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燕景珩脸色凝重了些,声音中的冷意掩饰不住:“陛下每年安排下来的赈灾款,真正到刘雯手中的,不过就那一点儿。”
“这一层层剥削,太严重了。”
沈席之听到这话,皱着眉头:“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将满城百姓置于水火之中,这样的官员就是朝廷的蛀虫。”
“我已经劝说刘雯,想让他上告天子。”
沈席之听到这话发出一声质疑:“他愿意?”
并州年年都有水患,陛下每年都安排了赈灾,若是他真的愿意上告天子的话,何至于等到现在?
燕景珩摇头:“这也正是我头痛的地方。”
“刘雯当年述职的时候,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妻儿子女全都被要挟,只得作罢。如今年岁渐长,就更不愿意趟这一滩浑水了。”
沈席之沉默下来:“世人皆有私心,刘大人能够将那些东西全都无私用在百姓身上,甚至每年还从自己的俸禄中拿出来接济百姓,已然算得上是清正廉洁。”
燕景珩感慨:“这世道,像刘雯这样的人,往往受到排挤,想真正为天下百姓做事,却总是备受威胁,不能成功。”
“我一方面劝说,一方面又担心,从京州到并州,这一路牵扯的官员甚多。”
他要刘雯去,自然得想办法保全他以及他的家人。
沈席之沉默下来,没了言语。
过了会,突然冒出来一句:“燕景珩,你说,他一个人上告天子,那些官员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若是整个并州的百姓上告天子呢?”
燕景珩听到这话之后眼中放光:“你说的不错,若是整个并州的百姓上告天子,万人血书,定将引起轰动。”
“到时候我再想些法子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也算是名正言顺。”
他如今还是失踪的身份,出门在外,若是遇到熟识的官员,都会主动避让。
沈席之又开口:“可是万人血书,告状也得有个由头,得有个被告的人。”
“你说,谁愿意成为这千夫所指之人呢?”
这时候,门突然猛的被推开。
“下官愿意。”
刘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盏,想来是过来慰问世子的。
他将汤盏放在桌案,拱手:“世子,臣不是有意偷听,家中妻子做了汤盏,想着端过来给世子去去寒。”
没想到,他刚站在门口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燕景珩一把将他扶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听了也无妨。”
沈席之目光落在他身上,是毫不掩饰的打探,随后行礼:“这便是刘大人。”
刘雯和他拱手,随即眼神热切接着向燕景珩。
“世子,臣有家室,没有办法面对这么多贪污官员。”
“可若是成为那个千夫所指之人,他们不会对臣的家人下手,且能为天下万民请愿,臣心甘情愿。”
燕景珩看着他:“这样能够保全你家人,等贪污之事查清楚后,你也会平安无事,可…”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万人血书,足以轰动整个朝廷。
到时候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刘雯,是个不折不扣吸老百姓血的贪官。
紧接着便是牢狱之灾,若是这件事没有调查清楚,只怕这顶污帽子,当真要扣在他头上。
到时候遗臭万年,无冤可伸。
刘雯心中明白,这段时间,他也想了很多。
他爱惜家人,想给长辈以养老送终,想看着女儿结婚生子。
可另外一方面,他的满腔壮志无法抒发,他那颗为民请愿的心在灼灼燃烧。
世子说的,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了。
两者皆可得,唯一要损失的,就是他这一文不值的名声。
既然如此,何乐不为?
