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正在超市买菜。岳父岳母来的这几天,家里采购的事就落在他头上了。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岳母在做,菜归他买。
他对着一排卷心菜犯了愁,不知道是选绿色偏圆的那种,还是颜色淡一点一头尖的那种,正犹豫不决,沈安吾突然打电话给他。
程逸接了起来,先是赔了个不是,前阵子老婆生孩子,没顾得上,又问沈安吾是不是忙完了。
沈安吾在电话那头道:“忙完了。你是住在佳禾吧?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给你女儿买了点东西,你赶紧下来拿吧。我等会还得赶飞机。”
程逸挠头:“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在外头超市买东西。正好小姨子在我家,我打个电话让她下去拿好了。”
沈安吾想说要不他送上去算了,程逸那头已经挂了电话。他只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下来靠在门边上等。
等了大概十分钟,总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披散着头皮,趿着拖鞋就下来了。
沈安吾知道她在姐姐家,但他这次真的不是借故想跟她见一面。好像就从那天她同学聚会回来,有什么东西就发生变化了,他能感觉到她在疏远自己。
……
许青菱接到姐夫的电话就下楼了,换鞋子的时候,吴桂芬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问她去哪。
她只能随口扯了个谎,说下楼买点东西。这要是被她爸妈知道沈安吾来了,那肯定没完没了。
假扮沈安吾女朋友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容易把她父母糊弄过去,可不想让他们再起什么心思。
自打跟沈栾宛月彻底撕破脸后,她只想离沈家人越远越好。
许青菱看沈安吾站在那儿,按下脑中纷乱的画面,脸上堆起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姐夫,他去超市买东西,让我下来替他拿。”
说完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事到如今,她好像不能再当着他的面,故作天真地喊“沈叔叔”了,她喊不出口。
直呼其名更不合适,他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叫沈总也不好,她现在又不是他下属。
总之叫什么都别扭,所以她刚才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略过称呼。
晚风拂动树梢,她头发也被吹乱了,许青菱能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尘土气息,忽然有些心烦。
樟墅的装修还没结束,回浔城还要给他装修房子,少不得还要跟他打交道。
她努力回想着以前他当她上司时,在工作上种种严苛无情的手段,烦闷的心情一点点平复。
沈安吾没说什么,将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她。许青菱接过来,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我替我姐姐姐夫谢谢你。”
沈安吾的手并未松开,镜片后那双幽深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第95章
这几天在姐姐家,许青菱整个人都崩得很紧,一种说不出的精神紧张。在这种紧张之下,身体的疲惫反而不算什么了。
她经常会想起,姐姐查出乳腺癌,切除了一侧的□□,被人从病房里推出来的样子。姐姐咬着牙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看见了姐姐眼角干涸的泪痕。
很久以后,许青菱才知道切除□□之后,其实可以同步做整形修复手术。不过,那时候姐姐伤口早已经愈合,她只说了句“算了”。
那时候,许青菱并不能真切感受一个女人切除一半□□,意味着什么。或许,她能大概能想象得到,但一直回避去想。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了一部香港电影,女主角也是因为乳腺癌切除了一半□□,身体的缺陷让她抬不起头,内心也封闭起来。
身体的伤口是可以愈合的,心理呢。上辈子姐姐做完手术后,整个人变得愈得敏感激烈。很多次,许青菱无心的一句话,就惹得她很生气。
