,就剩这么个独苗。
宛月以后嫁进来就是魏家的宗妇,自己儿子除了不爱读书,身高样貌哪里差了?
魏文山越想越气,便直接去宛家找宛树鹏。
宛树鹏也才回来,坐在饭桌边,端着酒盅喝白酒。看到村长来了,他还热情招呼他一起喝酒。
魏文山四下看了看:“你老婆和闺女呢?”
宛树鹏:“马上开学了,李梅带孩子去买上学用的东西。”
魏文山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树鹏,你这有点不地道了!我原打算帮你把外头欠的那些债给还了。你家姑娘眼光高,看不上东来,跟她班上那个姓沈的处对象。既然如此,他们的事就算了!你闺女这都搭上沈家小孙子了,你在那头欠的那点子钱也不算什么!”
宛树鹏知道闺女班上有几个有钱有势的同学,其中好像是有个姓沈的?前阵子听李梅说过一嘴,他没往心里去。
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打牌赌钱,才回来就听魏文山说不帮他还赌债了,心里一阵慌,吓得嘴里的酒也没滋味了,“村长,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东来和我家宛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俩那是打小的感情。等宛月回来,我问问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到时候我让她上门去跟东来赔礼道歉……”
魏文山摆了摆手:“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掺和。是我家那小子跟你家闺女没缘份,过一阵子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他是地道的生意人,生意人把条件摆出来,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现在摆明就是宛月看不上自己儿子,没啥好说的。
魏家找儿媳妇,不看中学历和门户。只要儿子看中喜欢,服媳妇的管,两人能安分过日子就成。会不会掌家都没关系,他们两个老的命还长,慢慢教慢慢学。再不济多留点老本给儿子。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山还望一山高,肯定是不行的。
年轻人,情情爱爱就是过家家,一阵一阵的。等过了这阵子,再给儿子找几个姑娘相亲。
魏文山觉得儿子总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宛树鹏却觉得他是没办法找到能这么爽快,肯替他还债的岳家了。
看着魏文山的背影,宛树鹏酒也不喝了,阴沉着脸坐着门口等母女俩回来。
……
观澜苑的房子,傅芹去实地看过了,对儿子选的那两套房更加满意,当场拍板定了下来。
沈栾没什么感觉,什么婚房不婚房的,他以后住不住那还不好说呢。
选好房子,他发了条短信给宛月:“马上要开学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后天我去接你吧。我们一起去学校。”
宛月一直没回。到家后,沈栾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宛月的哭声。
沈栾听到她的抽噎声,心头一急,忙问她怎么回事。宛月在电话那头只哭,什么都不肯说,没一会电话就挂断了。
再打那边又掐掉,过了一会宛月回了条短信过来:我爸非要我跟魏东来订亲。不订亲不准我去上大学。
沈栾的目光落在那条短信上,脸色“唰”的变了,没想到这个魏东来这么阴魂不散!
他在家坐不住,拿起钥匙就准备出门,走出房门又想起什么,返身回去将抽屉柜最底下的抽屉打开,拿了两本存折揣进书包。
傅芹看儿子刚到家又急匆匆地要出门,不满道:“马上要吃晚饭了,你这又跑出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