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不好说清楚，沈胜男只简单交代了一下大概过程跟结果，让家里安下心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等挂断电话以后，沈占峰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初十我得去军区报道，舒婉也要上班，该回去了。”

　　沈铁军默不作声看了眼沈占峰，“去滇南的时间确定好了？”

　　“嗯。”沈占峰不自觉语气沉重了几分，“年前就确定的差不多了，最早元宵节过后，最晚也就二十号。”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眼下沈占峰尽管才刚结婚不到半年，但遇到任务也坚决不可能会逃避。

　　沈铁军自然懂这一点，神情似是有些担忧，看了看于舒婉后，眼中笑意盛出，语气比刚才和蔼了不知道多少倍，“舒婉，回去有什么事情了可以打电话过来，爷爷这边儿帮你解决。”

　　“谢谢爷爷。”于舒婉甜滋滋的道谢，笑道：“我们报社平时工作不算繁杂，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来看望您。”

　　“好。”

　　沈铁军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自己都跟着不自觉笑了出来，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瞪了眼沈占峰，“你进部队后第几年考上的军校？”

　　“第二年。”

　　“那算下来，你后来从军校毕业后也在部队里待了十年了吧。”沈铁军说着，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现在还只是个连长？”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敏感，沈铁军刚说完，屋子里包括段月珍在内的人，都瞬间有些紧张，沈胜男还小心的拿脚悄悄提了提沈占峰的鞋子。

　　于舒婉敏感的察觉到了屋里气氛的变化，没有仔细问，只跟着安静下来。

　　可沈占峰却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毫不在意的点点头，“爷爷，您明知故问。”

　　“哼。”沈铁军刚要发火，眼神落在于舒婉身上了一瞬后，硬是压下了脾气，“你还好意思说我明知故问呢？”

　　“为什么不好意思？”沈占峰淡淡道：“当年您答应我了，我在军里的事情绝对不会过问，也绝对不会插手，军外我还是您的孙子，军内您只当没我这个人，这些话……爷爷您应该是还记得的。”

　　“老子……”沈铁军手里的拳头紧了紧，压着声音，“我当年是答应你了，但这么多年下来，你还在连长上面混着，老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连长连亲属随军的资格都没有，现在都已经结婚了，将来万一真的长久留在滇南，舒婉这边总不能一直在县城等着吧。

　　因为实在有些气恼，沈铁军最后还是没把脏话压回去。

　　沈占峰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爷爷，您当年不是答应了相信我吗？我虽然是连长，但却是加强连的连长，整个团部有二十多个连队，但是加强连却只有一个，我是靠自己的能力走上来的，我觉得要比往上面升更值得，再者说，也并非谁都能十年间就升到连长的，我也是有实力在的。”

　　“少跟我提你的加强连，当年你说不让我过问是为了防止有人说闲话，是为了不想借我的名义让人私底下对你放水，可头两年我才知道，原来你去了这个加强连，你是不知道前线上你们连队要打先锋吗？”

　　“知道。”沈占峰脊背挺得笔直，“就是知道，才绝对要去。”

　　“……”

　　屋里顿时更加沉默了。

　　沈胜男却在这时，有些愧疚的看了看于舒婉。

　　于舒婉却神色如常，她早就说过，既然选择了沈占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沈铁军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出来，“好好好，有我当年的脾气！不过……明年你万事小心，切记你的安全关系到的可是整个连队。”

　　“我都明白的。”沈占峰也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您早就叮嘱过我这些，而且我觉得您还是应该要对我有自信。”

　　要说气感情方面，沈占峰可能不怎么敏感，但要是轮起军队里的事情，他确实是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好苗子。

　　“嗯。”沈铁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等你这次从滇南回来有什么打算吗？别忘了，连长可是连亲属随军的机会都没有。”

　　“有的。”沈占峰说话间，目光柔和看了看于舒婉：“我明白我肩上的担子有了小家庭，团部那边也要整编连队，回来以后，对我另有安排。”

　　“这还差不多。”沈铁军心里舒服了一些后，语气也柔和下来，“你们明天要走是吗？”