姐妹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后来她工作繁忙,渐渐很少跟姐姐见面了。姐姐没有再有回过浔城,跟娘家的关系也很疏远。
直到她跟沈栾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做完手术打了个电话给姐姐。姐姐从京市赶到她所在的小城市,照顾了她好几天。
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的缘故,姐姐身体不好,才四十来岁,头发就花了一半……
这一次,许青菱来京市陪姐姐坐月子,就是想能好好开解姐姐。希望姐姐千万别再执着于母乳喂养,而被无良的通乳师坑害了。
沈安吾昨天发短信给她的时候,她正在帮小豆苗换纸尿裤。月子里小豆苗有点闹,姐姐的睡眠也变得支离破碎。姐姐好不容易睡不着了,许青菱不想吵醒她。
她给小豆苗换好纸尿裤,冲好奶粉,喂了奶,抱起来拍嗝。在房间里不知道晃荡多少圈,小豆苗终于睡着了。
等她把孩子放到摇篮里,看到沈安吾发的短信,已经很晚了。沈安吾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他入围的活动的颁奖典礼。
太晚了,她没有回复。她确实没有时间。况且,类似的活动,她以前陪他参加过好几次。
因为他需要坐轮椅,每次跟他出去参加这种面对媒体活动,她都格外的紧张。就担心记者问了什么不合时宜的问题,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或者又担心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影响到他的心情。以至于,她很害怕跟他一起参加这种活动。
现在他身体好得很,一点问题没有,在任何活动上肯定都是耀眼的存在。
许青菱觉得他自己好好享受就行了,她去这种活动感觉像是遭罪。
……
此刻,许青菱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内容她太熟悉了。
每次他对她的工作不满时就是这个表情,她有些无奈道:“这几天我都在帮我姐带孩子,哪有时间看手机啊?等我看到那条短信已经很晚了。再说那种活动,我也不太想去,就没回你了。
对着这张脸,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狠话,还是在下意识地照顾他的情绪。她不是什么讨好型人格,但好像一直在“讨好”他。
这种感觉让许青菱心里很不舒服,她咬着唇不说话了。
沈安吾的脸色倒和缓下来了。他想象不出她带孩子的模样。因为她看上去还是太年轻了,完全跟任何“母性”词语不沾边。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真的有耐心去照顾刚出生的宝宝?
可是她却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带孩子,兴许是皮肤过于白晳了,衬得她眼底那团睡眠不足的青色格外明显。她衣服还有一块一块的污渍,看上去像是小宝宝的呕吐物,有淡淡的奶腥味。
沈安吾把手里那袋东西递给她,“替我恭喜你姐姐姐夫。”
许青菱看了眼手里的袋子,里面有个礼盒,还有两罐奶粉。奶粉罐旁边塞了个红包,那厚度让她惊讶了一下。
她抽出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包这么多?”
沈安吾笑了:“用红包堵住你姐夫的嘴。省得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得瑟。”
当初大学同班同学,陆陆续续都结婚了,只剩下他和程逸。自打程逸结婚后,就没少在他面前得瑟。这下女儿出生了,还不得尾巴翘上天?
沈安吾:“马上就要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青菱:“过两天吧。”
吴桂芬原本打算待个三天就回去,后来又延了两天,她刚好可以跟他们一起回去,“过两天,我姐夫请的保姆就要来了……”
还没说完,她兜里手机就响了,就姐姐家的座机。她接了起来,吴桂芬急吼吼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哪?赶紧回来了吧。刚才隔壁早餐店老板娘打电话给你爸,说咱家那超市两天没开了,你弟跟黄娟都不知道上哪去了!”
许青菱被她妈说得有些懵,“你不是把钥匙给了俊文吗?他不在家里看店,跑哪去了?你打电话回去问了没有?”
吴桂芬声音里全是焦躁和慌乱:“我打了!我跟你爸两个人,一个拿座机打,一个拿手机打,根本没人接!”
傍晚,太阳下山,光线一点点暗下来,许青菱的眉眼也跟着凝重起来了。这两人都不在家,跑哪去了?