刘雯单膝跪在地上,抬头拱手:“世子,臣都明白,臣愿意。”
第140章 呈交天子
沈席之离他近些,一把直接将人给扶了起来。
“刘大人这颗爱民的拳拳之心,沈某今日受教了。”
燕景珩看着面前的人,之前他一直劝说刘雯,此刻人真的答应下来,他反倒有几分犹豫了。
叫这样一个为百姓干实事,清风朗月的清官,去担那些骂名,实在太委屈了些。
刘雯似是看出他心中的犹豫,主动开口:“世子,我从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
“只要能真正让百姓感受到好处,将这背后贪污的官员全都捉拿归案,这狗屁的好名声,不要也罢。”
他难得说出这种话,有些面红脖子粗。
燕景珩看着面前的人,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开口承诺。
“刘大人放心,天理昭昭,所有事情必有浮出水面的一日,到那时候,燕某必定会还刘大人一个清白。”
*
次日。
城中流言四起,说是一向爱民如子的刘大人,其实是假仁假意之辈。
陛下每年都有赈灾款,都被刘大人给私吞,所以那大坝才会年年塌陷。
百姓们平日都看得到,自然是不信刘雯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且刘雯往日一向清贫,若是真贪污的话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紧接着,是刘雯身边的副将出事,说是在副将家中,发现了大笔金银,那副相口口声声说,是刘雯将这赈灾银全都藏在这儿。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都要经过刘雯,副将又是刘雯最信任的人,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事情清晰明了。
一向在他们面前风光霁月的人,其实在背地里贪的老百姓的钱财…
百姓们瞬间坐不住了,修建大坝,陛下每年的部落款,他们心中还觉得奇怪,为何年年都要重新修筑。
如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心中瞬间明了。
原来是他们这位所谓的刘大人将钱财全都贪污了,豆腐渣的工程,自然是熬不过多久。
旁的事情贪污,群众的反应可能没那么大,可前年天降大水,是因为这大坝并不牢固,导致大水冲塌了大坝,那一年,死了许多人。
如今,这些人听到是这样的原因,当即便将刘家给包围了起来。
刘雯的家人早就已经被燕景珩重新找了一处宅子安置,等百姓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剩刘雯一个人在家中。
有人立刻愤怒的开口大骂:“好啊,要不是你贪了这钱,我娘又怎么会在那一场大水之中死去?”
“你这钱贪的都是救命的啊,你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你死后是要入十八地狱的!”
有女人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畜生啊,我那小儿才七岁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大水冲走,无能为力呀。”
形容憔悴的男子:“我妻子还怀着孕,也是因为那一场大水,一尸两命啊…”
“你还我妻子,还我儿子…”
“……”
一声声的咒骂,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刘雯的心口。
他脸色白了些,明明不是他做的,可是听到这一些哭诉,却不敢把门打开,面对百姓。
沈席之在一旁看到这幕,只能低声摇头:“刘大人,别去听这些话。”
刘雯苦笑一声开口:“倒是可以不用在乎这些话,就是不知道我的家人…”
在妻儿子女面前,他们听到这一声声咒骂,不知该如何做想。
外面有男子愤怒的声音接着传来:“好啊,他在家中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门都不敢开,果真是做贼心虚。”
“就是,往日打着什么爱民如子的旗号,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那一颗盗窃的心。我们并州百姓,竟被这样一个贼人蒙骗了这么久!”
“就是因为他,我娘才死了,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阵阵撞门的声音。
门快被撞开之际,听到一声吆喝:“世子殿下到——”
众人被这突然的声音给顿住,下意识往后看去。
只看到两队府官护送,一个玄衣青年缓步过来。
百姓脸上忍不住带了疑惑,他们并州,什么时候有位世子了?
燕景珩几步上前,那些府兵将围在周围的百姓给驱散开来。
他主动拿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去了官府,调了士兵过来。
失踪了这么久,也该出现了——
“我是定北侯府世子,阴差阳错之下来到并州,你们都围在这儿做什么?”
定北侯府几个字一出来,百姓刚刚看向他诧异的眼神,此刻都变成尊敬。
什么鬼世子他们没听过,可这定北侯,天下谁人不知。
没有侯爷,恐怕他们边关早就已经被铁骑踏破,哪还有他们如今的安稳日子。
其中有一个青年主动上前,跪在地上:“草民见过世子殿下。”
他抬头,声声泣血:“草民要状告工部刘雯,将陛下每年发下来的赈灾款,全都私吞,导致大坝崩塌,死人无数。”
“恳请世子做主,还并州百姓一个公道。”
一呼百应,群起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