　　沈占峰点点头，沈胜男也跟着嗯了一声。

　　沈占峰：“……大姐也回？”

　　“回啊。”沈胜男莫名其妙看了眼沈占峰，“我连着好几年都没怎么在家里待了，虽然爸很讨厌，但也得陪陪妈吧，况且前几天这事儿终于解决了，咱爸肯定不至于再念叨这个，上次他还痛骂了一通郑云飞，他也不是什么都很讨厌嘛……咳咳，而且我也跟班里请了半个月的假期，怎么？你不欢迎我回家？”

　　“怎么会呢？”于舒婉笑道：“大姐回家还能跟我一起去逛逛街，我平时找个朋友出去走走有时候都找不到。”

　　“我可以陪你。”沈占峰幽幽提醒她。

　　“但你有时候要去军区呀。”于舒婉下意识的开口说完，悄悄拉了拉沈占峰的手指，给他使了个眼神。

　　沈占峰感受着指尖上的柔软，淡淡的看了眼沈胜男：“欢迎，就是回家希望你能别打扰我俩的二人世界了。”

　　“哈哈哈……”沈胜男捂着肚子笑了出来，“你放心吧，我回大院住，反正你没几天就要走了，到时候等你走了我再……”

　　在沈占峰瞬间冷峻下来的目光中，沈胜男再次笑了出来。

　　“舒婉，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沈铁军忽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站起身喊道。

　　于舒婉一怔，还没开口，沈占峰已经先站了起来，“爷爷，我们一起。”

　　沈铁军瞥了眼他冷哼道，“我跟你没别的话要说了，怎么了？老头子我心疼这个孙媳妇儿还来不及呢，你慌什么？”

　　沈占峰：“……”

　　于舒婉连忙拉住了沈占峰，站起身跟了过去，“我去陪爷爷说说话，你去屋里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收拾下。”

　　沈占峰无奈，也只好点头答应。

　　沈铁军戎马出身，却没想到书房里的书比沈川在家里的还有多。

　　于舒婉大致打量了一眼，多是历史军事类的书籍，不过中间还夹了不少的国内外小说，甚至还有英文原版的书。

　　“老头子我可没装样子。”沈铁军坐下后示意于舒婉也坐，慢慢道：“早年我也莽出来的，没什么大文化，只能凭借着悟性打仗，后来解放了，组织上提倡，咱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大老粗的性子一辈子了不好改。”

　　于舒婉点头称是。

　　沈铁军却忽而笑了，“丫头自在点就行，我跟你投缘的很，比着沈占峰那臭小子还让我喜欢，喊你过来也是为了你，我这儿有些东西要给你。”

　　于舒婉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沈铁军其实是为了刚才沈占峰那些话才喊自己过来的，也猜想了沈铁军可能要安慰自己，却没曾想到他的真实目的。

　　说话间，沈铁军将桌子旁的抽屉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把钥匙。

　　“丫头，拿着。”

　　于舒婉顿了顿，老老实实的接到了手上，“爷爷，您这是……”

　　沈铁军没急着解释，示意她继续坐着，才道：“我听文明说你是做杂志编辑的，同时还画画投稿，是以前在学校学过吗？”

　　于舒婉下意识的心里一慌。

　　她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学过画画的任何痕迹，在于舒婉娘家那边看来，自己就好像是突然间觉醒了什么基因一样，一夜之间学会了画画，当时家里有疑问，但她编了个理由随便糊弄了过去，再加上家里的人文凭都不高，并没有仔细去想，后来于舒婉又靠着这个挣了钱，就更没有人过问了。

　　难道说……爷爷私下调查了自己？

　　“小学时候学校里有画画课，后来初中因为家庭原因没有继续上学，但我一直在家拿哥哥们的书自学，画画也是自己感兴趣学的，后来长大一些，会进城找相关的书籍来看。”

　　于舒婉老实的交代了’实情‘，这些情况，就算是真的去调查，也完全能对的上。

　　沈铁军那边却没有于舒婉这样紧张，只是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我对你的了解不算多，但也知道一些，你既然有画画这方面的天赋，将来还有学习的打算吗？”