吴桂芬手里的话筒被许德茂一把抓了过去,他扯着嗓门道:“你赶紧回来吧,把我和你妈的火车票退了,买明天的火车票。管它坐票还是站票,能上火车就行。你自己的也买了,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
许青菱薄唇紧抿着,有些震惊,还有些难以置信。
沈安吾看她放下手机,“怎么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明天就要回去了。”
许青菱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脑子也有些乱,将手机揣进口袋,拎着那袋东西冲他摆了摆手,“我上楼了。你也赶紧去机场吧。”
沈安吾看她急匆匆地往楼道里跑,冲她背影道:“回浔城后,要是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
许青菱一进门,就听到她爸妈在吵架,姐姐抱着小豆苗站在一旁劝架。
许德茂怪罪老婆非要两人一起来京市,这下好了。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地两天没开店。
许家这间超市自打开张那一天,他就没休息过一天。这才离开浔城没几天,超市竟然关门了。
许德茂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心里头窝着火,只能逮着老婆撒气。吴桂芬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被自己男人劈头盖脸地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红茭被她爸的话说得不舒坦,这次是因为她生孩子,他们才来京市看她的。这要是家里真出了啥事,她爸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怨她。
许青菱最烦她爸这种性格,出了点问题,就把所有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他自己倒是一点责任没有。
再说了,腿长得他身上,他自己不想来,谁能把他拽过来?
“爸,你来都来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亲闺女生孩子,爹妈不来一趟,这搁哪也说不过去。家里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现在在这瞎想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去把票给换了。代售点这会已经下班了,我跑一趟火车站,看能不能换成明天的票。要是能买到明天的票,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就是了。”
老二虽然年纪虽然小,遇到事情脑袋瓜子倒是拎得清清楚楚,许德茂不吱声了,回房间把火车票拿给闺女。
许青菱拿着票换好鞋子就要下楼,许红茭喊住妹妹,“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姐夫了,他马上就回来。等会他开车送你去火车站,也不着急这么一会。”
幸好暑假临时退票的人不少,程逸开车载许青菱去火车站,在售票大厅遇到一个排队退票的中年男人,他手里刚好三张明天去浔城的火车票,许青菱毫不犹豫地把他那三张票给买了下来。又到窗口,把她爸妈那两张票给退了。
这一趟京市之旅就这么在慌乱中结束了。好在许红茭恢复得不错,精神状态也挺好,小豆苗的长势也很喜人。
许青菱临走之前,反复叮嘱姐姐出了月子以后,要定期检查身体。
许红茭被妹妹唠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明明她才是姐姐,但这一次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妹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是爸妈说点什么让她不痛快的,妹妹都会帮她出头。听着妹妹说那些她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话,许红茭瞬间感觉舒坦了,胸膛都开阔了不少。
作为家里的长女,她从小被送到乡下,见到自己父母只能喊叔叔姨,她一直在心里怨恨他们。
从来没有像这一回一样,许红茭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个妹妹其实挺好的。
*
广告部丢了个大客户,孙发文作为一把手,原本想把这事瞒几天,等沈安吾回浔城后,再找机会上门跟他谈。
没想到沈安吾一回浔城,就打了个电话给台长。好端端损失了这么有实力的广告主,台长自然大为光火,把孙发文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通。
“远星的广告合同如果丢了,你这个广告部主任就别干了!”
孙发文灰头土脸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又从手下那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头远星不打算投了,那边远星的竞争对手永海地产也透出明年不想再继续合作的意思。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孙发文听到风声赶紧在浔城最高档的饭店定了个包间,打电话给贺坤,约他当面聊。
打完电话,孙发文从办公室里出来,扫了一圈,点了几个资深的业务员,晚上酒局得找几个能说会道又能喝酒的。扫到刘倩的时候,他看到刘倩旁边的小姑娘,看着眼生,但长得挺漂亮的,“刘倩,你也一起来,带上你手下那个小姑娘。”
刘倩知道晚上主任请永海地产的老总吃饭,十有八九是想多找几个漂亮女孩撑场子。
她转过头对宛月道:“晚上孙主任请客户吃饭,等会下班,你跟我一起去。”
宛月点点头答应了。
她原本对广告部这些饭局很反感,那些广告商们回回都要喝到醉醺醺才肯签合同。不过,她最近不太好意思拒绝刘倩,之前她在刘倩那透露自己跟沈家的关系,让刘倩对她另眼相看。她以为只是在刘倩和沈安吾之间牵个线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最后不仅一点忙没帮上,还因为这事跟沈栾大吵了一架。
好在刘倩没有因为这事怪罪她,反而对她比以前客气,也肯教她一些东西了。宛月现在一口一个“倩姐”,亲热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