　　学习吗？

　　算下来明年就是高考恢复的时间了，但她可没什么兴趣再参加一次高考。

　　“有的。”于舒婉浅声道：“不过咱们学校的课程并不注重美术，我平时依旧是靠着看书跟画报这些东西自学，也在慢慢进步。”

　　沈铁军笑着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有兴趣进修吗？在京市的国家第一美院进修。”

第109章

　　国家第一美院！

　　于舒婉呼吸微滞，心里已经惊呼了出来！

　　她在现代时父母离异是姥姥带大的，高中接触到画画后，也是在姥姥的支持下走了艺术生这条路。

　　高考那年她的统考成绩名列省内前五，艺考单招学校时，也过了国家第一美院的单招分数线，文化课成绩出来后，依照她的情况去国家美院绰绰有余，可……

　　可当时姥姥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为了能够照顾到姥姥，她最终决定只在本省上了个普通的大学。

　　普通大学的美术学院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学校内能提供的资源都远远不及国家美院，头两年的之间，她的水平就已经在学校里成了断层第一，甚至老师都建议她可以提前选择考研，先去找找国家美院的教授学习。

　　但大三那年姥姥病重，她为了多挣点钱只能放弃考研，虽然后来姥姥还是病逝了，但至少她床前尽孝了三年，虽有遗憾但也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再后来便是毕业后稳定在报刊上连载青少年漫画的日子了，那些日子比从前都要安稳轻松，渐渐地，她也就不再去想考研的事情了。

　　当然，那所美术学子们都仰望的学府，也成了她埋藏在内心深处，最不想触及也懒得再触及的梦。

　　骤然听到国家美院，于舒婉有些幌神，书房里沉默了片刻后，在沈铁军的笑声中，她这才反应过来。

　　沈铁军：“丫头别误会，我并非是给你找人走关系硬塞进去，而是我听文明说起你画画水平很高，所以动了心思帮你牵线，认识一下美院那边的老师，要是能通过审核的话，去跟着上三年的进修班还是没问题的。”

　　于舒婉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却还是有些摇摆，“爷爷，这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这所学校应该是所有喜爱画画的梦想学府吧。”沈铁军有些不理解，“学费问题跟住宿你都不用担心，只要你去进修班，我会帮你解决。”

　　“我并非担心这些。”于舒婉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爷爷，能问一下您为什么突然帮我这个吗？”

　　沈铁军目光愈发慈祥，换了旁的人，听到这种好事儿，恐怕早就乐颠颠的答应下来了，这丫头聪明却又有自己的想法跟考量，比着自己的那个孙女儿要聪明不少。

　　于舒婉那边说完，却皱了皱眉，解释道：“我没有质问怀疑您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了解一下原因，还是说……跟沈占峰有关呢？”

　　沈铁军眼中的欣赏愈发深切：“的确跟沈占峰有关。”

　　“沈占峰……以后会来北京？”

　　“嗯。”沈铁军赞赏的看着于舒婉，“他在连长这个位置上待三年了，组织上之所以把他安排在加强连也有为了这次滇南事情在做考虑的缘故，不过等这次他从滇南回来，任务完成后，肯定是要往上升的，县城没什么进步空间，来北京，他是最好的选择。”

　　“沈占峰这小子虽然看起来闷，但认准的人跟事情是会认真对待的，将来他来了北京，你恐怕也得跟来，你去美院，除了进修，也能在这几年里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

　　沈铁军的想法其实是对他们小夫妻两人来说最好的选择。

　　一来她可以跟沈占峰在一个地方，二来，京市的人文环境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无疑都是最好的。

　　沈铁军看着于舒婉思索的表情，顿了顿，继续笑道：“不过，也有老头子我喜欢你这丫头的缘故，所以才想给你牵线，你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想，你应该也会对这所学府有所了解的。”

　　“嗯，是了解过。”于舒婉轻轻点了点头。

　　何止是了解过，当年她可能通过了院校单招考试的，还在单招考试里认识了一位老师，当年还答应了那位老师等进了学校一定去报他的专业小课。

　　可惜，她最后还是食言了。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沉默良久后，沈铁军再次问道。